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用晚膳了。”她安静的布菜,赵叔去寻了火折子点油灯,屋里的光线亮堂许多,白墨存的双眸还是黑沉沉的,一眼不错盯着柳依尘。 柳依尘心头压抑的慌,不敢多留,转身要走,却被白墨存叫住。 “柳娘子且慢,我有事要问你。” 柳依尘僵硬了一下,直起身子站在门边,拿不定他的心思。“官人要问何事?” “我有位朋友,那里需要女使,一月四两银子,你善厨艺,我能给你要到八两银子的月钱,你可愿意去?” 八两银子,在开封可以过不错的日子了。她进门一日,赵叔也没提过月例银子的事,一直都是自己感谢他们,主动做了不少事。她以为自己够积极,总能留下,没想到二人出一趟门,就改了主意。 柳依尘去看赵叔,赵叔不敢看她,生硬的撇过头去。所以之前二人争执,是为了要不要留下她在吵? 柳依尘去看白墨存,心里发酸,若是当年.....若是当年他没走...... 白墨存却是双目无神,两眼空空直视前方,等着她回答。柳依尘心里酸涩的厉害,一时间进退两难。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笑道:“全凭官人做主,谢谢官人厚爱。” 她知道不能硬留,这样会显得居心叵测。可如何才能让人将自己心甘情愿留下,又是一道难题。 赵叔见她出去,心里不舒坦,良久才对着白墨存叹气:“官人何必如此。” 白墨存安静喝着鱼汤,依旧一言不发,下垂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柳依尘思量一夜,第二日起身,眼下乌黑,嘴唇干的起皮。她又钻进厨房,生火做饭,可在熬粥的时候,却谨慎看一眼门口,然后撒了点粉末进去。 等早膳做好,柳依尘端着早膳出去,白墨存自己从屋里出来,靠着盲拐,好几次差点摔跤后,才艰难走到石桌前,摸着石桌坐下。他头上落了叶子,他似乎有感觉,抬手去摘叶子,叶子被他拿在手里捏了捏,柳依尘感觉被捏的仿佛是自己的心,紧张的不行。 赵叔走过来,看见丰盛的早餐,笑道:“今日有白肉粥,极好的。” 他先是给白墨存盛了一碗粥,随后给他夹了一筷子酱菜。“官人尝尝,这是您最爱吃的。” 白墨存拿起勺子,慢慢抬起到嘴边。柳依尘心都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觉得什么东西要裂开,白墨存又放下勺子。 他抬眼看向门口,柳依尘疑惑,却听他道:“柳娘子东西可收拾好了?” 柳依尘才知他要与自己说话,忙道:“收拾了,劳烦官人挂心。” “那就好,这两日劳烦柳娘子照应,赵叔,一会儿柳娘子走到时候,给她结算一下月钱。” 才来一日多,哪里有什么月钱,柳依尘心头酸苦,五味陈杂,很想阻止他喝粥,可想起生死不明的姑姑,又咽下嘴里的话,眼睁睁看着他吃下那口粥。柳依尘心头堵得慌,急忙转身离开,两人都没发现她的异常。 回到屋里,柳依尘也不着急收拾东西,而是静静的等。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如愿听见赵叔的惊呼声。 柳依尘等了一小会儿,听见赵叔喊人,才做出一副着惊讶的模样冲出去。 赵叔扶着白墨存,他似乎很难受,不断挠着,手臂上都是血痕。 白墨存看起来很痛苦,柳依尘眼里闪过不忍,却还是装模作样的问:“这是怎么了?” 第五章 何官人上门探口风,白郎君巧合生风疹 “起风疹了?”何东听见赵叔的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一双算计的眼里,玩味的很。 “这般巧么,昨日我才说要登门拜访,他今日便起风疹不便见人。“何东上两个台阶,拍拍赵叔的肩膀,“赵叔,你家官人真是会挑时候。” 赵叔脸上挂着笑,唇角一刻不敢落下,语气却全是讨好跟无奈:“何大官人,瞧您说的,您来我们这简陋地方,那是贵人踏贱地,蓬荜生辉。我家官人恨不得扫榻相迎,早就吩咐家里的女使打扫院落,您看那花,都修剪了一番不是。实在是.....这实在是意外。” 早上官人吃了早膳,身上就开始起疙瘩,整个难受的不断挠痒痒,还是柳娘子反应快,说大约是起风疹了,忙从院子里找了几株不知名的杂草,捣碎成汁,给官人擦上,官人这才好受一些。 可这情况,赵叔也不能放心,跑药铺请焦大夫上门看诊。焦大夫在屋里检查一番,出来告诉他,他家官人是突发风疹,得静养,见不得风。这东西弄不好要传染,最近最好闭门谢客。 何东才不信,自己这段日子查挖坟盗窃案,弄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寻摸到一点线索,准备探探白墨存的口风,他就忽然病了? 何东心里冷笑,勾着赵叔往里去,“你这话说的,我与白郎同袍一场,他生病,我于情于理都该来拜访不是。” 赵叔推却,说风疹会传染。何东摆手,直言自己少时已经得过风疹,不怕被传染。 他拎着包点心推门而入,差点与柳依尘撞个正着。柳依尘端着铜盆,吓了一跳,水洒在地上,何东的衣袍不可避免被溅了一些。那一点水渍粘在衣袍上,就像被最脏的东西沾染一般,眨眼让何东不自在起来。 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往里瞧了瞧,就见床榻上躺着个人,隔着纱帘影影绰绰,看不清模样。 “白家弟弟,这是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往前走两步,白墨存立刻咳嗽起来。