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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自己曾经多次阻扰过为办公事要离开的帝渚，还隔三差五的对她任性使脾气，而此刻帝渚说出这话便表示她早有不满了，便挫败失意的垂了头，苦脸巴巴道：“我以前真的很刁蛮任性吗？” 看宝贝妹妹显出难过神色，本是无心的帝渚当即慌了，再要哄她，却见帝渺忽然拉住她的手，拉到胸前两只小手紧紧握住。 那一双剔透澈亮如同鹿眼的杏眼招子仰视望著她，小声讨好道：“阿姐，其实我没有那么任性的，我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任性，但我还是个好孩子的，对不对？” 她眼神放得越发轻软，越发小心：“只是我喜欢阿姐，舍不得阿姐离开我，所以我又任性了一点点，若阿姐不高兴，我以后会改的，真的会改，阿姐能不能别因此讨厌渺渺呀？” 帝渺仰视而来的目光盛满惶恐，波光粼粼，瞧着分外的可怜无助。 她是真的太在乎她了，以至于哪怕只是她随口一说都会让帝渺慌措不已，担心她随时抽身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帝渚的心在这刹那软的一塌糊涂，又是干涩的。 于是她郑重的回握住帝渺纤细柔软的手，随即低头在帝渺雪白的额头轻轻一吻。 “怎会，阿姐永远都喜欢你。” 这刻，她忽就想起那日她做的梦，梦中的那个小丫头向父君撒娇索要天上的明月，却非顽劣，只是想让月光长随她身，给她照明回家的道路。 交心与人，便换的真心相待，帝渺从小到大就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只差把心刨出来任她煎炸烹煮，是以她如今为帝渺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比帝渺更值得了。
第74章 七十二 新娘子出嫁时的梳头很重要，需要梳满九十九次，寓意着新娘与新娘长长久久，恩爱不分。 纵使帝渚不信怪语乱神之事，但为了帝渺后半生的幸福，她情愿信这一回。 因此当吉时快到时，负责后宫一切事宜的大内总管姜涞端着喜果喜帕匆匆进殿，便见帝渚站在一袭华服嫁衣的小帝姬身后，正执梳给小帝姬一遍又一遍梳发。 低垂的侧脸极尽温柔二字，一双凤眼云雾缥缈，水色动人。 适逢这日天光大好，灿金流光流泻殿中，把那姐妹二人笼罩在薄薄的金光中，美的便如一幅画。 这幕落进眼中，他站在殿外看呆了足足半刻钟，才忙收敛了心思开始做事，把东西交给其他陪嫁宫女，再一一对查殿外的嫁妆厢盒是否缺少。 帝渺拥有一头水瀑长发，长至膝盖，梳起来颇为费力麻烦，帝渚就耐心一次次从头往下的梳到尾。 她没做过这等细心事，姿态有些笨拙，却极为庄重而虔诚，仿佛和尚拜佛，弟子朝圣，梳完一次就说一遍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六梳梳……” 可惜帝渚一腔赤忱热心，有人却不太领情，半途就嚷开了：“阿姐，还有多久啊，我坐的脖酸腰疼了！” “就快了，还差五次呢，少不得。”知她一动不动坐了太久难受，帝渚便柔声哄她，适时引开她的注意力，“渺渺，你今日欢喜么？” 果然，帝渺转眼就快活笑了起来：“欢喜啊！我马上要出宫嫁人了，再也不用被困在这皇宫里没个自由身，想去哪里玩便去哪里玩，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欢喜了！” 她顿了一顿，补充道，“而且还有柳枝会陪着我，他脾性好，事事迁就我，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还会给我买很多的稀奇小玩意和吃食甜点，除了阿姐与四哥哥，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真的很喜欢他！” 帝渚听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帝渺忽然红了脸，悄悄瞥她，心虚咕哝道:“可是阿姐，我到现在都不知我是喜欢他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她就喜欢他吗？会不会有点太肤浅随便了？ “既然不知便不管，再说喜欢一个人又何曾需要理由呢。”帝渚却不把她的困惑当回事，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平静答她。 “不需要吗？” “需要么？” 帝渺不太确定，重复问道：“真不需要吗？” 帝渚只是低低一笑，弯腰给她一遍又一遍的梳头，由着她自己顾自矛盾。 “可总要寻到个由头吧？人怎会莫名其妙的就喜欢上另一个人呢！”想到最后的帝渺仍是不认肯她状似敷衍的回答。 看帝渺不问到底不罢休的固执姿态，正好五次梳头完毕，帝渚便给她挽起发，再拿起一旁的华贵凤冠给帝渺仔细戴上。 这才凑近帝渺耳际，郑重的回答她道：“喜欢一个人无须理由，只因他是他，便足够了。” 说完她敏锐察觉到殿外有陌生脚步经过，别头一望，正好看到青衣曳撒的削瘦身影从拱花窗前经过。 许是那人恰好也听见这话悄悄回头看来，于是便一头撞进她投来的目光，两两对视后皆是一愣。 窗外绿丛葱葱，光影透过浓密树间洒下一片斑驳碎光，半明半寐打在那太监的身上，他回头偷瞧看来的角度亦是合宜。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珠在树影中暗影浮动，像是夜色中独独亮闪的一抹光，带着小鹿受惊般的惊措慌张。 