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菜式没有吃下几口,满屋的人把酒敬过几轮,都有些醉意。 姜涟随侍在裴瞬身后,皇帝转头便能看见亲密无间的两人,早已经没了耐心,最后举杯说道:“今儿饮的尽兴,盼着往后还有与爱卿们同饮的机会,天寒地冻的,尽早回家去吧。” 这话说得正中人心,这样冷的天儿,就别在这儿相互奉承,白白给别人做嫁衣了,众人默契地不再推脱,纷纷请皇上先行。 梁进最是细心,笑盈盈道:“主子,您身上衣裳还没干呢,没地出去受了风,不如让各位大人们先走。” 裴瞬已经有些醉意,闻言猛按了按前额,“不急,臣命人备件新的衣裳来,皇上略坐坐,臣先送各位大人出去。” 皇帝复又稳稳坐回座上,众人跟随裴瞬鱼贯而出,姜涟不便于送客,跟到檐下便停下候着他回来。 屋内屋外只余他们两人和侍从,这是意外的惊喜,皇帝缓了缓神,对着替姜涟推轮椅的侍从朝梁进使了使眼色。 梁进立即会意,走到那侍从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暂时将那侍从支开。 皇帝再也忍耐不得,快步走到姜涟跟前,不容分说的将她推回堂内,只顾得稍稍阖上门,深呼一口气,似下定了什么决定,双手搭在她的轮椅上俯下身子。 两人近在咫尺,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 他顺势追上去,所有的醉意尽在此刻发泄出来,一手将她垂落的两只手并在一起牢牢按在腿上,另一手扣住她的头,微微阖眼,毫不犹豫地低头吻向她。 柔软润泽的唇,温热滚烫的手,几乎让人霎时心醉神迷,何况这是他神往已久的。 她的惊讶多于惶恐,僵滞着身子呆呆望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应该推开他。 可他早做好了绝不放手的准备,松开她的手,仰头半跪到地上,转而将她死死箍在怀中,若是可以,他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瞬。 她推不动他,任由他攻城略池,在她唇上碾磨,与她唇舌相追,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他已经完完全全贴近她,可是仍觉得不满足,恨不得同她融为一体,可她根本就不属于他,积蓄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到达顶峰,叫他几不欲生,他真想恨她,但他的心不听从他的意思,见到她只会爱她,碰到她只会更加爱她。 他能感受到自己眼中变得湿润,仍舍不得放开她的唇,不容她同他有半分距离,喃喃质问:“答应我要留在我身边是在骗我对吗?为什么前几日还在关心我,转头又能抛下我?所以关心我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弟弟吗?为了利用我吗?” 她的心被揪成一团,有种钝感的疼痛,一下下磋磨着她,想告诉他没有利用、没有欺骗,可是她的种种作为摆在眼前,让她没有辩驳的余地。 可他没有打算放过她,他轻轻咬她的唇,意图让她专心致志,又问:“你爱他是吗?有多爱?那你对我呢?一点点……一点点情意都没有吗?即使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也不行吗?” 她始终没有回答,她的身不由己、她的无可奈何,该怎么告诉他? 他终于认清,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她惘惘低头看向他,只望到他的泪水,自眼中涟涟落下,衬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显得那般可怜,她有些恐慌的伸手要替他擦拭,嘴中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任由她的手指在面上摩挲,完全跪坐到她脚下,还没有彻底死心,带着乞求、带着渴望地同她对视,“你爱我吧,别爱他了,爱我吧。” . 经冷风一吹,裴瞬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将群臣送出王府,曹管事已经拿过衣裳让他过目,“王爷,您瞧这件成吗?前些日子新做的,还没来得及叫您看呢。” 他看都没看就点点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又嘱咐道:“从明日开始,便开始准备婚事吧。” 承安应是,推着他跨过门槛、穿过游廊。 他心中畅快,想起姜涟还等在檐下,悠悠调过视线望向中堂,他离得不算远,却没在檐下看到她,映着灯笼的微光,倒是看到门槛处落下模糊的人影。 不过那影子不像她,倒是像两个重叠的人。
第58章 姜涟心尖打颤,皇帝是九五之尊,怎么能跪倒在她跟前,说这样的荒唐话,他的泪水那般滚烫,险些要灼伤她的手指,震惊、怜惜、痛心,这些情绪都过于片面,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她攒眉蹙额,双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艰难开口:“皇上,别这样,不要……不要为了我难过,不要为了我落泪。” 他执拗的摇头,真挚的目光简直要望进她心里,甚至恨不得立即剖开自己的心抬手奉上,带着哭腔:“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平州,到京城,到登基,全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回什么京城,当什么皇帝,真不如死在平州,或者干脆早早地死在冷宫罢了。” 她不许他说出这样生生死死的话,又忙去捂住他的嘴,“不,你要好好的,将来你会更好的。” “没有将来了,你中途抛下我,就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他推开她的手握在手心,已经是最后的哀求,“我只要你一句话,一句话便能决定我的将来。” 是放手一搏,永远得到她,还是就此放手,索性永远当一个傀儡皇帝? 