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李绥绥睡意正浓,被他强行捏肩摇醒,屋内未掌灯,惺忪睡眼所见如雾里看花,只瞧得那道模糊又熟悉的轮廓,便又合上,含糊应了声:“回来了?” 秦恪倾身伏近,澡豆衣香扑鼻来,显然将将沐浴过,滴水的发梢拂在李绥绥面颊,她不胜其烦掖着被角往头上盖,他却耳语带笑引诱道:“新出的芙蓉千层蜜糕,我尝着不错,带了份回来,你起来吃。” 菓子香甜没嗅到,他一开口,倒是丝丝酒气难掩,李绥绥蹙眉翻了个身,不悦嘟哝道:“不吃,困着呢,莫扰我。” 他“哦”了一声,当真栽头便睡,未免过分顺从老实,李绥绥静待两息,忽地一瞬清醒,回身摸去,果然他压着的半片枕头已被头发洇湿。 秦恪酒量深,亦不知与谁人痛饮酩酊,醉到沾枕即睡的模样不多见,他倒是酒品好,稍事洗濯才就寝。 李绥绥满目说不清的意味,而后摇头,大发慈悲揽下婢子的活,寻来巾帕替他绞头发。 邸深人静,未防将他折腾醒,她动作格外轻柔,秦恪头发浓密,磨磨唧唧打理小半个时辰,李绥绥的手渐生酸意,颇苦恼这活棘手,但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如此,她又小心翼翼托起他脑袋取出压在枕中的发,不经意碰到他沁凉湿濡的额头,才惊觉异样,遂起身掌灯,这才发现那不是水渍,是涔涔冷汗。 印象中鲜有见他病痛,适才最先想到那些明枪暗箭,她脸色一沉,旋即唤他:“秦恪,哪里受伤了?” 秦恪双目紧闭,未作任何回应。 李绥绥见状,一腔九曲回肠无端无肠可断,遽然慌张地拍向他面颊:“说话,哪疼?” “嗯?”架不住她手无轻重,熏然间,秦恪喉咙里挤出喑哑疑惑,下意识拂开她的手,又背过身躲清静。 见他迷糊,李绥绥索性揭开被子查看,甫见其手掌紧压胃腑,她立马去掀衣,但他的手僵摁在此,翻扯两下,倒扰得秦恪百不情愿睁眼,讶然问她:“你在干嘛?” 李绥绥吁了口气,瞪眼质问道:“不是去应酬生意么,又上哪打架了?我看看伤哪里了,手拿开……” 秦恪愣了一瞬,霎时低笑两声,慢慢应道:“是应酬,没打架,也没受伤,胃有些不舒服。” 脑门都涨水了,得疼成什么样。李绥绥将信将疑:“那我叫老陈来……” “不用,老毛病,吃过药了。”他反扣住她的手,问,“你怎么还不睡?” “怎就老毛病了?” 恍然想起这厮打小酒食地狱,胃怕早蚀穿,李绥绥冷声嗔道,“年纪轻轻你……” 未容她数落,秦恪就着她的手往怀里扯,顺势翻身将她囫囵压入榻中,烈酒浇透的人身躯沉如灌铅,压得李绥绥喉口登时冲出呜咽,即被欺来的唇齿缄封,许是疼痛煎熬,许是醉酒无分寸,亲吻更似咬啮,格外粗鲁。 李绥绥本能挣躲,偏被他紧了力道合身压牢,求不得呼吸,又麻痒难忍,她的唇齿在他咬合中磕绊,低骂吐词不清:“泥土匪么,压死鹅了……唔,骨头……快碎了!” 秦恪下意识撑臂让出间隙,李绥绥顺手顶住他胸口想要抽身逃离,却被轻易按了回去,他呼吸浊重,半睁着眼打量她,玩味道:“再躲试试?” 怕给人助兴,李绥绥一动不动不肯从命,只神情怨愤,凶巴巴嗤鼻:“谁要躲?若非没吃荤食乏力,早揍你了。” 这话有一半是出于提醒她还在坐月,访云寻雨的情热果然被冲淡,秦恪低眼望着她,沉默少倾,松手倒回湿枕:“我哪里又招你了?睡得好好的,分明是你扒我衣服,将我弄醒。” 停顿一秒,他发出明目张胆的疑惑:“你不是要大展身手,颠倒乾坤日高起么?” 