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懂一点的人接连点头。 不管是草药也好还是扎针之术也罢,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千百年来,多少医术大家费尽心血才研究出这些救人于危难的法子,何分好坏高低。 葛大夫不服道:“可这里是军营,扎针之术本就不适用。” 他年纪较大资历又老,据说大都督在时他便在西北军中,闻言众人只有点头的份。 他有些欣慰地一捋胡须,“姑娘,听说你以前是在京都治病救人,咱们这里不是京都那种富贵乡,是兵戈铁马的军营。”他凑近安秋鹜有意吓她,语气阴恻恻地,“午夜梦回,那些死去将士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枉死的将士们会找那些庸医索命!” 他就是不想让安秋鹜如愿以偿,管他什么扎针之术,还从未听过女子从医,不仅从医还凭着和大将军的关系留在了军中。 怕不是个靠着大将军这层关系,徒有其表的江湖人罢了。 安秋鹜知他固执己见,也不愿与他争辩,“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军营,军营里从来没有女子这条规矩我也知晓。” “大将军一向体恤,留下我并非因为私情,而是为了军中的将士。” 她眼睛晶亮地看着葛大夫等一众医者,“即使你们不相信大将军,也得信彭老几分吧。我虽初来乍到,但确实救治过西北军中一位将领。” “是谁?” 安秋鹜也不卖关子,“你们大将军穆晋安!” 帐子最里面清洗东西的王大夫总算停下回过头望了过来,安秋鹜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这人半边脸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从额头到下巴处半边脸上皆是丑陋的疤痕,更恐怖的是烧伤的眼睛处只有一个黑窟窿,没有眼睛,很是瘆人。 安秋鹜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她大概知道为何这里的大夫这么排斥这人。 “大将军的病症你当真救好了!” 他的声音粗噶难听,但其中的焦急和欣喜安秋鹜还是能听出两分。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就连葛大夫都大呼不可能。 那人却已越过众人快步朝她走来,他一动安秋鹜才发现他一条腿只余了半截,半卷裤腿晃荡,他一手杵着枯木做成的拐杖,走得却很稳。 他想抓住安秋鹜的手臂,又似乎想起她是女子这样太突兀,便只好半佝偻着身子问道:“你快说说,你是如何医治的!” 安秋鹜没有被他吓着,细心地告诉他是如何发现穆晋安背部那道贯穿肩胛骨的伤痕,又是如何诊断他体内的风邪,再讲如何剔除腐肉用烙铁烙伤,然后如何开药方固基,最后再下针治病。 女子声音不柔弱也不甜腻,淡淡的声音如激在石壁上的水滴清脆悦耳。 王大夫越听眼中神色变幻,到最后已经听得痴了,他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下针就行,把风邪逼出体内其他外伤都是小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秋鹜试探道:“扎针之术因是内伤外治,所以更讲究先稳固五脏六腑,血虚不足时切忌盲目下针。” “我哪里知晓,那本书上也没说...” 他一时情急,不小心说漏了嘴,忙去看安秋鹜,见女子只是微笑并未察觉话中有异,便止住话头。 安秋鹜心中却掀起巨浪,他说的那本书可是她要找的那本! 王大夫转头朝着葛大夫等人道:“老葛,如今屏大夫可能留下?” 大将军身上的病症他们都知晓,先前谁不是想尽办法,奈何一切都徒劳。这次将军回来后有诊过脉的回来便说了将军体内病症已被压制住,那时他们还在想是这世上哪位在世名医的手笔,却没想到是眼前这位长相平平的女子。 瞧她把这其中的关窍和医理说得丝毫不差,众人虽不至于信服,但也信了七八。 葛大夫冷哼一甩袖子出了大帐,路过安秋鹜面前牙酸地说道:“不过在哪得了偏方,算你侥幸!” 他没有出言反对,其他医者自然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只是到底心中对女子非议颇多,都低头做事去了,没人上前理会。 王大夫口中一叹,领着安秋鹜朝里面走去,“往后你就跟着我吧,屏大夫医术精湛,在下还想请教一二。” 安秋鹜直言不敢当,走到里面才发现刚才王大夫一直洗着的东西是一套简陋的银针,针身打磨粗糙,但粗细尺寸还算合理。 他不发一言,继续拿起旁边的白布擦拭。 安秋鹜眼波流转,嘴角不由一抿,这白布比他身上的衣衫料子还好些。 ——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军医所便备置齐当。 除了找到王大夫这位会扎针之术的医者外,天字卫送来两名女子供她差遣也算是额外之喜了。 两名女子一大一小,大的与她年岁差不多,小的她认识正是陶桃。 小姑娘见着她欢喜极了,安秋鹜却有些不忍心亲昵地刮了两下鼻梁道:“小丫头,这里可是军营不是玩闹的地方,姐姐到时候会很忙,需要能帮姐姐做事的人,可没时间陪你玩耍。” 小姑娘眼睛扑闪扑闪地抱住安秋鹜的腰,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姐放心,陶桃决不会拖姐姐后腿。” 送人过来的天二忙凑到安秋鹜耳边说清来龙去脉。 原来穆晋安为了帮安秋鹜找到帮手,承诺一个月给三两的银钱,陶桃家里还有两个兄弟,鞑靼一来她们村就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净,待来年开春家中就要给这两个男娃凑束脩的钱。 三两银子可不少,陶桃的父母一听可不管军营中会不会有危险,忙把陶桃交到天二手里。 天二本不想要陶桃,是小姑娘求他把她带上。 小姑娘说,“得让家里的兄弟读书,也像大将军和姐姐一样,有了本事才能护住家人。” 安秋鹜心疼地摸了摸陶桃的发顶,把她和另一个叫八角的姑娘交给了皎月。 让皎月带着她们先去认药材,再和医侍学习如何抓药煎药。 一切安排妥当后,天二才带着安秋鹜往关押严无期的暗房走去。 暗处那人忍耐很好,并没有着急忙慌地出来打探消息。 她到底与严无期认识,穆晋安走之前让她看顾些。 ----
