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两侧种有七里香,爬在一层的攒尖琉璃瓦上,枝繁叶茂,将飞檐围了大半周。时值七里香如火如荼暴绽之季,馥郁香气伴着河风四溢,沁人心脾。 然而李绥绥最为满意的是,七里香有驱蚊作用,这河边上的野蚊子可厉害得紧,即便如此,绿芜还很贴心的在四处点了好几盘驱蚊香。 李绥绥也是认真,咬着笔杆,苦思冥想,不时提笔挥挥洒洒…… 这日,难得层云堆叠,掩了日头,解了几分暑热。 秦恪回府时,碰巧遇见才从他家斜对面严华寺出来的崔子懿,两人聊了会,崔子懿就央着去他家观摩顺便蹭个晚饭吃。 崔子懿是崔尚书崔贾的嫡长子,生得眉秀目朗,气质清隽潇洒,前些年就考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着编修一职。他与秦恪同岁,又是发小,两人交情匪浅。崔子懿还有个亲妹妹,正是李绥绥不走心的姐妹花崔袅袅。 于是秦恪也没推辞,交代了人安排晚膳,就领着崔子懿去院子里闲逛。 他们一人从商,一人从文,秦恪和他之间从来不聊生意,只谈风花雪月,每每谈及女人,最后都会提到李绥绥,秦恪这后宅不宁的怨气,崔子懿即便不尽其然,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崔子懿看着满园精致美景时,还促狭道:“这比大内还奢华,空着也是可惜,怎想通搬了?” 说起这,秦恪就是满脸愁容,说还不是李绥绥折腾的。 崔子懿便语重心长劝解道:“这女人折腾么,还不是因着闺中寂寞,若是你满腔热忱宠得她一门心思只有爱意,哪里还能有时间去外面折腾?这就是缺爱!缺爱是谁的错?还不是你这为人夫的错。” 秦恪沉默,细细品着他的话,半晌才道:“这招对女人有用,可她吧,她是女人么?” 崔子懿微微一笑:“她不仅是女人,还是女人中的极品,你想想,她自小被官家抱在怀里坐在那龙椅上,受着百官朝拜长大的,心气该多高?但若驯服之,那也该是多有成就的幸事,虽说难度是有,但也不过是时日与耐心的问题。” 秦恪眯起眼眸,淡淡道:“不是我有没有耐心,是她打心底就抗拒我。” 他对那成就感不感兴趣,他就盼着她能安生些,他的示好,总会被她无情泼冷水再视作笑话,也许是他开了不好的头,可即便不是这样,他们之间好像还隔着什么…… “你不是挺懂女人么?外面的那些个,谁不是对你死心塌地?”崔子懿斜了他一眼,手里的折扇又飞快地摇了几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语气,“我看你是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罢,这般认怂可不似你的性格。” 说着话,两人慢慢步入高亭,秦恪就看到了远处水榭二楼的李绥绥,隔着这么远,都可见她周遭堆满了大张大张的纸,几乎铺了满阁。 秦恪也没答崔子懿的话,只道:“要不,让你见识见识?” 崔子懿折扇一拢,满眼含笑:“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崔子懿也是见过好几次李绥绥,多数是远远瞻仰其光辉,偶尔说话,也只是恪守陈规打个招呼行个礼。世人言她放荡骄纵没规矩礼法,秦恪言她混世魔王、蛇蝎心肠,可他总无法将这些评价与她那张脸结合到一起。如此有幸接触,他倒是感兴趣的很。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就往水榭而去。 ----
第037章 她身上堆着我多少银子? 好在李绥绥不知秦恪是带着人来“长见识”的,见了面,还给了崔子懿一脸春风般的微笑,崔子懿当下心旌一荡,半晌才回了秦恪一个眼神:此番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秦恪付之以鄙视的神情,又看向满地写着字的纸,字字斗大,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秦恪瞬间明白,不禁诧异道:“都是提的匾文?” 李绥绥一副“你没看出来”的表情:“不是你让写的么?” 养了几日,总算能说上话了,可声音还是低哑沉沉。 于是秦恪拾起一张,上面写着:月华流榭。小字标注:用于河边水榭。 秦恪眼眸微光一闪,念了两遍,还算满意。崔子懿瞧了一眼,目光向四周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将手里折扇“哗啦”展开,赞叹道:“好名字,可是取自‘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此处临河,水榭满覆花朵,莹白点点,如月华倾流,诉了满怀儿女情长,雅致至极。” 李绥绥见他张口就来,于是放了笔,让绿芜去沏茶,对着崔子懿一笑,才道:“那是取自‘云无空碧在,天静月华流。’” 崔子懿恍然,半晌尴尬轻咳一声,道:“也是,妙哉妙哉……” 李绥绥却打断他,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前两句。” 崔子懿就不笑了,秦恪一个商人,对这些文字游戏就不甚了解,便不解地看着崔子懿,崔子懿将他往边上拖了几步,才附耳低声道:“那前两句,是‘了然知是梦,既觉更何求,死入孤峰去,灰飞一烬休。’” 秦恪只听得“死”“灰飞”这些字眼,脸色就不太好了。 崔子懿又干笑补充道:“也不是不好,这是禅家了悟生死,心境坦然的智慧。” 好吧,这也算圆了回来,于是李绥绥又随意扯过一张递去。 