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个个儿都神色紧张,眼不离桌,看着月溶纤长的十指轻轻和着牌,那动作轻柔,就如他抚琴时般优雅从容,也是痴了。 章缪早不敢去看牌,垂头盯着脚尖,只觉得这牌洗得漫长,煎熬着他心里愈发悲凉。 等牌洗完,月溶就退离桌台一步,目光看向江咏城,后者扬了扬下巴,对着李绥绥道:“江某可不能倚老卖老,请吧。” 李绥绥一脸无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劳烦月溶随便儿选一张吧。” 这般毫无章法,让蓟无忧心里哇凉,也只能干瞪着眼。 月溶面有难色,再次看向江咏城,后者微微一颔首。月溶便不再迟疑,随手在桌上摸了一张,将张牌贴着桌面,移向李绥绥。 江咏城一笑,却没有让月溶为他选牌,伸手指了指最靠近他的那张。月溶会意,两指按在牌面上,就将那张牌推了过去。 李绥绥唇边噙着笑,轻声道:“舅舅可真是小心,刚刚还爱卿爱卿地唤着,却如此不信他。” 江咏城眼眸微眯,却没开口接茬。 李绥绥得了无趣,只好道:“绥绥有些紧张,还劳烦月溶先开舅舅的吧。” 得了江咏城默许,月溶也不迟疑,便伸手过去掀牌,一众观望的人脖子都伸长了。 红四白五——九点。 江咏城气运确实不错,二至十二点的牌面,九点已占先机,气氛更为紧张,大家都眼巴巴地望向李绥绥。 只见她眼皮微眨两下,似乎有些紧张,又侧身拿过了蓟无忧手里的扇子,猛摇了几下,那扇起的小风,撩得她两鬓散下的发丝一阵乱舞。 蓟无忧瞧见她那性感的下唇都快被牙齿咬破了,赶忙儿安慰道:“无事无事,你别紧张,一间酒楼而已……” 李绥绥银牙一收,顿时唇角就拉了下来:“还没开呢,你就咒我输?” 那副娇嗔埋怨的模样,我见犹怜,让蓟无忧心都化了,更何况周边一众。 “不输,不输……”蓟无忧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就算输了,等会,我同你赌,都让你赢……如何?” 李绥绥又“咯咯”笑了起来,对着月溶道:“如此,那绥绥可就不紧张了,劳烦月溶开吧。” 月溶指尖触到了李绥绥的牌面,这回,连陈建舟都紧张了起来,他那双眼睛也不输江咏城,何其毒,却没有看到月溶有多的动作,是全凭运气,这输赢,可就在此一举。 全场寂静,上百双目光,都灼灼地落在月溶指下,大气不敢出。只闻那扇子带起的哗啦声响。 ----
第004章 填个肚子 == 登时全场惊呼,章缪抬头,月溶指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白十一点,心中大石一落,却无半分喜悦,就如江咏城那张已然黑下来的脸。 然,这并不影响看热闹的一众人情绪激昂,欢呼已沸腾成片。 最意外还属蓟无忧,已然开心地原地蹦了一下:“绥绥,棒棒的。” 李绥绥手中扇子一收,轻磕在桌面上,对着江咏城展颜一笑:“今日,绥绥运气好,舅舅可别恼了。” 江咏城起身,面色已恢复如常:“一个伶人而已。” 说罢,伸手拿出那张还未焐热的身契放到桌上,再无多言,便转身离去。 李绥绥走上前,捻起身契,细细看了一遍,又慢慢儿折好放进袖袋,对着月溶道:“好月溶,以后你就跟我了。” 月溶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李绥绥又走到了陈建舟的身侧,满眼笑意,轻声道:“陈老板若想再赌回月溶,随时奉陪,噢,我呢,不像舅舅那样胃口大,平价足矣……呵呵……” 陈建舟心中苦楚,说到底,自己还是输了。 李绥绥已不再理他,又走到章缪身边,章缪似也未察觉,脑袋又垂下。李绥绥拿扇子戳了戳他的胸膛,道:“欸,这是生气了?还没卖掉你呢。” 章缪抿唇,这有差别么。 李绥绥将手里扇子塞给蓟无忧,又道:“欸,你瞧,这脾气可大了,你的酒楼都差点输了,也没恼呢。” “输了就输了,不恼,不恼。”蓟无忧心情大好。 “恩,蓟二公子今日表现甚好,下回我请你吃饭。”李绥绥说着,踩着木屐,又噔噔噔地往楼梯上走,得了美人欢心的蓟无忧,就更加理直气壮地贴到了李绥绥身上,伸手扶着她一道往上去。 走到一半的李绥绥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着下方道:“哦,月溶暂时还住远香阁吧,恩,万一陈老板还想来赢走你呢,呵呵……”说罢又看了眼呆在原地的章缪,道:“立早章,还不走?” 章缪一愣,回过神,赶忙又跟了上去。 好戏散场,李绥绥回了二楼。众人无限遗憾地摇头,各回各场,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还有些人意犹未尽地往二楼张望。 一时丝竹声又起,喧闹声也渐渐恢复了欢畅。 李绥绥拍了拍手准备功成身退,然而才踏上二楼,又迎上一人。 蓟无忧方才还紧紧地贴着李绥绥,此时已经闪退了几步,略有尴尬地道了声:“呀,秦三公子,今儿真是……呵呵,真是赶巧啊。” 秦三公子穿一身深墨绿山荷叶团花锦长袍,腰间一条金丝桃黑色宽腰带,身形高挺,丰神俊朗,只那双狭长的眼眸太过阴冷,但他唇角又勾着一丝笑,略显世故。 章缪还记得,这个人是四楼大厅停留时,看向他们的男人。 他长相出挑,过眼难忘。 “蓟二公子,随意玩耍,不送。”他的声音也如他眼神般冷洌,却极富磁性,连唇边的笑意都未减。 蓟无忧呵呵笑了两声,看了李绥绥一眼,拱了拱手,便悻悻然离去。 