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是,是,将军请。” 沈知弈穿过曲折的回廊,见庭院里的下人拿着扫把不停地将雪扫到一边的角落里,否则想必过不了一会儿,这庭院也将被雪掩埋。他掩住衣领,防止雪落进衣裳,一路快步到了书房。 他猜得不错,流木守在书房门口。见是他,紧绷的身体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行了个军礼,道:“殿下一早就在里面,这会儿流莺刚出来换茶,里边只有殿下一人。” 沈知弈颔首,径自推门进去了。 “流莺?”宋吟秋正提笔写着什么,听见有人推门也没抬头,“把茶放过来就好。” 沈知弈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环顾一周,见只有一旁的小几上放着茶壶和几个干净的杯子。他掩好门,隔着茶壶摸着水还热着,便倒了一杯,回身走几步将杯子放在宋吟秋桌上。 宋吟秋看得出神,端起杯子却下意识先往里看了一眼,疑道:“怎么是水?” 她兀地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面前却是沈知弈。 “殿下。” “是你?”宋吟秋松了一口气,搁笔道,“你进来怎么悄无声息的,我还以为是流莺。” “我见殿下全神贯注,不便打扰,”沈知弈轻笑一声,又道,“但还是要提醒殿下一句,幸亏是我,若换作是旁人,可就不知会怎样了。” “你以为流木能放别的什么人进来?”宋吟秋白眼翻上天,微信bairm369“也就你能不经通报直接进我书房了。” 沈知弈心中一动,伸手替她把杯子里的水倒进桌上的盆栽,宋吟秋注意到水声的动静,瞪他一眼:“早上浇过了。” 沈知弈解释道:“殿下书房中炭火烧得旺,花草偶尔多浇一次水也无妨。侍弄花草的是府里原有的下人?文竹本生南方,浇水稍多些才好,你看着叶边都有些黄了。” 宋吟秋将信将疑地偏头观察,见叶边果真有些泛黄,于是放下心来。 她嘟囔道:“好不容易有植物能在北疆的冬天活着,每天都小心翼翼烧炭供暖,别养死了才好。”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么紧张。 沈知弈失笑,道:“你若喜欢,明年开了春多买些耐寒的植物来养着便是。” 宋吟秋坐回原位,示意沈知弈也坐:“南方的东西娇贵难养,有这一株看个新意也就罢了,多了反而费心费力。” 正巧这时流莺进了门,她见沈知弈也在,先是一愣,而后浅浅行了一礼。她端着盘子,还未走近,沈知弈便闻到浓重的药味。 她在一旁的小几边停下,将盘子放在上边,先给沈知弈倒了一杯茶:“将军请用茶。” 宋吟秋奇道:“这才怪了,第一杯茶竟是给沈将军么?” 沈知弈端着茶,喝也不是,最终犹豫着放下了。 流莺转身又端了一碗东西来,递到宋吟秋跟前,这才道:“大夫特地嘱咐了,殿下的药不宜与酰茶同饮。沈将军远来是客,奴婢这才为他倒了茶,殿下宽宏大量,就不要怪罪奴婢了。” “你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宋吟秋接了药碗,倒也没有在小事上发难的意思。 沈知弈这才复端起茶杯来,关切地询问道:“殿下身体不适?” 宋吟秋拨着汤勺的手顿了顿,似有若无地瞥了流莺一眼,道:“无碍,不过是调养身子的药罢了。” 沈知弈还有疑问,流莺却连忙接道:“是,早在京中时,殿下就常年有些不适,府医瞧了说是体虚,便一直喝汤药养着。” 沈知弈挑眉没再追问,宋吟秋咳了一声,无力道:“你先下去吧。” 流莺不解,但低身作礼道:“是。” 她关上门,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沈知弈与宋吟秋两人。宋吟秋用勺子搅着汤药,直搅得有些凉了,方才呷了一口,差点被涩得皱起脸来。 “这是什么药?”沈知弈再次问道。 “流莺不是说了吗,调养体虚的补药而已,”宋吟秋颦着眉,这汤药苦得她想一碗倒掉,“怎么,你盼着我生病?” 沈知弈听出了她语气里罕见的不耐烦,心下知晓若宋吟秋说的是实话,那么这药的确是补药,只不过喝这补药的原因恐怕有些蹊跷。 “不敢,殿下恕罪,”沈知弈抱拳道,“近来军中多有将士突发高热、风寒、喉疾的,殿下夙兴夜寐,多有思虑。属下忧心殿下,故才有此一眼。” “罢了,”宋吟秋一口闷了这药,过了许久才勉强压下口中苦味,“随口一说,你倒认真起来。” 沈知弈没说话,他眼尖,看见流莺先前端来的盘子上还有一小叠蜜饯。他用手帕包着捏起一块递给宋吟秋,道:“殿下缓一缓吧。” 宋吟秋犹豫片刻,接过吃了。 这本不是该由外人看见的举动,于世子的身份是为不妥。但若是沈知弈,宋吟秋倒也觉得无妨。 经过方才那么一出,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宋吟秋下意识端起茶杯掩饰,又兀地想起刚喝了药,喝不得酰茶,复放下茶杯。 瓷盘底与红木的桌面一磕,声响算不得清澈,但好歹也是打破了沉默,沈知弈抬眼望过来,对上宋吟秋无辜的目光。 宋吟秋往后仰了仰,换了个姿势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问道:“你方才说,军中有将士病倒了,是怎么一回事?” 沈知弈正色道:“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宋吟秋示意他接着讲。 “往年到了天气最严寒的时节,军中病倒的人也是有的。但今年这病来得快,而且众人的症状差不多,都是由喉疾开始,到后来高热不退,伴随着咳疾。” 