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深更半夜被挖起来,本以为是夏氏熬不住疼痛,可等他仔细一看,眼神骤然变了。 撂下药箱,上手检查。 最后面色凝重的得出结论:“夏姑娘这是中毒了。” 不等耶律肃开口询问,他自行飞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在夏宁身上各处扎下数十根银针,又取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小刀,托起她的手腕,正要下刀时,却被耶律肃伸手拦住。 “她失血过多,此时高热惊厥,再行放血不等于是取她的命?” 言语冷极。 视线毫无温度的看向府医。 府医一心救命,竟也不畏耶律肃的冷面冷腔,绕开他的手腕,转头命令道:“取盆来!” 说罢,这才回耶律肃一句:“我这是救她的命!” 耶律肃得了他这一句话,这才暗许下人为他跑腿。 铜盆取来放血。 府医又从药箱里拿出一颗丹药,拿出时一瞬间剐心的肉疼,但也只是心疼这一瞬而已,他捏着夏氏脸颊正打算塞进去时,发现—— 咦? 有了。 看来这外室还真是自家将军心尖尖上的人啊! 有价无市的救命仙丹说给就给了! 这不立马把自己的那颗收起来。 多吃了一颗也不会多保一命,还是留着救其他人命来得划算! 府医又开了药方命人去煎煮,索性这些药材将军府的药材库里都有,煎煮好放至温热,捏开嘴巴直接灌下。 夏宁昏厥咽不下去,府医用两指捏着她的喉咙,一掐一滑。 咕咚一口就咽下去了。 动作利落。 看得何青也忍不住跟着咽了一口。 喝下汤药后,府医才停下放血,他划开的是左手五指指腹,流出的血虽不多,但架不住放的时间长,待止住后也接了半个铜盆。 昏睡中的夏宁脸色毫无血色。 只一张脸烧的滚烫通红。 汤药喝下后很快就发了汗,随着发汗,高热不再攀升。 在昏厥中的夏宁才皱紧了眉心,痛苦的小声呻吟,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这般折腾两回,两手指腹都放了血,灌了两次发汗的汤药,高热彻底退下,府医收了银针,摸了一额头的汗,吐气道:“救回来了。” 累的只能说出这几字。 “你辛苦了。”自昨夜起,耶律肃不曾离开半步,视线这才从夏宁面上移开,看向府医,“知你不易,但有些话我仍要现在问清楚。” 府医耷拉着困倦的眉眼,强撑着精神道:“我知将军要问什么,准确来说,夏姑娘并非被人刻意下了毒药,而是两种药材对冲才引起的中毒。昨日给夏姑娘用了生肌药粉中的一味药,与一香料药性对冲,引发高热、惊厥、四肢抽搐等症状,病情急且重,错失最佳解毒时辰,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 府医说的平静,听来却让人心惊。 耶律肃沉着脸色,“夏氏从不用任何香料。” 雪音也忙道:“奴婢伺候夏姑娘几日,房中亦不曾用过任何香料。” 府医:“这种毒发多见于几十年前的东罗女子身上,女子爱美不愿身上留下疤痕,东罗人又爱制香,两种药材对冲,三五个时辰内便会毒发。但夏姑娘却过了七八个时辰才毒发,估计是染上香料量少,且有些时日,这些稍显的温和些,不至于丢了性命。” 耶律肃:“雪音,送谢先生回去休息。” 雪音应是,引着府医谢安退出去。 谢安得了耶律肃一声‘谢先生’,心花怒放,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劲儿,又与雪音道:“你家姑娘醒来后,记得差人来叫我,我把脉看过后再给她开方子调理。” 雪音回了句:“有劳谢先生了。” 跟着耶律肃也改了口。 出了前院后,谢安脸上的褶子笑的都挤成了一堆。 谁能想他自荐来将军府效力多年,一身双毒的本事,竟然到现在才得以发挥!也算是被他熬出头了! 雪音去送谢安。 何青识趣,寻了个借口出去。 耶律肃往前面坐了些许,离夏宁挨得近些,伸手,用手背探了下她的额头。 不再滚烫,虚汗未止。 视线落在她缠起的十指上,想起夏氏虽能忍不怕疼,却常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嚷嚷着疼,等她醒来,十指连心,不知道又要哭多少眼泪。 谢安才傲,寥寥一句‘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带过。 可他知道,昨夜有多凶险。 落在她额头上的手下移,拢住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面颊,动作有些生硬,似是做不惯,但已是极尽温柔。 他还未彻底厌倦夏氏,怎会轻易允许她去死。 而下手害她之人,他亦不会放过。 念及此,耶律肃的眼底划过一道嗜血厉色。 夏宁九死一生,在鬼门关前被生生拽了回去,虽然保全了性命,但也丢了半条命,虚弱的令她不齿。 她一醒来,雪音就去请了谢安前来诊脉,不敢有任何耽搁。 这一动静,惊动了正在书房里的耶律肃。 书房离正室近,他先众人一步见到了夏宁。 夏宁将将醒来,脑袋混沌如一团浆糊,身子又像是压了快大石头动弹不得,仅有一双眼睛能转动视物。 看见的便是耶律肃。 他的眼神……似乎变了些。 夏宁糊涂的想着。 任由他摸摸自己的脸,再要想些什么,脑袋晕眩的厉害,只得闭上眼休息。 