早知这厮满脑歪心思没皮没脸,好容易当回烂好人的李绥绥想一脚踢死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但病中实力不堪大用,于是缩着爪牙没自招欺负,更不想回应毫无下限的问题挑动他兽性,于是微哂:“你没醉?” 他诚实已极说:“没有。”灼热的视线,亦诚实表达未得餍足的情动。 只想息事宁人的李绥绥板着脸推他枕角:“没醉便好,这枕头被你弄湿,你起来,去换。” “何必麻烦。既是同林鸟,你的枕头分来一半,咱俩感情不见外。”他到会拾人牙慧伺机奉还,并再度偎近,慢吞吞吻住她的唇,舌尖带着熏然酒气,温柔细致地扫进整齐齿列,彼此相引的呼吸愈发无措。 李绥绥终究不是柳下惠,面颊不可控得发热,细喘着,说着不成句的话与他分神:“你到底喝了多少……发什么酒疯,你说话,以后三杯为限,若你再……啊你……” 到底有些酒气上头,他的手弄散衣襟,轧过玲珑腰际。 她不能自己地溢出颤音,又立马克制住,默不作声承着他的亲吻。 “做了娘,果然温柔不少。”他得寸进尺,牵住她的手往下引。 李绥绥猝然一个激灵,利落抽回:“没听过么?温柔刀刀要人命,你胃不疼了?” 酒入舌出,他说话亦有些颠三倒四:“别说要命,挫骨扬灰都行,只是,别再躲进宫里……你总拿官家压我,很是讨厌。” 即便他背景深厚,亦不可能目无皇权,是以,他宁愿与她共撞南墙,也无法忍受,她将后路留在无可撼动的权威后。 然她不解风情,卯不对榫说:“谁要你的命,我就想知道水雀的命还在不在。” “提他作甚。” 气氛分明无匹火热,她却心不在肝,吃着碗里望锅里,他在她唇上扫兴地啃咬两下,末了说,“我的话是信不得?说多少遍,没死。” “那为何不让见?” “我哪回说不让见?是他称病起不来!” 以水雀体格,何至于修养十来日下不来榻,这套说辞李绥绥从未信:“既如此,那我去看他也行。” “出月子去,不拦你。”秦恪已然不豫,满腹热情被她三推四阻,变成一碗欠火候的夹生饭,不想勉强下咽,于是打个呵欠说,“困了,睡。” 李绥绥不满被敷衍,他已先发制人用力将她揽腰扣紧:“闭嘴,不然就别睡了。” 一语及此,李绥绥短暂犹豫后,终于不再提疑,只摸回巾帕,胡乱揉向他半干的发。 秦恪一怔,复将头颅送近埋入她颈间,轻吻着锁骨,叫了声:“李绥绥。” 夹生米饭就迷魂汤,大约也能让人没齿无怨言,他又哪能料到,水雀身上的穿肠剑,让李绥绥连日梦魇孤坟枯骨,如何肯乖乖捱出月。 次日,没睡两个时辰的秦恪,照旧早起出门。 绿芜将秦小子抱进亦澄阁,好似在她肚里被亏待,这小子一见天日,食欲敞开来,顿顿风卷残云,加之精心照料,人是见天长见天变化,哪瞧得出早产孱弱。 李绥绥怕过病气给他,用过药便让人将他抱走,遂困倦绵入枕中:“乏得很,午膳不用叫我,晚些醒了另传。” “是。” 众婢撤出居室,仅留二人听唤,怕扰公主清静,于是围在稍远的屏后做女工,一位捻线绣五毒,一位捏火箸捣香,正是一派静谧安闲,李绥绥却趁其不备,抬起手刀劈了二位脖后迷走神经,然后一臂一个接住轻轻放倒,作案过程干脆利落,半丝声响未出。 月内要带病出门,这事搁绿芜青萝都没得商量,她只好孤家寡人行动。 所谓病猫九曲回肠,硬咬牙花赛过虎。 她飞快剥下婢子衣裳往身上套,对镜自顾还算满意,遂弃门爬后窗,窗外是一片修剪得宜的海桐,她猫腰穿出灌木丛抵达回廊,装扮作掩,避开正面相迎,躲过内院婢子们的眼睛不难。