章缪略感诧异,又忽觉得周身一寒,秦三公子的目光已经锁到了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对着李绥绥道:“你该回了。” 李绥绥懒洋洋地回看了他一眼,伸手一个懒腰,手收回时,顺道将章缪拖到了她身边:“恩,填个肚子先。” 纤细的双手又一次穿过章缪的臂弯,李绥绥靠在他的身上,木屐声再次响起,悠然自得地从秦三公子身侧经过。 章缪方才凉凉的心情已被脸红心乱所取代,后背却如刺针毡,也不敢向回望。 他觉得李绥绥说的填个肚子另有他意,如此,他好像又有些期待,暗唾骂自己太过堕落。可他都来了这里,还有什么堕不堕落的? 然而,李绥绥说填肚子,那就真是填肚子,说食素也是真食素。 一桌子菜有一半都青翠欲滴,剩下也皆全素。 章缪忽然脸更红,是他龌龊了。 李绥绥指着身边的椅子道:“你坐这里。” 章缪现在更紧张,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怎好与她同桌而食。他踟蹰了,脚未动。 李绥绥拿筷子敲着碗沿,清脆作响,慢条斯理地道:“我不好说第二遍。” 章缪这才顺从地坐下,这雅间里,就他二人,他危坐于椅,局促不安,更别说动筷子,可他从昨日做了这样的决定,便再无胃口吃饭,腹中已是饥肠辘辘。 李绥绥抿了一口酒,才开始拨拉盘子里的菜,翻来覆去,最后勉强夹了一筷子溜白菜。 翻菜这习惯可不太好,但因着是她,章缪觉得有趣,目光落在她的筷子上,一直到那筷子入了她口中,他才收回。 “偏喜肉,又非要食个素。”李绥绥慢慢儿嚼完才开了口,有些自嘲,又看向章缪道,“说说你,听个故事也勉强下饭。” 章缪抿了抿唇,他可没什么乐子好讲,一时沉默。 李绥绥又拨拉了两口菜,没等到他开口,伸手夹了一筷子豆腐,递到章缪嘴边,他一愕,脑袋往后缩了缩,筷子又向前逼近几许,那软嫩的豆腐在筷尖竟稳稳当当一丝未破。 章缪的脑袋还想再退,李绥绥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他下颌,将豆腐直接塞进他嘴里。豆腐一口未嚼就吞了下去,章缪脸上的红潮燃到脖根。 “吃人嘴软,说罢,就说你为什么来这里吧。”李绥绥对那桌子素已然没了兴趣,手枕在桌沿掂着下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直接又放肆。 “家里急需银钱,没有故事,贫寒而已。”章缪开口难堪。 李绥绥哦了一声:“不如,你说个惨,若我大发慈悲,多赏你几个银子,你便可以回家了。” 章缪一怔,神情更为压抑。 李绥绥见此又是一笑,讪讪摆了摆手:“算了,今儿心气不顺,还是别听惨。” 章缪垂头,轻言:“我父亲是演杖头傀儡戏的,我自小耳濡目染也会几许,若是贵人不嫌弃,我可以……” “既有生存之能,如何你要在这里演?”李绥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章缪咬唇,半晌才道:“父亲已故,家中……”似有些说不下去。 李绥绥挥手止了他的话,伸手又往袖里一摸,却没摸出个所以然,于是拾起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唤了声:“山箬。” 山箬应声进门,李绥绥手一伸,山箬似她腹中之虫,立刻会意,从袖中摸出荷包递了上去。李绥绥掂了掂,递到章缪面前:“喏,赏你。” 章缪诧异,他什么也未做什么也未说。 似明白他的心思,李绥绥又道:“今儿心情好,赏你,拿着回家吧,可够?” 她方才说心气不顺来着,现在就好了?章缪莫名其妙。 “恩?是签身契了?还是不够?”李绥绥眼里带了一丝疑惑。 章缪摇头:“不是,我什么也未做,怎好白拿。” 李绥绥一怔,忽然大笑,站起了身,还是笑意未减,章缪更加不解,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么? 还在疑惑,李绥绥已经俯下了身,两片红艳艳的唇就贴到了他嘴上,蜻蜓点水,只一瞬就离开。 “被人亲过吗?”她的笑意更大了。 章缪已经彻底傻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李绥绥表示满意,一颔首,摸了摸他的下颌:“如此,也算我占了便宜,何况,方才差点将你卖了,你不是气恼么?拿着回家吧,别让我下次见到你。” 说罢,手从他下颌离开,人就已经向门口走去,章缪僵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 “叫人再加些个荤菜,让他都吃完。”李绥绥已经到了门外,声音里还带着笑,“一丝不能剩,哦,素的也不行。” 最后几个字已经飘得很远了。 章缪看着那一桌子菜,还有桌上鼓啷啷的荷包,心中五味杂陈。 —— 亥时正已过,李绥绥一路出了丹阙楼,楼外是一条灯火如灿的夜市长街,丹阙楼的地盘往两侧延伸,百米内都未有其他铺子,但街道两侧的小摊小贩却不尽其数,长街一侧是府民河道,夏夜犹热,来此消遣的人络绎不绝。 李绥绥抬眉看了一眼大街,眸光顿时一亮,拖着一身长袍,就踢踏着木屐跑到了处小食摊前:“给个羊肉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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