第68章 棋子 ===== 暗房里男子面向仅有的那扇窗盘腿而坐。 身后响起推门声, 他也仅仅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脖子,并没有回头。 安秋鹜把手里的饭食放到他面前,拿手在他面上晃了晃, 光亮在面上明明暗暗他眼皮一动,开口问道:“大将军有说何时放我出去吗?” 安秋鹜没有回答他, 只把地上的饭食又往他面前推近了些, “你先吃饭,吃了我再告诉你。” 严无期睁眼看着地上的东西, 一碗白粥半碗小菜, 他端起饭碗吃起来。 如他人一样, 清冷的雅致的, 在暗房这种地方吃饭也能吃出高坐酒楼的感觉。 等他搁下碗筷时,安秋鹜也如他一般席地而坐,“听说这世间最好的医者都出自太医院,你这么年轻就出任太医院院使,想来医术了得。” 先前她是侯府二姑娘时已经领教过, 如今再问不过是想看看面对她他又会作何反应。 严无期取出怀中的锦帕擦拭嘴角, “侥幸而已。” 安秋鹜摇头, 表现出很向往的神情,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在京都行医时, 常常听那些市井之人闲谈, 把那些高门大户、皇城里的人说的天花乱坠。我虽然是个女大夫,也萌生过进太医院的想法, 若我这一生真能去皇城里走一遭, 见一场泼天的富贵, 也不枉此生。” 严无期古怪地看着她, “屏大夫真是异想天开,你所说这些事哪一件都不是女子可为的。”似乎害怕她生出这些虚妄来,出声警告,“这世间最藏污纳垢之地就是那巍峨宫墙之内。富贵?这富贵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安秋鹜故作好奇,以手遮掩悄悄凑近道:“你说的不会是魏家那事吧!” 严无期一愣,蓦然转头看过来,厌恶之色还在眼中打转,微张的唇却出卖了他心底的惊讶,透过微弱的光亮她分明看见听见魏家时,他瞳孔一缩。 像是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脸色微沉又是满面寒霜,“什么魏家,我没听说过!” 安秋鹜却自顾自说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那家人在京都应该说在整个永宁朝都极为有名,更别说咱们这些医者了。” 她托着腮,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他,“听说那家人的家主最后入朝为官去了,就是进的你们太医院呢。” 严无期直直地盯着前方黑暗处,不发一言。 安秋鹜继续道:“不过你不知道也算情有可原,十年前也不知得罪了谁被陛下降了罪,满门抄斩,啧啧,可凄惨了。” 可不是,魏家几百口就她一人逃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身边这人不可能没听说过。刚才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他,如此不过是刻意隐瞒,可是他先前又到底为何要故意接近侯府二姑娘呢? 安秋鹜想起穆晋安说第一次夜探蒲府时,那个叫博轼的工部侍郎像是有意引导她们把矛头对准蒲明。她一直没想明白不管是他也好还是穆晋安也好,夜探蒲府虽不说是临时起意也没有去刻意为之,行踪都是慎之又慎,这位工部侍郎怎么就刻意引导。 除非他能猜中那晚她们会去。 可是,她用的屏凡的身份,就算她会去又怎么会刻意引导到魏家之事上。 除非... 有人一直都知道屏凡就是当年魏家的遗孤。 若知道屏凡的身份,根源自然出在侯府上,安秋鹜的身份自然也瞒不住! 她被自己脑中的想法激出一身冷汗。 “好好的,你提这家人干什么!偶然听过一嘴,不过这些事在宫中是禁忌,没人如屏大夫这般胆大,不曾闻言‘好奇心害死猫吗!’” “再说,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得罪了谁。你不说是陛下下的旨意,自然遵的是天子的天意。”他语气太过复杂,“天意难为,陛下说谁有罪谁自然就有罪。” 不知何时,身边的人把整个身子都挪到了靠墙角的黑暗中,安秋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隐约在他语气中听出刻意压制的愤怒和嘲讽。 好一句天意难为,安秋鹜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不是听严大人刚才说什么富贵代价什么的嘛,我这脑子里就蹦出这桩事来,可巧了严大人也是太医院的,我才好奇地问上两句。” “万一哪天我当真有那奇遇进了太医院,可不得小心的避开些前人走过的弯路。” 这话她说得诚恳,却引来严无期一阵发笑。 除了那个侯府二姑娘,义父让他接近的第二位女子就是这位屏大夫了。 他先前以为她会扎针之术,莫不是与魏家有关联,如今看她堂而皇之地做着入太医院的美梦就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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