她绕着人群外围往大相国寺里走,忽听到一声低沉且尖细地鹰啸声,仰头一看,那只海东青双翅扑腾直冲云霄,这猛禽天性凶狠,展翅约六尺,实为吓人,人们纷纷举目相看,只见巨鸟两个盘旋,遂俯冲直往人群中扎去,这还得了,且不说被那鹰勾利爪招呼上得见血,就是被那强劲的双翼一扑腾也是够受。 人群顿时炸了锅,如潮涌般向周遭扩散,水雀将李绥绥护在身后免她被人群冲撞,此时就听到一声尖叫,有人已遭了殃。 方才还挤满的人场子中央,就剩几头大象和驯兽师杵着,海东青将一人摁在爪下,还在扑扑振翅,耀武扬威宣告成功捕获猎物一只。 而那猎物,是一名身穿貂皮斗篷的姑娘,水雀只觉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梁如儿。 这京都还真是小呀。 梁如儿不敢动弹,也没人前去帮她驱逐大鸟,人们如避洪水猛兽,边撤边抱怨“都说这热闹不能来看,西夏人在,会有好事?”“赶紧走,谁知那些野人又发什么疯。”…… 元赫扬却舒心一笑,遂又跳下象背,朝着梁如儿走去,对着海东青佯做一脸训斥:“你这蠢货,这女人和貂儿都分不清。” 那一身雪白的梁如儿满身貂皮,可不就活脱脱一只貂儿么? 李绥绥嗤笑道:“准头这般好,你信这蛮牛无的放矢么?” 水雀微一愣:“殿下是说,他故意的?” 上次是温沵沵,这次是梁如儿,巧合么?李绥绥心间冷笑,这蛮牛怕是记恨落香山那一箭,奈何不了秦恪,便拿女人出气,亏他长得牛高马大,就这点血性。 果不其然,元赫扬挥退海东青,便笑眯眯地俯身去扶梁如儿,后者被吓得没回过神,任他扶半抱地站起身,一张俏脸惨然。 元赫扬殷勤道:“都怪我这鹰眼瞎,姑娘哪里伤着了?我帮你看看。” 说着话,他就伸手去掀梁如儿的斗篷,这大庭广众之下,梁如儿哪肯与之拉拉扯扯,慌乱地往后避让,连声道:“不用,不用……没有受伤……” 元赫扬煞有介事地解释:“这畜生无甚个轻重,姑娘怕是不知,它一发狠,便是狼脊也能抓断,还是让我好生瞧瞧,姑娘这般娇弱,若是伤着一星半点也是大事……” 梁如儿被那句抓断狼脊给吓着了,瞄了一眼杵在一旁贪婪注视着她的海东青,目光又移向人高马大的元赫扬,更觉诚惶诚恐,浑身酥软,只紧拢着斗篷,想要离去。元赫扬却若老鹰逗小鸡般,张着手臂百般阻拦,嘴里说着检查伤势,却是旁若无人地调戏着女人。 梁如儿在元赫扬面前,弱小可怜似捧心西子,贝齿咬唇,小脸紧绷,眼中满是倔强与无助,小小身躯固执地与蛮牛抗拒周旋着。 这一幕还是让李绥绥颇为动容,忍不住讽了句:“这蛮牛挺搞笑的,就好秦恪的女人?” 谁知水雀一声呵呵:“可不是,听说他倾慕殿下多年了。” 她说的是这个么?李绥绥无语,侧头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心仪她么?还不去英雄救美。” “属下哪敢三心二意,这不腾不出手?”水雀说着话,还将伸展的长臂上下挥舞了一下,以示真的挪不开手。 李绥绥唇角抽了抽,挑着眼梢戏谑道:“你这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水雀干巴巴回道:“跟了殿下多年,就捡着皮毛。” 李绥绥气结:“我招你了?” “不敢,是属下招您了。” 李绥绥心里一闷,这货忒小心眼了,昨晚秦恪走后,她就说了他两句,嗯,不过是些“风吹墙头草,两边倒”“吃里扒外,如蚁附膻”的话,结果人就膈应到现在。 看看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水雀,又看看花容失色孤立无援地梁如儿。李绥绥有些头大,心中只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日子不对,地儿也不对,约什么大相国寺? 虽说梁如儿是她大客户,她理应打抱不平,但这层关系似乎有些尴尬,调戏人是元赫扬的日常?上回逮着齐衍也玩耍一番,这人脑子是什么构造?李绥绥心中腹诽,全然忘了上回为齐衍解围大义凛然说“总不能见我子民在眼皮底下被欺负吧”。 不知不觉,身边的人潮也退了大半,苦于摆脱元赫扬的梁如儿四下张望希望得到帮助,于是毫无意外地与李绥绥目光相撞,两人皆是一愣,李绥绥就见梁如儿眼里忽闪晶亮,随即就听见她的呼喊:“公主,公主……” ——这蠢货。她们熟么?不熟这么热情作甚。她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绥绥呆了呆,就看见元赫扬猛地扭身过来,那一身粗矿的线条配上他燃着黑火苗的眼眸,其形容莫名让李绥绥多了一道感慨——生而为蛮牛,奈何要成魔? 眼看着这混世牛魔王昂首挺胸,大步而来,躲是没法躲了,李绥绥挺了挺腰板,从水雀身后站出来,讪讪招呼了句:“十三王子,好雅兴。” 元赫扬身躯凛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钢筋铁骨的男儿,偏着一脸欢天喜地:“永乐公主,我就知道这京都小,咱们迟早会再见。” 李绥绥干笑一声,故作疑惑:“你不是该回西夏了么?怎的还在这里?” 元赫扬眸光湛湛:“是啊,有人欠我东西还没给。” “还有人敢欠你东西?”李绥绥诧异,不是因着背九皇子的锅,走不成么? “对啊,你的九皇兄应承了我一样东西,我还巴巴等着呢。”