帝渚怔怔望着窗外同样错愕的姜涞，心里思绪一时乱如麻线。 此情此景，一瞬间竟和多年前夜深朗月的一幕完美重合。 只是岁月变化不小，当初的瘦弱小人已是长成俊美青年，她竟丝毫未有认出。 姜涞其实没想到会撞上帝渚看来的视线，他只是刚巧听见那最后一句话，不禁唏嘘原来高傲冷酷如斯的大将军也会说出这般感性之语！ 他着实觉得意外，忍不住就想看一眼帝渚说出这话时是个什么表情，谁知好巧不巧的就遇上帝渚也看过来呢！ 两个昔日水火不容的冤家仇人现在隔窗相望，这情景就有些尴尬了。 被帝渚脸色沉沉的直直望着，凤眸幽深似若有所思，无疑这怪异眼光紧紧盯着的姜涞不自禁的开始紧张起来，不知他哪里又惹了这位惹不起的祖宗！ 正吓得背后不禁冒汗，手足无措时，下一刻发生的意外情况顿时让姜涞惊吓的差点软脚倒地。 帝渚竟是忽然笑了。 隔了几丈的距离，那玄衣金袍的女子正正对着他微笑，凤眼微眯，嘴角轻挑，殿中的灿金流光碎进了她眼中。 她笑的实在温柔缱绻，往日的清冷冰霜在这一刻顷刻化作春水绵延，流光溢彩，便是天神下凡都不过如此。 掐指一算帝渚回来足足一年有余，从未得过她一个好脸相待，尤其是她这副冰川化水的温柔笑色，姜涞连思考都不能了，直接看呆在了原地。 同时心里恍惚的没了边，心想莫非是他记错了，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 太阳自然每日是正常的升起，正常的落下。 日头开始西斜，斜落山腰，成婚吉时即到，一干宫女奴才便热热闹闹的拥簇着新娘子往外宫走。 新娘不到家门不能实地踏路，撒花宫女们就一路撒花为新娘子铺路，缤纷漫天，花香十里。 外宫的宽阔地处，等侯许久的庞大迎亲队伍未见新娘，先闻香气，便知是新娘子快要到了，皆是神情振奋，起身整理。 果然不久后就遥遥望见一群莺燕红衣如同红霞飘摇而来，起舞翩翩。 围观凑热闹的百姓们率先闹开了，欢声叫嚷成了一片。 “永安帝姬到了！” “可算是来了，我这老腰都要撑不住了！” “新郎官，新娘子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四周起哄的喧声鼎沸中，站在迎亲为首的胖胖男子身着喜服，正紧张的搓着手，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 也难怪，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首当其冲，何况他迎娶的还是凤歌最尊贵的帝姬。 被众人催促的厉害，柳园在起哄笑声中红着脸快步上前。 迎轿时先是被宫女们逗趣玩笑一番，眼见他被逗得脸红脖子粗才大发慈悲的放了他过去，便见他手脚紧张的走到盖了帕子的新娘子面前，扭捏半刻，然后转身弯腰小心的把新娘子背起。 众人瞧着新郎官翼翼小心的背着新娘子，一步一步的往喜辇走，胖胖笨拙的身躯背着纤细娇小的新娘子。 诚然这一对不算十分登对，但他背着新娘往前走的姿态相当谨慎，每一步都走的沉稳坚定，就像此刻他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碰一碰便会碎的瓷娃娃。 眼见这对新婚小夫妻亲昵的相依向前，每个人脸上皆是挂着一副了然笑容。 他们可算明白过来永安帝姬为何会屈尊降贵的嫁给这个没权没势，还没有好样貌好才华的小官庶子。 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多的权贵身家也比不得一颗真心来得强。 直至把盖着喜帕的新娘送进喜辇里坐好，柳园已是累的后背布满汗水，他体态丰腴，身子便不算硬朗壮实，还背了一个大活人走了这段路确是把他累的不轻。 他也不在意这点小事，随手抹了一把脑门累出的汗珠就急忙忙的上了马。 新娘入轿，新郎上马，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也不早了，迎亲队伍便纷纷吆喝赶马向外，奔向城北的公主府举行拜堂礼仪。 百姓们自然也欢声跟着走，想亲眼见见帝姬成婚的婚宴是何等热闹繁华，而且听说还有天子现身做司仪，这种机会再无第二次！ 前方引路的乐师们开始起舞奏乐，闹声穿天，牵马官刚拉着新郎官的马往前走了几步，马上的新郎官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扭头向后远远眺望，便遥遥瞥见一抹熟悉的玄黑烟影在朱红宫墙下背手而站，亦是定定远望这边，无声目送他们离开。 他一回头那人自然也瞧见了，便对他颔首温笑，嘴唇微动，纵使相隔不近的距离，他竟就极快的看懂了她的话。 “好好待她，妹婿。” 柳园心口一热，但现下他不能扬声回答她，便坐在马上向她形态庄重的拱手行礼，以此表示自己会把当初的誓言铭记于心，绝不背誓。 果然，那人见后，笑容更是温和，不无满意。 待喧声鼎沸的泱泱人群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周围除却几名站岗禁兵，只剩一片喧嚣过后的安静悲凉。 帝渚在墙下默站了好半响，一甩袖扭身再进了后宫。 之前她一再拖延的事，今日也能有个交代了。
第75章 七十三 九曲碎桥，枯藤回廊，帝渚循着荒凉羊肠轻车熟路的往深宫幽处走。 上次来时只差一墙之隔，若非又遇见了迷路误入的落雪，那破败院子的大门不至于如同阎王殿般三拜难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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