出掩香园后,未防引起护院杂役的注意,她以奇佳的心理素质,以不急不缓的步履行至林园,这才挑着旁径大步朝东走。 都尉府便是铁桶,千防万防亦是家贼难防。 李绥绥顾忌隐在外围的暗卫,逾墙这事没敢想,最易成事的是月华流谢那条河,以她全盛状态游河不难,可偷溜出门和搭上命还是有质的区别。 她于是将突破口放在东侧门。 此门只出入采买,门房二位,看熟脸放行,门的左侧是仆役群房,右侧是咱房,解决多数杂役吃住行,人多杂,最易浑水摸鱼。 临近午时,大伙尚各司其职,舍房十有九空,李绥绥趁机闯空门,先去仆役房摸来套护院服,并顺走几个火折子,又去绣娘房整装,再翻出些绣线和碎布绺,万事齐备,支起耳朵听外面没异动,便好整以暇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一半剩下的倒在布绺上,再将半湿的布绺往油灯中浸泡,遂仔细避开火绒缠在火折子端口。 以此,她如法炮制五个。 没过多久,外头已在摇铃喊饭,她将东西包好,趁着人去饭堂的少许空荡,她摸到距离东侧门不远的墙根下,前面有几辆货运板车作掩护,她盘腿而坐继续就地取材,挑着地上的石子掂分量,遂绑在火折子上增加负重。 四下无人,她晃燃火折子,布绺将将引燃,旋即手腕发力,猛地朝后空抛出。 墙外是一条宽丈余的清静小巷,一壁是都尉府,另一壁是国子监。 以李绥绥吃醉还能将木屐至藏桃阁抛往大街砸箱灯的力道及准头,那火折子造访国子监委实轻而易举。 头一个时机未把握好,且用力过猛,李绥绥静待两息无反馈,跟着连续扔出两个。 她倒不担心把国子监点了,布绺浸以油水,若得以顺利燃烧出烟量极是可观,加之是白日,很容易被发现扑灭。 果然不消片刻,有缕缕烟雾腾空,跟着对面传来叫嚷声:“谁这么缺德啊!” 缺德的人鸦黑长睫眨了下,迎声又送去一支,彼时对面再添几道新嗓喝问,李绥绥一不做二不休,一支不剩全抛出去。 这回好比捅了马蜂窝,国子监群情乍然,怒声沸腾,很快,院墙外有密集嘈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东侧门被拍得震天响。 来了足足二三十人,门房一瞧扮装便知是隔壁监生,就莫名其妙为何个个表情不善,还客气询问:“不知诸位公子学究有何贵干?有事走……” 话音未落,打开的一线门缝便被义愤填膺的学子强行撞开,且七嘴八舌怒斥:“还问何事?你赶紧去问问你们府上谁人犯浑,纵火可是大罪!” “难道不知对面是什么地儿,烧国子监?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瞧着就这处扔过来,纵火犯一定没跑远!逮着绝对不能轻饶!” 他们一边责备一边往里闯,门房稀里糊涂,又四手难敌,只能大喊:“诶诶,诸位,诸位冷静,莫要乱闯,什么纵火犯?咋就是我们府上的?小的瞧着也没着火啊……哪里着火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有学子立刻奉出证据,理直气壮道,“这火折子上有徽记,你好生认认,是你们都尉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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