她似醒非醒,也感知到耶律肃一直没有离开。 直到谢安来把脉开了药方,满脸欣慰道:“夏姑娘底子不错,虽气血亏损的厉害,仔细养上个把月也就无碍了。” “下去抓药罢。” 谢安折腰,应是。 很快,汤药呈上。 夏宁求生意识极强,再苦的汤药也配合着喝完,药里多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又加了几味安神助眠的,汤药喝完她就沉沉睡去。 到了夜里才醒来。 守夜的是雪音。 她见夏宁醒来,凑过头来,仔细问道:“姑娘醒了?可有不适?” 眉眼间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夏宁朝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让你挂心了,我还不错,只有些饿……” 她气血亏虚。 精神看着有些差。 说话更是虚弱无力,毫无中气。 活脱脱成了一娇弱病美人。 雪音见她开口提了要求,立马道:“姑娘稍等会儿,小厨房里温着清粥,奴婢这就去取来。” 雪音离开后,夏宁敛起面上的笑容。 或许,她早已被卷进权利争斗的计算之中。 这次病发突然,九死一生。 她吃住皆在将军府,能近她身的人屈指可数,能下毒害她的人仅有府医与雪音。 雪音虽对耶律肃心有爱慕,但她身份特殊,即便夏宁这外室颇受耶律肃宠爱,也对她这个侍女身份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毕竟雪音受宠的话,那是直接能提妾室的。 而夏宁此生,再受宠,也只是一卑微外室罢了。 至于府医—— 他受命医治夏宁,若还偷偷下毒害他,岂不是自己寻死? 那她的毒是谁下的…… 是在将军府中,还是在将军府外…… 她蹙着眉,趁着此时精神尚佳,一一细思。 想的过于投入,连耶律肃进来都不曾发现。 等人在床边坐下来,她才回过神来,诧异的看他。 以及—— 他端在手里的瓷碗。 里面盛着飘着热气的清粥。 诧异之后,便是感动与受宠若惊。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眶微红,“怎好……让大人……做这些……奴自个儿……” 可身上实在无力。 最后还是耶律肃半抱着她坐起,又在她背后塞了两个引枕让她靠着。 一手握着白瓷小勺,舀了一勺,略吹了两下才递到夏宁唇边。 这番动作温柔,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 不见星星点点的柔情溢出。 夏宁垂了眉,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些许粉色,半敛的眼睑,轻启唇瓣。 含住白瓷勺后,掀起眼睑,偷偷娇羞的看他。 欲说还休。 最是动人。 耶律肃眉心一皱,抽回瓷勺,冷声道:“好好吃粥,吃完有事问你。” 夏宁被说了,也不害怕。 似是想对他笑。 又因无力,只能扯下嘴角,柔弱无力的答道:“奴……知了……” 耶律肃做不惯伺候人的事,动作生硬又快。 烫了夏宁几次后,她红着眼睛小声说‘疼’,得了耶律肃不耐烦的一句‘矫情’,速度倒也慢下来了。 一碗清粥,夏宁喝了个精光。 胃里熏得暖暖的,连人看着也精神了些。 她扬起笑脸,慢吞吞道:“奴还……想……” 不等她说完,就被耶律肃一口否决。 “你几日滴水未进,不可吃的过多。” 夏宁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耷拉着眉眼,毫不可怜:“奴听大人……便是……” 她靠在引枕上,藏在烛火暗处。 眉眼看着模糊,平添些许温柔。 但这温柔只是虚弱的伪装,她的眼神失了光彩,看着他总是炙热直白的眸光也黯然失色。 令他看着不悦。 夏氏,不该如此模样。 这一切,或许皆因他而起。 夏宁吃了个半饱,身子慵懒,眼神有些无力的望着耶律肃。 不知他眼神几经变化是在想些什么。 夏宁只想他快些走,好让自己早点休息养好身子。 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太令人难受了。 万事,都不如她恢复身体来的重要。 可耶律肃全无要走的意思,忽然开口问道:“夏氏,你难道对自己身子忽然高烧不退毫不怀疑吗?” 夏宁内心哀嚎一声。 非得在她如此虚弱的时候谈论这事么。 就不等个三四五六天的? “不怀疑……”她看着耶律肃的眼神变化,似是想要探究她这话的真假,自己只维持着无力的表情,缓缓说道:“奴原是……娼籍……难免会遇上些……渣滓,用了各种手段要强,妈妈说过……身上任何突然变化的可疑征兆,都有可能是……中了毒……奴此次是否是中毒了?” 断断续续的一段话说完后,换做她求助般看向耶律肃。 耶律肃心中闪过一丝讶然。 面上却透一抹嘲意:“你当真在天青阁学了不少。” 夏宁只当是褒奖之言,虚弱语气里带了些娇羞:“若无这些……本事……奴怎会有幸成……为大人外室……” 只换来他一声冷哼。 夏宁抬起手去拉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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