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明瞥了他一眼,默不出声走得更快,独留苍梧傻呆呆地站在偌大的院子里发呆,听着屋内高歌猛进般的动静,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李绥绥寻了两团棉花堵了耳朵,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如何救出绿芜和青萝,去想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但止不住脑海中浮想联翩,全是那隔壁翻云覆雨的画面,她焦躁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心却渐渐跌进深渊,她还未成长到脱离秦恪的羽翼,她却不愿纠缠急急推开他,她的一念之差呵……到底是要害了自己害了别人。 ----
第087章 吵架吃瘪的丞相 在李绥绥被关起来的第二天,秦相府也开始蠕蠕而动,秦仕廉听了蒋氏那一席话,心里自然已多了一份计较。 于是,在曹大夫人与即将启程回夫家的秦甯君,抹着眼泪千叮万嘱时,她身边的华嬷嬷就被秦仕廉的人提了去。 华嬷嬷是跟随曹大夫人陪嫁来的,忠心有嘉,在秦仕廉的质问下,装聋作哑一脸无辜,慧心妙舌一番狡辩,然而秦仕廉何等精明老练,根本不给华嬷嬷喘息回神的机会,就着人开始吊打逼问,到底是个年岁近五旬的老嬷嬷,没几下就出气多于进气。 华嬷嬷是个没受过苦的人,年少时就跟在曹大夫人身边,礼遇可想而知,也是个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了,几番招架不住,慢慢就开始吐口,什么忠心,在皮肉之苦的招待下已抛诸脑后。 她刚开始只说“都是老奴见着夫人伤心烦恼,擅作主张。”芸芸,勉强自己扛着。又是两鞭子过后,改口道“夫人只是不想蒋氏与相爷再生瓜葛,夫人一心系着相爷,那只是一时脑热。”再打,又吐口:“是,夫人一见到蒋氏那一双儿女,当即就明白了,夫人说,只是给点教训,才将相爷与蒋氏的过往透了出去……” 秦仕廉听到这里,一张脸铁青,却没有让人停手的意思,只阴森森地道:“还有什么!说不完,鞭子就不停。” 华嬷嬷早已吃不消,鬼哭神嚎,连连道:“没了……真没了……” 秦仕廉只虚着眼,冷冷不吭声。华嬷嬷又挨了好几鞭子,再嚎不动了,声音呜咽着:“再有,再有就是夫人……夫人对相爷外面那些女人……都……都知道……” 秦仕廉眸子一阵骤缩,眼里戾气喷薄:“她还做了什么!” 华嬷嬷气若游丝,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喃喃地求饶:“别打了……老奴吃不消了……” 秦仕廉眯了眯眼:“她知道的,你都知道是吧。” 声音里透了厌恶还有杀心,而华嬷嬷眼皮半阖,无力挣扎,鞭子依然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形容凄惨,又不消几下,人已经彻底不动弹了。 挥鞭的迟疑了一下,上去探着她的鼻息,轻声道:“没气了。” 秦仕廉冷哼了一声,未再多看她一眼。他没有去寻曹大夫人,只把秦楷叫进了书房,将他母亲所作所为静静陈述了一遍。 秦楷闻言也为之一惊,当即屈膝一跪,正色庄容地道:“这定然是那婆子推诿责任,母亲贤良识大体,如何会做出这样有失分寸之事,还请父亲明察。” 秦仕廉沉声道:“那依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母亲叫来,好生问责一番?” 秦楷心中瞬间明悟,他的父亲并不想就此事跟她母亲闹僵,毕竟曹家还是他强力助益之一,于是道:“都是恶奴作乱,如何能让父亲母亲操劳,还请父亲莫要生气,这事我会谨慎处理。” 秦仕廉垂目看着他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不问罪曹大夫人,自然就没法给蒋氏交代,然而,他并没有想真的给蒋氏一个交代,一个女人而已,如何同整个曹家比拟。 当秦楷找上曹大夫人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华嬷嬷卖了她的事实,她愤恨不已,在她儿子面前忿然作色骂着“这个老虔婆”,全然忘了几十年的情分,以及这老虔婆已死的事实。 秦楷万般无奈,劝说着:“此事我虽极力压制,但流言可畏,无孔不入,父亲的声誉大受影响,阿娘还是想想如何平息父亲的怒火吧。” 曹大夫人呛声道:“他若没有所为,何有今日之祸,祸其根本,就是他德浅行薄,一把年纪还风流博浪,呵。” 秦楷喟然一叹:“大半辈子都过了,阿娘又何须较真。” 曹大夫人闻言,愤懑尤甚:“就是忍了大半辈子,如今莫不是他要借机认回那对野种,我何至于此!” “阿娘心结于那对野种,告知儿子解决了不就成了。”秦楷实在不能理解他母亲的莽撞,“何须将父亲也拖下水。” 曹大夫人定定看着她的儿子,心里忽生悲哀,这么多年的压抑如何能止于此。他的儿子想要两面周全,她怎狠心为难,她默默不再言,形容寥落地转进了里屋。 秦楷继续为秦仕廉正名编排着故事,所谓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人们听了他的英雄救美,更是记下了他被美人以身相报。 故事中的女主角,被男主角连哄带骗地劝走后,就此被其抛诸脑后,在蒋氏从后角门踏进崔府的那一刻,就被一记闷棍敲晕,然后扔上马车直赴城外。 紧接着没几日,崔芙芮也被拖上了马车,拉到了三百里外的尼姑庵,哭得肝肠寸断也没能逃脱被剃掉满头青丝的命运,而崔子钰,已经启程被送往极边,那是遥远的三千里外。 崔家对外宣称,蒋氏病重,去城外庄子静养,女儿去了庵里为母祈福,儿子出外游历。而蒋氏沉疴绵惙,半月之后就撒手人寰。