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帝渺才五岁不到,是字都写不太清楚的年纪。 她天性胆小怯弱,平日便被她和父君当个摔不得碰不得的瓷娃娃放在手心里护着捧着,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受过多少委屈。 那次却被气得火冒三丈的张太傅抓去严厉训了许久,然后被同样年少的皇帝一路嚎啕大哭的抱了回来,她和父亲辛苦哄慰整晚才哄得她疲倦睡去! 后来帝渺就对张太傅深怀惧怕,远远见了他就慌忙躲开,唯恐又被抓去一顿狠狠训斥。 “张太傅训斥你也是情有可原,看看你当时做错的事情!”心疼归了心疼,但事情也要归两码说,后来知晓缘由的帝渚如今要为正直却无辜被骂的张太傅洗刷冤情了。 她望着仍有愤愤的帝渺,无奈笑斥道,“张太傅让我们抄写《春秋辞》,你却是抄成了《春来归》,他不训斥你训斥谁?” 柳园懵懂道:“《春来归》?” 皇帝好心替他解释:“是民间一位词人写的不入流词曲,描绘的是闺中女子思念远去的情郎,期盼春归时她的情郎也早早归来的闺怨词。” 柳园胖胖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即百感交集的看向帝渺,而帝渺被他这么一看也跟着迅速红了脸,埋下头不肯直视柳园的‘谴责’目光。 见她终觉羞怯了,帝渚忍不住笑话她道:“好好的一篇以春秋论天道循环的好文章竟被你抄成了这样,还看也不看的就交了上去,你说说,是不是该被训斥?” “可,可这,也不该怪我啊!”帝渺还要强行狡辩,“谁让他当时不说的清楚点,我听错了嘛!” 皇帝却无情的戳破她的理由:“这个朕就要说一句了,还真不怪张太傅,那时朕明明瞧见你又在偷偷打盹,整整一堂课你就没认真的听过,怎可把错事一股脑的推给人家?” 柳园奇道:“那皇上与皇姐为何不唤醒渺渺?” “因为皇姐那时已被林将军带去学武练箭,不在院中学课。”回想起当初,皇帝摸着下巴笑的无比狡猾。 “至于朕嘛,每次渺儿偷懒打盹都有皇姐替她私下抄完课业,帮她打掩护,朕早就羡慕的很,就想让渺儿吃次亏,便没唤醒她!” 帝渚幽幽补充道:“而且事后你还没告诉她真正的课业?” 皇帝向她眨眨眼,竟显得无辜的很。 他笑着解释道:“朕只是想看看没有提醒,又没有皇姐你相助,渺儿到底会如何做,谁知道她问也不问朕一声就直接去抄了篇《春来归》交了上去呢!?” 这不,后来他知道出了事就赶紧去捞人补救了嘛! “好哇,四哥哥,原来你是故意害渺渺的!”帝渺这才知道当初她受罪的源头还有她敬爱无比的四哥哥参与,气得粉拳咚咚就砸上了皇帝。 一边捶一边娇声骂,“坏四哥哥,你个大坏蛋,心眼又多又坏,枉费渺渺这般的喜欢你,每日都像个跟屁虫似的追在你后面跑,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反正帝渺力道小,锤着也不疼,皇帝便由着她捶,一边还在竭力忍笑的哄她,直说错了错了。 两兄妹打闹的厉害,却把柳园这个胖小子吓得不行,唯恐帝渺伤了龙体被降罪下来,就苦苦劝帝渺停手,最起码也要下手轻点。 站在旁边的帝渚看着这热闹喧嚣的一幕,心中是无比的安谧舒坦,一度期盼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倘若她们能一直这样圆圆满满的过日子,皇帝不再是阴郁诡变的性情,而是放下戒心与她们托心相付。 渺渺也能在她的姐姐哥哥的庇护下活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这就是世间最完美的结局了! 这时,有人躬身托着盘小步快速的进入殿中,恭声唤道:“奴才参见皇上,殿下,小殿下,驸马,天凉秋寒,奴才来给诸位主子添杯热茶暖暖脾胃。” 听见这道熟悉的阴柔细气的嗓音,帝渚闻声侧头一看,便见低眉垂首的姜涞站在正前不远的位置,端着的玉盘上热茶甜点一应俱全。 刚才她入殿时未曾见到他,想来是他见到爱吃甜食的帝渺来了便特意去准备来了这些小点心。 帝渚直直望着弓腰垂首的姜涞,不免感慨,自从半月多前那荒唐的一晚别离后,她就再未见过他了,而今再见他倒有种如隔三秋之感。 不是她不想去看望他,只是恰逢近来府中的事务堆积需要她处理,她腾不出空来看望他,又暂时不知该如何对待醒来后的姜涞,索性借机当了回胆小鬼。 可看见了他后,压抑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汹涌漫上,令她又止不住的后悔之前未去看他! 而且见到了姜涞后,帝渚才是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不禁暗道糟糕。 姜涞本就对她多戒多心,她花了大力气定时定日的去看望他,又是送礼又是与他接触,好不容易让他慢慢对自己卸下些许心防,那一夜后她却再未去了。 那他后来次次回府见不到自己,会不会认为她是心血来潮的逗弄他一番而已?! 想到极有可能她前面所有的辛苦作势一朝荒废,全部付之流水,帝渚顿时后悔不迭了! “皇姐看什么竟是出了神?” 温雅轻缓的笑问声响在耳边,笑意深沉,帝渚立刻收回眼,正撞上皇帝偏头看来的目光,微微勾起的嘴角,半眯半垂的眼眸,那么漂亮的一双琉璃翠色的眼睛,其中却不知藏了多少阴沉深暗。 她心里一沉,面上佯做淡然道:“臣见这入了秋,殿外的枫叶就片片聚集成如白日焰火,好生惹眼,不免多看了几眼。” “的确惹眼。”皇帝顺着她的话看了看殿外,笑了笑,“朕最喜欢的便是这枫叶了,每到秋色来临,这偌大的皇宫远远一看铺天盖地的都是鲜艳的红色,像是整座皇宫都在熊熊燃烧!” 