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屋内突兀地安静下来。 邱雁与李景知心中心绪双双难以平复。 他们在狱中全然不知叶清漪居然为了定国公府,牺牲到如此地步。 这姑娘从一开始,就抱着与他们共生死的心去的,她做下此等决定,便也昭示着:她对大婚的形式从来都不看重。 兴许她要的只是一颗真心,只是李景知的一个承诺,她只求此生与他并肩,而不是被人轻易推开。 多么好的一个姑娘。 何其有幸,她将成为李家妇。 柳白一直在一旁默默打量着他们母子的神情,玩笑般地扬了扬手:“反正已是你们李家的人了,眼下情况特殊,大婚一事,定国公府想办就办,不想办也无妨。” “不可!” 柳白话音刚落下,李景知便下意识拍桌而起。 他脸色紧绷,对柳白这不甚在意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愤懑。 但这又是叶清漪最为珍重的亲人,一时之间,过激的话李景知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她从前几乎一直都在被人怠慢,所以我绝对不会成为这群人里的其中之一。” 李景知忍了许久,想了想应当还是没忍住,替自己心爱的姑娘打抱不平:“柳公子,你既身为她的舅舅,又是她最信赖的亲人,怎么能如此待她?若是叫她知道了,她又会是如何一番感想?” 柳白看着这个比第一面时稳重了不少的年轻人,瞧着他为了自己的外甥女忿忿不平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那番话,本就是他故意说出口来试探他们定国公府态度的。 倘若李景知当真顺着这话草率做了决定,那么无论如何,柳白也断然不会再让叶清漪嫁去他们家。 纵使名字已在族谱,他也能做出撕了他们李家的族谱的事来。 不过眼下来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满意归满意,但柳白面上却不显,只是轻笑一声,其中包含了万千情绪。 “先前在下也说了,一切都以你们定国公府的意愿来,既然如今小国舅不愿意了,那不如你来说说,究竟想要如何?” 面对柳白的疑问,李景知与邱雁却是下意识瞧了一眼正坐在上首的叶世泽。 见他迟迟未曾发话,似乎也在侧目看着他们的模样,母子俩心中便有了一个结论。 今日一事想必柳白才是那个真正有语权的人。 如此,他们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李景知直接了当回答道:“晚辈不想草草就办下婚事,毕竟大喜之日是一生之重,既然要办,就要办的最好,但三年的孝期亦不可破,所以......” 柳白眉一挑,在他的迟疑下接道:“所以你想三年后再履行婚约。” 李景知缓缓点下了头。 其实这是唯一一个能让双方都愉快的决定。 叶清漪也算得上是整个定国公府的救命恩人了,若没有她当日击鼓鸣冤,恐怕眼下开口说话的这两人早就上了断头台。 所以在大婚一事上,他们绝对不可能怠慢了叶清漪。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婚期只能拖延到三年以后。 但三年可不短。 三个月甚至三天,都尚能改变一件事的走向,改变一个人。 更何况是三年。 而叶清漪又是女子,三年后,她已至桃李年华,身为李家妇却不曾办过大婚的仪式,无论她是住在定国公府还是叶府,期间必定都会惹人非议,届时,谁又能来弥补她的苦痛? 守着这无边无际的婚约,万一叶清漪在这期间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正因为这些种种,叶家心中才有些不愿。 他们甚至想要退掉这门婚事。 可算来算去,又觉得太便宜他们定国公府。 叶清漪罪都受了,再退了婚,岂不是太亏? 思来想去,到柳白嘴边时便也只剩下了一句:“这话你同我们说并没有什么用,你莫不如亲自去问问她,愿不愿意等你三年。” 末了,是李景知起身往外走,柳白再次叫停了他的脚步。 “不过有一事,不论她同意与否,我都希望你们可以答应。” “将我们清漪的名字先从你们族谱上抹去。” ...... 进叶清漪屋子之前,李景知站在门外心中仍在忐忑不安。 说实话,他心中也有些拿不准,他不敢,甚至愧于向叶清漪说——他要将婚期延后三年。 他李景知,有什么能耐、又有什么资格,值得他主动去让叶清漪等他三年? 这同用婚约绑架她有什么区别。 李景知甚至萌生了想要就这么一走了之的想法。 他不想耽误叶清漪。 三年,对于一个未婚的女子来说,太久了。 李景知的手在门前反复扬起,又反复落下,他神情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早就站了个人。 不知李景知来来回回做了多少次同样的动作,栖枝终于忍不住了,在他身后没好气地开口:“你到底进不进去了?你要不进去的我就进去了。” 见他没回答,栖枝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嘟囔一声:“就这婆婆妈妈的样子,哪里配做我姑爷。” 良久后,栖枝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李景知低垂着头,从他额前碎发的阴影下,分辨不出眼中的情绪。 这三年,对他而言将绝对不是寻常的三年。 倘若他此番秋闱当真取得了功名,他将用这三年,为父亲与长姐报仇,为定国公府洗刷冤屈。 跟着李景知,兴许不是一件安稳的选择。 所以他犹豫了。 但当他听见屋内传出来的声音时,又仿佛被勾走了全部心魂。 