何东忍不住那种蚂蚁爬在身上的难受,一步都不敢上前。 “有劳哥哥了,实在对不住,我这病见不得风,还请哥哥上前来说话。” 歹毒,十分歹毒。 他要是拦着自己不让进去,何东还非要往里去,他如此情况却邀请自己进去,何东反而不敢上前。他尴尬的笑笑,将手里的糕点塞给赵叔。“哥哥只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既然你见不得风,那哥哥等你好了再来。” “这如何使得。”白墨存艰难爬起来,慌乱撩纱帘,却因为眼盲,越扯越乱:“哥哥莫走,不是有关于葛账房的事要问我,我.....咳咳咳咳....我.....” “弟弟莫要说了。”何东惊慌跑到门边,紧张道:“弟弟好好休息,哥哥改日再来拜访。”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白墨存虚弱的躺回去,双目无神盯着帐子顶部,淡淡笑了一下。 柳依尘看着赵叔把人送走,那人着急忙慌的,好像身后有鬼追,她眼里好奇,心里更觉得古怪。明明早上自己给他下药,他为何没有怀疑,如今反倒像是顺水推舟,赶走访客? 赵叔送了人回来,看见柳依尘,柳依尘忙歉意上前:“赵叔,都怪我的不是,眼下....眼下....” 赵叔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对她微笑:“无碍,是官人身子不好,正好你懂药理,就留下来照看官人。” “那官人的朋友.....”上午还催促她收拾东西,让她离开。 赵叔让她安心留下,自己做主给她八两银子的月钱。明明刚才面对何东还很紧张,人一走竟然松快愉悦。 柳依尘高兴又不安,外面又响起小贩卖樱桃的吆喝声,她主动请缨,说给官人买些樱桃,顺便买点病人适合吃的食材,便出去了。 街面上热闹的很,卖鱼的,卖茶饮的,担着柴火吆喝的。日头渐渐大起来,小贩们挑着担躲在路边大树下,一边吆喝,一边拿汗巾扇着凉风,给自己散散热。 因为这,卖樱桃的小贩就不那么显眼。柳依尘趁着没人的时候走过去,假装挑选樱桃。小贩见她来,自然问起账册的事。柳依尘看看周围,低声说根本没看到什么账册。怀疑他们弄错,一个瞎子藏那东西有什么用。 小贩讥讽,说她不用管这,只管找到账册是正经,否则她姑姑便要在牢里多受罪。柳依尘怀疑他们是不是逼自己编造账册,却没问出口,而是趁机提出要见一下姑姑。 小贩眼皮子都没抬,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区区一个寡妇,还诸多要求。 他轻蔑的态度让柳依尘心里怨恨,这些人捏着她姑姑的命,真以为可以将她揉捏搓扁? 柳依尘低眉顺眼的走了,小贩见她离开也没在意,继续假装卖樱桃。柳依尘离开之后没有着急回白家,而是拐了个弯,去了牙行。 王牙郎正在待客,那主顾因为家里遭飞贼,要换地方租房子。王牙郎保证一定寻个合适的,让他安心。 等客人离去,瞧见柳依尘,堆着笑问:“柳娘子来的巧,我正要去寻你,我这有个合适的人家,要找女使。” 柳依尘谢过他的好意,送给他一包樱桃,言说自己已经在白家做女使,安定下来了,特意来谢谢王牙郎,又给他付了一两感谢银子。 王牙郎是个精明人,捏着这一两银子的感谢,笑得合不拢嘴,“柳娘子聪明贤惠,白家能得你帮忙,也是他们的幸事。” 柳依尘见他虽然拿着银子,却不肯收起来,知道他看出自己有所求,也不客气,问他是否认识那日抓贼的衙役捕快。 王牙郎笑着点头,等着她继续说。 “是这样,我发现白家外面有个卖樱桃的小贩,最近这些日子一直盯着白家。我听说最近城里贼人闹的厉害,还有人家进了飞贼。我就寻思,万一那樱桃贩子是来踩点的,那我主家不是被人盯上了么?我在这举目无亲,只认识您一个有本事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自然不想白家遭殃,只能劳烦您跟衙役们说一声,巡街的时候留意一二。” 第六章 胡椒粉玲珑心,算来算去算自己 柳依尘买好菜回去,街上的商贩已经少了很多,推着单轮车的男人在地上压出一路轮子印。提着食盒的外卖伙计,步履匆匆给客人送晚膳。 茶楼里有卖艺的伶人,配着琵琶软声歌唱。声调温软却绵长,不见一丝喘息急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柳依尘听见多情的词,心头一阵刺痛。待到进门,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赵叔见她归来,笑问夜里吃什么。柳依尘说买了现杀的猪肉,做些算条巴子,配腌制的胡瓜。还有河边刚捞上来的虾,蒸一道鲜虾,再来道鸡蛋羹,时令小蔬菜。 赵叔听见直说嘴馋,让她赶紧去做。柳依尘往主屋的方向望一眼,问起白墨存的情况如何。赵叔让她宽心,说人没什么大问题。 她有心再问,赵叔却打岔过去,说自己要盘账,柳依尘只能老老实实进厨房做饭。 灶火生起来,炊烟从烟囱缓缓冒出,一家又一家的,宁静且安逸。 做好饭,她主动去照料人,让赵叔先去用膳,赵叔也不推,让她忙完就过来。 柳依尘端着晚膳进门,床榻上并没有人。她转头,瞧见站在书桌前的白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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