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中至,她摇摇头,再长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是我糊涂粗心了,他就在我眼皮底下走,我竟一直未有认出他,还长时误会与他……伤了他的心,千般万般皆是怪我不对。” 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的帝渚简直像是把余半生的话一次性说光了,她说完后便静静望着石碑,像是在等候一个答复。 果然她等了不久,院中不知从何处又吹来一阵清风,风刮过花丛,吹来的风很暖,携带着山茶的淡淡香气,像是美人的手温柔拂面,细声安慰着她不要紧。 帝渚便是垂眼轻声应道:“是啊,幸好时日还长,还来得及补救,慢慢来。” 最后的最后,帝渚如释重负的笑道:“父亲,你方今能安心了罢,当初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你在地下该是瞑目了。” “放心睡吧,父亲。” 她的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院中适巧卷起的风,一下消散了。
第76章 七十四 大内总管姜涞近来心情不大好。 而导致他心情不好的源头只因一人帝渚。 不知是何原因,最近时日,一贯对他厌恶冷傲的大将军待他的态度忽然大改。 再细算起来,应该说是永安帝姬出嫁那日,帝渚在殿中对他一笑后才是开始。 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何况这人之前还与你冰火不容,言语鄙薄,却一夕之间就好言相向,态度亲切的判若两人,姜涞相信这其中定是有猫腻,偏偏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于是,被帝渚弄得多心多疑的姜总管便自顾怀疑,自生闷气,也就导致他时刻悬心,脾气火燥。 除了皇上他不敢甩脸色,一如往常的精心伺候外,其余时候逢人见面皆是冷着一张脸,说话冷飕飕的,好似谁都欠了他万两未还。 姜大总管的心情恶劣,旁人便要遭罪,首当其冲受其害的便是他身边办事的一干太监宫女,但凡出了一点小错被他抓住就是一顿严斥喝骂,不留情面。 大内总管也是被从小骂到大的,骂人训斥的功夫早被熏陶的炉火纯青,嘴皮利索斥骂了半柱香,竟是一句没有重复! 个别胆子小的奴才被他骂的眼泪汹涌,战战兢兢,且过后还要面壁受罚,静思己过,无辜受害,简直可怜。 可痛斥一顿发泄过后,姜涞的心情还是没有好,不仅没有好,随着时间推移,还越来越差,一度险些到了点火就炸的可怖地步。 唉,小人的命不好过,当宫中奴才的命就更不好过了。 这日,姜涞拎着御膳房刚做好的食盒经过御花园,食盒是专门送去给承乾殿的那位贵人食用,不想中途听见御花园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他便知这贵人又是耐不住无聊,趁着奴才们不注意就偷偷从殿中溜了出来到处闲逛。 上次他溜了出来造成的后果尚且是历历在目,触目惊心,那些看人的死奴才真是活腻了,竟又粗心至此! 想起军阁议事即将结束,皇帝就快回宫,气急的姜涞不敢耽搁,疾步进了御花园,打算在皇帝回殿之前就及时把人带了回去,替他们遮挡一番,免得几条性命又白白葬送! “公子,你怎生又偷跑……” 姜涞话未说完,一眼瞧见那满目梨树下站着的二人时便话凝喉咙,胡噜吞吃入肚,随后面色微微发青,眼神深的近乎扭曲,五味杂粮,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无论如何复杂,他这个样子显然是对某人的不愉,明显的即使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被姜涞看住的那人眼清目明,一双厉眼当世罕见,当然不是个瞎子,于是之前的点点笑意便迅速消匿,悉归沉默,只静静的注视着他。 一个无言以对,一个无话可说,这般尴尬的情况下,原本的和睦气氛迅速变得凝滞僵硬,明明是近夏之际,却犹胜寒霜腊月。 到底是人低一等,姜涞率先打破沉默,勉强收敛形色上前行礼,敬声喊道:“奴才参见殿下,没想到殿下也会在此处,是奴才冒昧打扰了。” 今日军阁议事,他确实没想到本该在军阁议事的帝渚竟会在这里,还同公子在御花园一起赏花。 长姐与男宠单独相处,共赴赏花,谈聊热闹,笑声不断,这个事他该不该和皇帝禀报呢? 身为奴才,自该为皇上做事考虑,可公子与他关系交好,亲若兄弟,在两者之间的姜涞不免犹豫。 姜涞的脸色来来回回的转换数道,实在是太好看,瞥了他一眼后的帝渚哪能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下思绪委实复杂。 他考虑了对皇帝的忠诚,考虑了对落雪的友善,唯独没考虑过她。 也是,他现在怎会考虑自己呢? 前事她做下的旧账坏事道道,他没暗暗诅咒痛骂就已算心善了。 这月余来她每次见到姜涞都会特意留他同自己说几句话,想要逐步改善两人间的坏关系,却是她有心人无意! 姜涞每次见她就恨不得躲她十丈远,实在迫不得已也会跟她说几句,却也是语气冷冽,神情僵硬,倒好像是她强逼为娼一样,闹得两厢颇为尴尬。 帝渚深觉前途步步艰难,实难让他对自己改观。 也是怪她自己以前把事情做的太绝,如今想要人家一夕之间对她好容相向,的确是个笑话。 