他听见叶清漪在里面问:“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栖枝答:“也没有谁,就是今日定国公府来人了,应当是为了您与小国舅的婚事来的,欸?!小姐!您不能乱动,快些躺好!” 李景知回过神来,脚步却已踏进一步。 看来,身体比他先做出了反应。 李景知闭了闭眼,在一片日光下,他选择遵从本心。 他好不容易哄来的姑娘,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他不甘心。 他希望满是荆棘的路上,能有人在身后支持着他走完这一路。 而这个人,只能是叶清漪。 熟悉的屏风,熟悉的笑声,还有那个熟悉的人。 李景知的身影出现在了主仆二人的视线里。 栖枝瞥了他一眼,随后撇撇嘴默默地退了下去。 行吧,她先收回方才在外面说得那句话。 既然他能想通,那也姑且算是一个姑爷的人选吧。 栖枝走后,李景知走到了叶清漪面前。 她正抬头仰视着自己。 为了她视线方便着想,李景知敛袍半蹲了下来,同她平视。 他踯躅半晌,最终顶着叶清漪平静的目光,颤着声音刚发出一个音节,便听她正色道:“三年孝期,我陪你守。” 她轻柔的话语下,是李景知因为惊诧瞪圆的双眼。 渐渐地,从中溢出了窃喜,慢慢转变为欣喜若狂。 在旁人面前,他兴许已经逐渐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才子稳重的模样,但在叶清漪面前,他依旧是那个爱玩笑,会被叶清漪轻易影响到喜怒哀愁的李景知。 他在她面前,从未变过。 而她亦是一样的。 不论是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年。 他们之间对彼此的感情,一如既往,永不能被撼动。 李景知小心翼翼地一把将叶清漪拥入怀中。 他声音颤抖着含着湿意。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依旧选择站在我的身边。
第71章 孝期 待到李景知从屋里出来的时候, 方才在正堂坐着的那几个人都正站在廊下等着。 李景知见状明显一怔。 柳白身子靠在长廊的柱子上, 有心同他玩笑打趣:“看你这满面春光的样子,看来我外甥女是打算等你三年了?” 李景知笑着点点头,只不过这一次,他眼中再无先前那般的踯躅或是愧疚。 他早该想明白叶清漪的心意的。 不论前路是何结果, 他身后都有个姑娘, 在默默地支持他,陪伴他。 他何其有幸。 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李景知利落掀起长袍,弯腿朝着叶世泽以及柳家姐弟的方向, 沉沉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但他却仿佛丝毫不觉得疼。 只见李景知那双乌黑的眸子隐隐亮着光,水光潋滟清澈,干净又坦荡。 他缓缓俯首, 头轻轻地磕在了放于地面的手背上。 再起身,是他郑重的承诺。 “婿定国公府李景知,在此与长辈承诺。” “三年后,定给所爱一个不输从前定国公府那般的大婚。” “今生今世,独爱、深爱她一人。” “若有违背,此生不得善终。” ...... 从叶府回来以后, 李景知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除却守灵的时候, 他整日里将自己憋在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在书房草草吃两口便作罢, 为了秋闱,他整日闷头苦学, 每天就只睡那么一会儿。 他太久没有看书了,他担心自己会落下太多。 哪有什么神童,无非是他比寻常人用功努力的多。 索性这几年李景知虽伪装成不学无术的样子,但书该读还是读,没有落下太多,看看也就捡回来了。 这短短数日时间,李景知便瘦了一圈,宽大的孝服穿在他身上跟套了个麻袋似的,滑稽之余看久了却又觉得被他穿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些日子,叶清漪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大夫说,可能要留疤。 但幸运的是,叶清漪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女孩子,她反而还安慰身边的人。 “留疤就留疤嘛,倘若没留疤,兴许现在你们就看不到我了。” 惹得众人连忙“呸呸呸”。 在柳白与柳莺即将要离开邺京的前一天,传来老婆婆醒来的消息。 哪怕多年以后,叶清漪依旧记得那一日。 那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阳光明亮刺眼。 在逼仄的小屋子里,先前一同去过寒水县的几人,再一次聚到了一块,满屋欢声笑语,满室盎然欣意。 这间屋子仿佛世外桃源,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尔虞我诈,也隔绝了那些不愿被人想起的苦与愁。 他们从老婆婆那里知道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寒水县的那群山匪,其实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拐卖女子,然后将她们卖去北境,卖给羌族人。 但这事,当年的大当家的并不知情,是庞鹰瞒着他,同董昭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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