宋吟秋不自觉坐正了身子,敛眉问道:“军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症状同一般的风寒大抵无二,且往年军中感染风寒的也不少,暂且不能判断这病是否是时疫。多亏了殿下先前调给军中的那一批药材,目前尚未出现药材缺乏的情况。” 宋吟秋喃喃道:“幸好大雪封路,两边停战。不然可就糟了。” 沈知弈颔首道:“正是,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宋吟秋思索了一会儿,将流木唤了进来。 “殿下有吩咐?” “去将先前订购的药材再购置一批,”宋吟秋嘱咐道,“价格稍微高些也无所谓,只要库银还够就成。要快。” 流木见她面色凝重,知道大事耽搁不得,忙叫人替了自己的值守,去安排购进药材的相关事宜了。 沈知弈怔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是时疫?” “军医都拿不准的事,我又如何定论,”宋吟秋短暂而用力地闭了一下眼,道,“不过是居安思危,有备无患罢了。” “对了,”宋吟秋睁开眼,忽问道,“你之前的信里提过一名北狄样貌的少年叫阿山的,他现下可还在斥候队里?” 沈知弈沉声道:“他谨慎得很,这么多天也没露出什么马脚,卑职只怕他是真心认同自己的汉族身份,错怪了他。” “在这种事上,你却扭扭捏捏起来,”宋吟秋揉了揉眉心,轻笑道,“这种事马虎不得,但也别真冤枉了好人。接着盯着吧,若真是汉人也就罢了;若是狄人……那或许可就帮了我们大忙。” 沈知弈心念一动:“殿下是说……” 宋吟秋微笑道:“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今日军中并未排阿古拉的轮值。战事少了,轮值的日子也少,阿古拉从斥候队的小旗那儿拿了出营盖章的文书,临出门前另一名小兵笑着招呼道: “阿山,出营去啊?” “嗯,”阿山简短地回一句,“恰逢不当我轮值,出去买些东西。” “诶,”小兵凑过来,悄悄地对他道,“给兄弟买点酒带回来?” “不买,”阿古拉斜睨他一眼,拒绝道,“军中禁止饮酒,我才不想为这种事违反军令。” “真不够意思,”小兵嘟嘟囔囔地道,他打了个哈欠,跟着阿古拉一道掀帘出去,“那你慢走啊,我去那边如厕。” 阿古拉瞥他一眼,径自向营外走去,到了驻扎地边缘,给值守的兵卫查验了公文,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驻扎地。 白雪皑皑,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直到四周人迹罕至,他方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少顷,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不知从何处哒哒跑了来。 阿古拉爱怜地抚摸马的脖子,用手套抹去白马一路奔来时背上落下的雪花。 他翻身上马,一挥缰绳,马匹向北奔跃而出,逐渐与雪色融为一体。
第37章 归营 朔风裹挟着鹅毛大小的雪花胡乱打在身上。阿古拉策马向着北边跑,饶是有布巾裹着挡一挡,也不得不半眯起眼。睫毛上结了一层透明的霜花,每呼出一口气,都有白茫茫的冷雾在眼前凝结又散去。 大抵跑出北疆军营好几十里,阿古拉终于远远望见一片穹庐。往日彩色布块拼接的穹庐此时笼罩在雪中,呈现一片白茫茫的肃穆之感。起初是身下的马匹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阿古拉凝神望过去,才勉强辨出几顶毡帐。 隔着好几十丈远,阿古拉隐约瞧见雪原中反光的银白,他猛地一勒缰绳,定在原地。 冷风呼呼灌进衣领,阿古拉拢紧了斗篷,然后一层一层解开了绑在头上的布巾,露出一头散乱的小辫。 他屏息等了一会儿,反光的银白色消失了。 他让白马活动了几下冻僵的马蹄,继而挥动缰绳,向前奔去。 营地外围的守卫从冰下保暖的矮洞里出来,阿古拉翻身下马。他侧身,露出腰上绿松石镶嵌的匕首和一枚刻着奇异纹样的腰牌。守卫认得这是北狄军中的信物,咧嘴一笑,放他进去了。 “国师大人的营帐在那个方向。”他用不甚流利的汉话道。 “别跟我说汉话,”阿古拉不满地用北狄语道,“我看着像汉人吗?” 那守卫看他一一眼,大抵是对他的汉人衣裳有所顾虑。他的笑颇有些轻蔑下意味,然而冰洞中却传来同伴呼喊他的声音。守卫再次上下打量阿古拉片刻,没再给他回话的机会,转身进了矮洞,不见踪影。 阿古拉这下就算是想辩驳几句也没辙了,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再次确认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打马离开了。 国师的穹庐外表看上去与普通将士的没什么不同,阿古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狄人的穹庐拆装方便,里面的陈设想必也不会变样。门口的卫兵抬眼打量着他,阿古拉率先用北狄语开了口: “我是北狄人。” 卫兵看样子不信,直到见到腰牌,才点了点头,伸手想要牵过缰绳,被阿古拉一别手腕躲开了。 “马厩在哪?我自己牵过去。” 卫兵不解其意,但仍旧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阿古拉正欲牵马过去,却听营帐里一个声音道:“把马暂且交给他吧,阿古拉,你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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