事到如今,自作自受的帝渚不由得悄悄叹了一口气,暗自劝慰自己没事,慢慢来,总有一日会让他对自己改善看法的。 收拾好心情的帝渚便和缓了语气,向那还在犹豫中的姜涞解释道:“落雪是皇上应允让本侯带出来的,你无需困扰,据实上告便可。” 姜涞闻言一脸诧然,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旁边的落雪,落雪便点点头示意无错:“是真的,我长时待在殿中憋闷,皇上看我精神不佳,正好侯爷来了,皇上便让侯爷带着我四处走走散散心。” 可帝渚不是要一同进阁议事,皇上怎会因他无聊便让她把他带着出了殿闲逛? 宫中奴才万千,何须帝渚堂堂一介侯爷亲自动身,这怎么都于理不合吧! 即便姜涞没有明面说出心里话,眼神已是抛出明晃晃的质疑。 再不说清楚指不定他得误会成什么样,帝渚再耐心解释道:“南边地界发了旱涝,百姓流离失所,流民众多,财产损失庞大,皇上等人正在商议安置之法。这些事都是六部与尚书台掌管,同本侯无关,去与不去无甚关系。” 现在皇帝巴不得让她彻底与朝堂脱离关系,纯粹当个摆设品就好。 明白归明白,但先前他远远就听见落雪的爽朗笑声,身份迥异的两人独处御花园相谈甚欢,这情况谁见了不多疑一些,姜涞就继续干巴巴的追问。 “不知方才殿下同公子在说什么好事?”姜涞阴测测道,“公子进宫以来可少有这般欢喜过了!” 面对姜涞的再三怀疑,好似她居心叵测,怀有不轨一般,堵得帝渚有话难讲! 她现在总算感受了一番以前她时常怀疑姜涞进入帝渺宫殿的目的,无故被人冤屈的滋味确实难受! “姜涞,我们方才只是随口说些闲话,后来看这御花园的梨花开得极好,白的像是雪一般,人若是在树下多站一会儿花落满头,就像一瞬白了头。”落雪是温柔善良的,看帝渚被姜涞几番误会,便主动开口替她辩解。 他笑眯眯道:“因此侯爷还同我说了一个故事,说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的事呢。我幼时不大爱读书,这些故典知之甚少,不是侯爷说起我都完全不知道的。” “伍子胥?”根本就没读过书的姜涞二丈摸不着头脑,便问道,“为什么他会一夜白了头?” 帝渚幽幽接口道:“因为愁。” “愁?” “是,愁。”帝渚别眼扫他一眼,晦涩不明,“愁的一夜白发,身心疲惫。” 她现在也很愁,保不齐她后面也会愁的一夜白发,那就真有趣了。 这一场谈话聊下来帝渚实觉身心疲惫,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折磨。 不待姜涞再问,转头对落雪道:“咱们出来的时间够长了,皇上快要回宫,你该回去了。” “那侯爷后面还会来吗?”难得见这人一面,短短时刻就要分离,落雪颇是依依不舍。 这一次是皇帝心思难测,莫名其妙的才准他和自己出殿游玩,依照皇帝的那个诡谲性情,他以为后面皇帝还会准他再同自己出来么? 可对着落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帝渚只得偏头,沉声应道:“本侯尽量。” 果然,落雪满意欢喜了,乖巧跟着在一旁幽幽观望的姜涞打算回殿。 两人前后正要出御花园,姜涞身后忽又响起一声低唤。 “姜涞。” 姜涞不做疑虑的应声回头,便见帝渚站在原地望着他,长腿一跨向前走了两步离得他近些,移眼看了看他的额头,问道:“给你的药没有用么?” 她口中的药指的是之前她托宫女给他的药瓶。 姜涞这才惶然想起来,当时他怀疑她是要下药害自己,便直接甩手丢去了草丛中,事后就抛弃九霄云外,再未想起半点。 其实若非今日她瞧见姜涞额头上的疤痕仍在,也不会想起这事。 “这个,那药瓶不小心被奴才失手摔碎了。”看帝渚的模样认真,想来那药的确无害,却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姜涞不敢告诉她那药瓶是被自己扔了,好生心虚,便随寻了个借口。 帝渚也不在意那药材珍贵的药瓶付之一炬,轻声说道:“本侯不便时时进宫,后面本侯会再派人送药来。” 她扫了姜涞额头鲜明的疤痕一眼,又沉眼看着面露惊诧的姜涞,语气竟是柔情似水的,“这样好的一张脸,要是留了疤就可惜了。” 姜涞一听就愣住了,怔怔望着面前的帝渚。 帝渚的模样生得极好,清贵高雅,天生的皇家贵人,冷目清傲时叫人肃然起敬,不敢放肆,而温情待人的时候尤其打动人心,显尽亲近。 可惜,后者的帝渚常人无福享受,他以前也是其中一个,甚至他认为自己必是与帝渚两相生厌到人生尽头! 不想好运来的太急太快,天上突兀掉下个大馅饼,碰的一下就砸死了路过行人。 可天上怎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呢?所有看似美好美味的诱饵,背后往往都是藏了猎人的刀子陷阱,在宫中行走多年的姜涞深谙这个道理。 有所好,便必有所谋,最好的办法便是密而不说,静等真相揭露。 姜涞明知他不该在这尚未成熟的时机过早提问,但近来帝渚种种奇怪行径,不好琢磨的怪异态度,令他心里聚集了诸多问题,盈满为患,教他不得不问。 “殿下,你为什……” 他一句尚未说完,前方等了许久的落雪终于等不住了,扬声招呼他快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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