这根本是在逼她,可她静下心来问自己,能对他置之不理吗?能对他不管不顾吗?她的心告诉她不能,但她的处境又要让她狠下心。 两相为难,最后还是心意赢得上乘,笑着同他交代实话:“王爷对我有恩,饶是要我的命,我也得献上,我心里念着你的好,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记着你,但我除了记着你,别的什么也做不成了,就这样吧,你且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她说的委婉,但他已经明白了,她心里是有他的,可惜他晚了一步,已经叫摄政王拔得头筹,她知恩图报,他本该成全她的心思,可情到深处,容不得他了。 正说着,外头响起来乱糟糟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车轮滚动声,姜涟知道是裴瞬回来了,顿时惊骇不已,整颗心将要跳出来,推着皇帝说“快走”。 中堂仅有一个门,出去便是正撞上裴瞬,该往哪走? 皇帝缓缓起身,他没有任何紧迫的感受,却看不得她受苦,因为不知道被裴瞬撞见会如何责罚她,这也恰恰叫他更加坚定,决不能就此放手,他在他身边落的棋,已经到了发挥效用的时候。 他最后将她的手覆在面上,抹去残留的泪痕,什么也没有说,松开她走到最靠里的轩窗前,推开直接跳了出去。 朔风顺着大开的轩窗灌进来,等它再被关上,外头的声音愈来愈近,而后堂门被一把推开,承安站在门前,身后便是面色深沉的裴瞬。 他朝堂内张望一眼,不见皇帝的踪影,却未直接问皇帝,只道:“不是说在外头等我,怎么又进来了?” 姜涟顿了顿,维持着语气的平静:“在外头原是为避嫌,后来皇上等不及先走了,我又何必在外头受冻。” 话音刚落,适才给她推轮椅的侍从小跑着回来,对着裴瞬拱手回话:“王爷回来啦,皇上还让小的跟您说呢,他有些醉了,不等您先回宫去了。” 裴瞬又问:“走的哪条路出去,本王进来时怎么没碰上?” 那侍从抬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梁公公适才肚子不爽利,小的领他去方便,没过一会儿皇上过来说要回宫,眼看皇上醉的摇摇晃晃,小的怕再绕到正门皇上撑不住,梁公公也说侍卫在后门候着,小的就直接将他们从后门送出去了。” 裴瞬轻斥句糊涂东西,转头又叫曹管事,“底下人不懂规矩,竟从后门送客,还不带下去教训。” 曹管事战战兢兢应是,半拉半扯地将人带下去。 姜涟如释重负,合起手搓了搓,能感受到掌心的冷汗,依然睁着眼睛说胡话:“外头实在是冷,若不是不能宿在这儿,是真不想回去了。” “你若是想在这儿歇息,有什么不成?”裴瞬朝承安招招手,待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嘱咐一番。 他的刻意避让让姜涟莫名心慌,故作若无其事地玩笑:“王爷是要让承安准备什么?竟连我都要瞒着。” 裴瞬讳莫如深地笑笑,“自然是好东西。” 不多一会儿,承安端着素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置着个海棠花形杯,琥珀色的液体齐杯,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晃动。 裴瞬略一摆手,承安将托盘送到她跟前。 “王爷,这是?”姜涟瞥那杯盏一眼,一时弄不清他的意思。 裴瞬收起面上的笑,微含起眼细细端量她,她的眉眼到她的下颌,每一处都透着坦坦荡荡,让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猜测,可她的唇直白地出卖了她,那样嫣红饱满的姿态,隐隐带着齿痕,怎么能叫人不多想?再加上皇帝的突然离开,与将真相摊在他眼前毫无区别。 他再次产生恨不得掐死她的冲动,微扬了扬眉梢,悠悠道:“这世上有一种毒药,服下之后隔七日要用一回解药,否则便会立即毒发身亡,承安手里的就是那种毒药。” 他看着她面露惊恐,丝毫没有心软,继续道:“你虽应下要永远陪在我左右,但你抛下我要留在宫中的事还历历在目,我总觉得不大安心,思来想去,想让你再表表你的心意。” 姜涟胆战心摇,刚才对皇帝说的话竟一语成谶了,她有些不确定地抬手触了触杯盏,“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喝下去?” 裴瞬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左右解药我这里多的是,不会短了你的。” 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刁难,姜涟明白他或许猜到了什么,正欲开口解释,他完全没有给她机会,已经侧过面去不再看她,长长叹息道:“既有二心,我自然不会逼迫你。” 仅这一句,便叫她反抗不得,无数念头自脑中闪过,都被她强压下去,她咬了咬唇,毅然接过杯盏,仰头灌了下去。 一丝苦辣涌入喉间,她来不及细细品味毒药的滋味,只听他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半倚在轮椅上,笑得前仰后合,“世上哪里有那样的毒药,你喝的不过是白日姜。” 姜涟举杯的动作停滞住,满是不可置信,她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庆幸,只觉得面前的人如此可怖,早不是从前只是用几句羞辱折磨他的人。 他却好整以暇,缓缓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杯盏,别有深意地抹了抹她的唇,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这是最后一回了,我舍不得杀你,却有无数个法子杀了他,别的不说,只能包管他受尽折磨。” 她霎时明白他发现了,猛地抬头望向他。 他还在笑,可眼角眉梢都带着寒意,直勾勾地盯着她,压住她所有的气势,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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