元赫扬笑,“堂堂大启皇子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李绥绥不疑有他,只打趣补刀道:“哦,那估计不会给你了,我听说前些日子,九皇子倒了大霉,说是从寒衣节开始又是落水又是摔楼梯,近些时日……咳,好像还在四方馆出了事,去面个圣还摔下了马车……” “他倒霉是他的事,该补给我的总归还是要补。” “哦,我怎么又听说,这些事都与你有关。” “什么事也得讲证据是不是?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清者自清,我没做过,可不怕查。”这些闲话元赫扬最近听得耳中生茧,回得浑不在意,目光肆无忌惮地定在李绥绥脸上,遂又开怀笑道,“不说这些破事,有幸遇到永乐公主,不知可否赏脸去喝杯茶?” “茶就算了,我还有事。”李绥绥一口回绝,目光往他身后探去,梁如儿早没影了。 ——欸,好一招调“牛”离山。 “上回你就拒绝了,我西夏人就这般不被公主待见?亏我这次来,专程给你带了一样东西,现在就让人去四方馆拿。”元赫扬深知李绥绥对他的警惕,这回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环伺周遭一圈,他随意往边上茶楼一指,道,“我们去那边喝一盏茶,一盏茶就送过来了,不耽误你多久,如何?” 见李绥绥似有顾忌,他又道:“在这京都里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说,除了喝茶,我还有几件事想请教公主,这点面子都不肯赏?” 与他喝茶能放心?水雀沉着脸冲她摇了一下头,李绥绥微一沉默,对着茶楼扬了扬下巴:“好。” 见她答应,元赫扬眼眸一亮,立刻打了一个响指,唤人去四方馆拿东西,又差人先去茶楼找位置。 水雀满眼不解地看向李绥绥,但见她几不可闻地摇了一下头,于是不再多话。 元赫扬微一躬身,左手压胸,右手伸出做了请的动作,满腔恭敬与热忱:“公主请。” 男人会对女人殷勤,要么这女人比他高贵,要么这女人值他垂涎。这般显而易见,她如何不明白。 李绥绥斜了他一眼,便抬脚往茶楼去。 身边这头蛮牛皮肤黑而粗糙,五官也豪放,眉毛浓黑得跟刷上去的一般,眼珠子和他家鹰一般,敏锐且戾气十足,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难看,似乎称得上英武,骨架挺拔而结实,充满男子气概,就是……无端让人生畏…… 怎么说呢,时常能觉得,他狂起来,伸手能把人提起来捏死,让人忐忑的是,他狂也不会先打招呼。 敬而远之——是文明人面对野蛮人,最本能的忌惮。 茶肆雅间燃着两盆炭火,温暖燥热,李绥绥解下斗篷递给水雀,好整以暇地跪坐在蒲团上,心里思忖着如何物尽其用,都送上门了,似乎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人家。 退去斗篷的李绥绥,里外还着了三层,面上裹着一层暖而厚实的胭脂色小袄,丝毫看不出小腹的变化,倒是称得瘦削的身板饱满诱人。 元赫扬黑漆漆地眼眸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甚至又一次抱怨道:“我听说,你与驸马感情不好,他就是这般亏待于你?将你养得瘦不拉几的?” “你听谁乱嚼舌根?” 元赫扬不答,迎着她的目光,又眨了一下眼,笑道:“我在京都住了些时日,可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事,啊,他们说,你长得又白又嫩,是因着从小到大一直喝人奶,是真的?” 李绥绥呆了呆:“哪里听的?” ----
第110章 狐狸到底比蟾蜍好看 ==== “哦,你们京都不是很多说话人么,我无事就听了几句,他们还说你洗澡都是用葡萄酒,所以满身香气,说你为了保持身材,还效仿前朝美人使用香肌丸,所以一直未孕……” 李绥绥手中的茶盖“啪”地滑到茶盏上,侧头看向水雀,后者立马别过头去,李绥绥脸色微沉,默然片刻,眉头又松开,淡淡道:“他们难道没说我还喜欢吃小孩,吸男人元阳,是狐狸精变的?” 元赫扬虎目骤然大睁,遂轰然而笑:“从前我说你一句二嫁女,你都跟我跳脚,如此爱惜羽毛,怎的现在别人这样说你,你倒不生气了?” “唔,以前我一直在想,为何后羿媳妇偷了他的不死药,就一飞成仙,我不偷不抢,却成了狐狸精?这中间出了何差错?” 李绥绥说得一本正经,元赫扬却胸口大震,笑得眉眼乱颤。 李绥绥呷了一口茶,又道:“后来我看《淮南子》,又知她不是变成了仙女,而是去月宫做了捣药的蟾蜍精,仔细想想,狐狸到底比蟾蜍好看,所以,我似乎比嫦娥幸运,为何要生气?” “你……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元赫扬笑得愈发开怀。 李绥绥淡淡道:“你不说有事与我说么?还是说紧要的吧。” 元赫扬还在兴头上,笑意未减,目光灼灼地凝望着眼前人,李绥绥脸上依然未施脂粉,状态并不好,有孕两月余,肚皮还是瘪瘪的毫无动静,她晚上睡觉又生怕压着肚子,觉也睡得不安慰,时常半夜醒来,手脚都是冰凉。 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唇上只余一抹浅粉,原是寡淡,但她的眼眸清透黑亮,对比之下尤为醒目。 元赫扬喜欢她的眼睛,像极了戈壁上秀美湛清的湖泊,时而琉璃千顷,时而波光粼粼,但更多的时候,水平如镜,像现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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