崔子懿到底还是心善,没有取她一双儿女的命。 蒋氏的死,让崔贾心中怒火消了一半,但郁结更甚,蓟无雍适时地抛出橄榄枝,而崔贾没有立刻给以回应,他心中虽然对秦仕廉有恨有怨,但他还有一双儿女不能不顾,儿子在翰林院官职低微,若得罪秦仕廉,势必会遭其打压,还有他的女儿,这个骄纵妄为离异在家的女儿,在这段时间衣不解带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让他不时老泪纵横,当他清楚蒋氏德行时,就更觉愧对自己的结发亡妻,他竟感半生生憾。 这个老浪子几日转辗反侧夜不能寐,终于是有所觉悟,做出了英明决定——抱恙辞官。 他没有接受蓟无雍的拉拢,但也给蓟无雍卖了人情,这个告病多日的崔尚书拖着一身萎靡憔悴,面如灰土的求见了官家,呈上事务交接的折子,又递上了请辞书,推心置腹地为官家分析了户部下属官员的德行操守以及业务能力,真心实意地表达了对接任者的推荐与建议,而被他推举的人正是蓟无雍一党,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不正面得罪秦仕廉,而蓟无雍又受了他人情,势必会对他儿子多番照拂。 官家明白崔贾辞官是心病所致,又出言相劝,崔贾期期艾艾一番诉衷肠,说自己连个家务事都看不清理不好,如何能委以重任,他表达着等过几年儿子仕途入了正轨就回老家种田,为自己的结发亡妻守墓。 于是,官家心里又多一道敞亮,崔贾忠厚老实,被逼至此,一把年纪还老大徒伤,让人触目也崩心啊,便是到了如此心灰意冷的地步,还不忘安排好户部的事宜,也能说是尽忠职守大有担当了。 如此,官家准了他的请辞,并接受了他的推举谏言,还非常厚道地给他儿子升了官,算作是对可怜老臣的一番安抚。到底他是个宅心仁厚的明君啊。 失去了这么一位忠厚老实又好管理的老部下,官家心里就对秦仕廉颇为不满,此后又在朝会上批判了闹得满城风雨的飞短流长,然后一句话结束了朝会“在朝诸位卿,修身齐家莫不能一日懈怠。” 虽然没有明言指责秦仕廉,但在场诸位人精,何其不明白,加上散朝后,秦仕廉又被留堂,官家狠狠一通数落,说什么“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说什么“孔子有云: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最后还给他讲了个“曹公霸济妻”的典故,可谓操碎了心,秦仕廉的老脸此时也有些挂不住了。 崔贾的请辞,官家的斥责,为流言添上了可信的一笔,于是秦仕廉的风流韵事就彻底成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秦仕廉颜面扫地,回头再也按捺不住脾气,对着曹大夫人就是一通发气,总之,你道我“愚妇蠢妇,心胸狭隘”,我话你“东食西宿,寡情薄幸”,两口子终于好生一顿大吵,曹大夫人多年积怨都给激了出来。 秦仕廉大抵是没想到平日里端庄贤惠的曹大夫人吵起架来,口才不比他差,他比她多项吹胡子瞪眼的技能居然还是落了下风。连日来的窝火总不能不泄,于是他又开始找宣泄口,找来找去,这笔账最后还是要算到李绥绥头上的,于是他又大发雷霆差人把秦恪找来。 见面就是一顿骂,什么“父母不幸,说短论长,如此妇人,狗彘豺狼。”什么“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什么“不分轻重不论黑白,闲是闲非,秽言污语,有玷门庭。”好一大通引古论今,谆谆教诲后,总算得出一口恶气,最后总结“这就是一个祸害,你娶谁不好,非把她娶回来供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秦仕廉这气受得重,骂得难听,直到他再无话可骂,秦恪才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淡淡道:“正人先正己,欲明人者先自明,父亲还是先想想自己的问题吧。” 秦仕廉一口茶才润了嗓,又气得直拍桌,指着秦恪鼻子继续骂:“你这个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居然教训起你老子,简直大逆不道,枉为人子!” 秦恪反唇相讥道:“苍蝇不叮无缝蛋,父亲做了这样的事,还怨别人说三道四,崔尚书与您几十年交情,病重卧床,请辞离官,莫说道歉,父亲怕是一星半点的愧疚都无吧?” 秦仕廉只觉胸中憋闷,捂着心口喘着大气,半晌才抖着手吼道:“你……你,你这个狂口小儿,与那恶妇有何异!果然是近墨者黑!如今同她无二,目无尊长,口不择言!你,你把她给我叫来!你管不了她,我替你管!” 秦恪回道:“我说什么又与她何干?她不懂事,是我没管好,如今我已经将她关在府里好生学规矩,父亲要打要骂冲我来便是。” 这般赤裸裸的维护,让秦仕廉喉间一阵腥甜,他大抵这辈子都没受过今日这般多的气,更没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数落过。而他不知的是,秦恪如今也是窝着好大通火没处发。 如此,火气蒸腾的父子俩就闹得不欢而散。 ----
第088章 笼中鸟 外面是一片风生水起的热闹,被关在亦澄阁的李绥绥却听不着也见不到。她身边的侍女都被撤了个干净,换上的都是秦恪的人,除了送水送食,清理打扫,她就见不到半个人影。 前几日还好,她尚且忍着隔壁每夜捣腾不休的声音,认真吃饭睡觉,养精蓄锐,坐等山箬领人杀过来解救她。然而多日过去,根本没个动静,她方觉山箬那边可能也出了问题,秦恪是做足了准备,狠心地要叫她求路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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