亦澄阁。小字批注:用于正屋。他们住的寝居。 澄为清为静,秦恪觉得好像更适合书房,除此之外也没觉不妥,还是看了崔子懿一眼,崔子懿没什么反应,已接过李绥绥递来的第二张字在看。 掩香园。小字批注:用于正院。也就是他们就寝的那处院子。 崔子懿还是没发表什么意见,比起这名,秦恪还是喜欢他们的“木香园”。 于是又看向李绥绥递来的第三张。 望春台。小字批注,用于最高处的望景亭。 这三张看完,秦恪只觉还好。崔子懿却一脸哭笑不得,看他表情,秦恪就知道里面有文章,可他怎么看也就几个普通的名字而已,于是目光探究,崔子懿才为秦恪解惑:“看样子,公主是齐已的诗迷,这齐已是前朝的诗僧,方才那水榭之名也是取自他诗句,而‘亦澄阁’‘掩香园’应是取自齐已的《除夜》,不知道崔某说得对不对?” “恩,你肚子里还有几两墨。”李绥绥毫不吝啬地夸了句。 崔子懿没半点被夸得荣幸,他好歹也是饱读圣贤,人人称赞的风流才子,她这是夸还是奚落? 秦恪没读过齐已的诗,于是好奇:“这有什么说法?” 这个问题崔子懿不太想答,耐不住秦恪一再追问,就将诗背了一遍:“夜久谁同坐炉寒鼎亦澄。乱松飘雨雪,一室掩香灯。白发添新岁,清吟减旧朋,明朝待晴旭,池上看春冰。” 然后给了他一个“自己悟去”的表情。 秦恪虽没读过这诗,但听了一遍,大致就了解其意思,这意境悲凉,孤苦、清寒!还是个和尚写的?然后李绥绥挑了几个字用于他们的爱巢?好吧,就算不是爱巢,那也是她自己住的地方吧,她就不觉瘆得慌? 看着秦恪脸色难看,李绥绥便明白他懂了,于是故作无辜地解释道:“就觉得这几个字好而已。” 这解释太牵强,她就不能寻点好?秦恪尚且忍了,又指着“望春台”对着崔子懿道:“那这个呢?” 崔子懿想了想,便道:“想必也是取自齐已的诗‘明年应知律,先发望春台。’”说着又补充解释道,“哦,这诗比较积极,春意盎然,向往美好的意思。” 秦恪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这时,绿芜伺候了茶来,秦恪也是被前几个名字弄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才端起茶盏吹着气,李绥绥已经拾起一叠纸递给崔子懿,还满含赞许地道:“崔学士大才,确然是春意盎然之意,这望春台,一眼望遍春,所以我就给目光所及之处的小院子又取了些名字,你看看,可好?” 崔子懿一脸受宠若惊,赶忙接过,一边看一边念:“一春长梦园,二春花见园,三春芳华园,四春锦绣园,五春……” 崔子懿念一张,便看李绥绥一眼,从第一张觉得名字挺别致新颖,到第三张,神色就变得复杂,越往后,念得声音就小了起来,而秦恪才啜了一口茶,听到第四个名字就喷了出来。 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绥绥一脸璀璨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应‘望春台’么,我想啦,你的第一个小妾,就住‘一春长梦园’,这依次类推么,挨个园子住,又好记又好听,加之你眼光又好,小妾个个儿肯定长得春色宜人,可不应了满园春意盎然么?” 话说的多了,她又轻轻咳嗽起来,赶紧端起茶盏饮了两口按住喉间的不适。 而崔子懿还在飞快地翻着,到了‘十春香泽园’就没了,有些遗憾,又有些佩服,这名字个个都香艳,一听就是小妾的院子,这李绥绥果然是“才华横溢”,这也能想得出。 再看秦恪脸都黑了,简直是一击而溃,崔子懿忍不住摇头,叹这人太沉不住气了,然后他的目光又瞟向其他纸张,好家伙,几乎每张上面都带了一个“春”字,这不能再讨论下去了,再下去,某些人怕是要溃不成军、暴跳如雷了。 于是崔子懿清了清嗓子,准备和稀泥,一脸温润如玉标准微笑,对着李绥绥道:“公主这心思细腻也是常人比之不及,再说这字,简直字如其人,翩若惊鸿,华茂春松……” 马屁拍得一本正经,李绥绥也是极为受用,挥手让绿芜将晾干墨迹的纸都收起来,才道:“听你夸成这样,想必是觉着真好了?” 崔子懿看着李绥绥姣美的容颜,自然而然地就点头。于是李绥绥看向秦恪,展颜笑道:“崔学士都说好,想必夫君也没意见,那么名字可就定了哦。” 说罢,还微微揉了揉手腕,轻呢委屈道:“下回,这苦差可别推给我了,这费脑子还手疼,我这般劳苦功高,夫君得奖励一番才是。” 秦恪闻言忍着满腹闷气,想着她这算哪门子劳苦功高了,但还是道:“你说?” 李绥绥又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哦,前些日子,夫君大谈商道,我也细细品了,我身边就有夫君这样的便利,何苦自己琢磨,不如夫君就赏我西市的绸缎庄吧……眼看秋日近了,是该定几身衣裳了,也省的夫君老说我没正经衣服穿……” 秦恪神情一滞,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偏偏要了西市的绸缎庄……前些日子,西街的梁如儿家中被烧,虽然烧得不严重,可梁如儿仓库里的衣服被烧了两箱,他为了安抚,于是跟梁如儿说……她的衣服以后直接去绸缎庄里拿…… 思及此,秦恪脸上的表情就复杂起来,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酸爽,他是脑子进水了?他跟她讲什么商道,要她提什么匾额,还带崔子懿来跟她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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