帝渺张大了嘴,惊道:“哇,那好恐怖啊!” “恐怖么?”话是在对着帝渺说,可皇帝看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帝渚,且笑得别有意味,“可朕就喜欢危险的东西,越危险越是心痒难耐的欢喜呢!” 帝渚:“……” 直到今日的此时此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件她从前根本不敢置信的猜测。 “皇上还是小心些,危险的东西固然刺激人心,但亦有死亡长伴与身,一个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帝渚突然沉了脸,冷声冷色道,“离得远些,方是上策。” 闻言,皇帝眯眼笑了,似是势在必得:“险墓藏宝器,深渊葬万珍,即便道路多坎,但利益之下总有猛虎,朕就愿意当一次猛虎!万一朕的运气好,有幸能把那埋藏多年的宝藏收入怀中呢!?” “臣从不相信运气,也不认为那区区的宝藏值得皇上如此。” “朕觉未必。” 听罢,帝渚冷冷讽刺的一笑,很好,谈崩了。 既然某个顽劣的孩子不听劝,那后面输了,可别像小时候一般哭着找她说后悔。 纯真单纯的帝渺没注意到她的哥哥姐姐正‘窝里斗’的如花如茶,玩了这会儿的功夫口中发渴,又瞧见姜涞在旁边默默的给她们添茶,便急迫的伸手要拿一杯解渴。 “等等,小殿下,这茶烫手,你不能拿起就……” 没想到帝渺这突然的举动,姜涞尚未来得及阻拦,帝渺却已大大咧咧的抓起了杯子! 果然那轻薄的杯壁烫的她惊呼一声,甩手就把那杯子抛了出去。 那杯中刚灌满了灼皮的热茶,这被粗手粗脚的帝渺甩手往一扔,杯中的热茶纷纷四溅,离得最近的姜涞自然就要遭殃!
第96章 九十三 那四溅开的热茶连茶带杯的直扑姜涞斜上方的位置悉数倾下,帝渚与姜涞看后吓得皆是大惊。 眼见冒着滚滚热气的茶水扑面而来,便是想躲也来不及了,姜涞脸色顿白,只能支起双臂尽量遮掩住脆弱的脸面,烫伤了双臂也好过毁容。 但预想中的灼痛并未来到,下一刻姜涞只觉面前猛地刮起了一阵风,然后就听到前方有水杯砸地的声音。 他惶惶然的睁开眼,便见一张惊若天人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满目急色关忧:“你没伤到吧?” 看着这张熟悉至极的脸庞,姜涞呆了半刻,便知全亏了她相救。 又见她眼中赤裸裸的担心之色,心中滋味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他恍恍的摇了摇头:“没,没伤到。” 说着察觉到自己礼仪不合,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就欲跪下拜谢,感激道,“劳殿下屈尊降贵的为奴才出手相救,奴才实在惶恐,感激不尽!” 见他要下跪拜谢自己,帝渚及时伸出右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拉他起身。 可对上那双犹恐躲避的双眼时,她的手就是一松,再背到背后,淡淡道:“......无妨,小事罢了。” 姜涞这把她当做主子般对待的恭顺疏离的模样,帝渚便知方才的那个猜想是对了十成十。 怕是,他以为她之前就是在假言辞色的玩弄他,而更厌恶了她吧! 这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帝渺歉疚的靠上前,关忧的问她道:“阿姐,你没事吧?” 帝渚这才有空理会‘罪魁祸首’,压声低斥道:“怎问我?你不注意拿滑了杯子,差点害的旁人因此受伤,你不该去问人家有没有事?” “可是……”帝渺犹豫的瞥了帝渚一眼,刚才事发意外,若非阿姐在旁及时相助,姜总管的确会是因为她的粗心受了重伤。 按理说她是该先向姜总管致歉,但她刚才也貌似看到阿姐出手的匆忙,那热茶貌似也沾了点在她身上。 可看着阿姐神色如初,那应该就是没什么事了。 放下心的帝渺便转头向姜涞怯怯的道歉道:“抱歉,姜总管,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差点牵连了你,你有没有伤到啊?” “小殿下言重了,这点小事罢了,小殿下也是无心之举,奴才怎担得起!”姜涞受宠若惊的使劲摆手,没想到永安帝姬竟然真的会跟他这个太监诚恳道歉。 他记得这胆小柔弱的小殿下以前可是十分排斥且畏惧他的! 他却是不知,帝渺与帝渚不同其他的皇室子弟,皆是待人平等和善的,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等人不把奴才当人看,做错了事就会道歉认罚,即便两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 帝渺听后不太确定的再问道:“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请御医看看呀?” 他们这种低贱的太监哪里有资格请御医来看呢?姜涞激动的都红了脸,若非帝渚就在一旁紧紧盯着,他差点又跪下去叩谢一番了。 “好了,他说没事就没事,渺儿无需多去关忧了,瞧把朕的姜总管给紧张成了什么样!”沉默观看了这幕许久的皇帝终于出了声。 他带着笑走上前把帝渺往身边扯了一下,再看向帝渚,笑容便是微微一变,语气微妙,“皇姐,只是不小心洒了一杯茶罢了,还不至于要朕的妹妹低声下气的向个奴才再三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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