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被强硬地拉回来,她浑身软绵无力,透着餍足的慵懒与困倦,暖玉隔着一层布料与她相贴,待她站在杌凳上时,听见身后的一声:“好看。” 鳞次栉比的一座座宅院传出黄昏的热闹,这里不比盘踞许久的世家大族,小门小院的烟火气息浓烈。 萧蕴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阖上的大门缝隙中。 沈策将案上的红绳放置于木盒中,动作牵扯背上伤口。 不久前她担忧的泪珠滑落在他脖子上,令他悸动,但很快在其他事情的冲撞下,她的眼泪染上其他意味。 在永州时她也曾关怀他的伤势,仅在一两次的言语中。 天际另一边未完全沉下的太阳光线黯淡,聚集在它周围的厚重云彩将夕阳层层遮掩,在它未来得及落下时,便淹没在云海中。 京城的夏季,雷雨才是常态。 沈策抬手敲了敲车壁,沉闷的声音传到外边,护卫将车门打开,恭敬地等候他的吩咐。 “找个人跟着她。”沈策将目光从盒子中收回,语气恢复往常的冷静。 这种话从来只发生在主子派人监视他人的场景,护卫心中不确定,他试探地问道:“是让人保护郡主吗?” 漫长的沉默中,护卫没有得到回应,因此他知道了是另一种意思。 - 湖心亭的夜晚静谧。 “今日我回来得匆忙,未曾正式与惠柔郡主告别,不知道她是否觉得我怠慢。”许霜音坐在亭子中,夜色中飘浮着酒香,她喝下一口,又觉得过于苦涩。 许谨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不自在地笑道:“不会的,我有和她解释,郡主会理解的。” “她很好相处。”许霜音回忆白日与萧蕴龄交谈的情景,“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母亲也会喜欢她的。” 她又忍着苦味将杯盏中的酒液喝下,喉间被火燎过似的疼痛,“他为什么喜欢这种酒?” 这种酒不够精细,酿造粗糙,京中贵族只有沈策常喝。 许谨阳知道姐姐又在忧伤与沈世子的事情。 “姐姐,你不适合就不要逼自己了。”他将酒壶从她手中抢走,劝说道:“世界上还有果酒,有甜酒,除了酒,还有牛乳、蜜水,不管哪样都比这种烈酒好喝许多,你总能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何必让自己遭受这种苦楚。” 许霜音沉默地听着弟弟的劝告,晚风吹拂她的衣袂,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下雨了。 雨声嘀嗒嘀嗒地落在湖心亭上,在飞檐翘角垂落成串。 又是这样的雨天。 她和他相遇的天气。 母亲牵着她到武安侯府,在那里她见到了练剑的少年,明亮耀眼,像姑姑宫殿中的夜明珠。 那颗夜明珠是帝王对妃嫔恩宠的象征,被虔诚地供在高台。她踮脚试图触碰,但大人阻止了她。 在武安侯府,她又遇到了另一颗,还未被占有的夜明珠。 几年之间,她眼睁睁看着他光芒黯淡,之后又不顾一切燃烧着再次发出夺目光芒。他有着与她循规蹈矩不同的轨迹,而她只能旁观。 她从未靠近过他,如同那颗随姑姑葬入陵墓的夜明珠,她从来不知道它是烫的还是冷的。 “我还是想试试,这么多年,我一直等待他看到我。”许霜音朝弟弟伸出手,雨水溅落在她的指尖,“你会帮助我吗?” 青白酒壶被放回她的手心,许谨阳看着她眉头紧锁地吞下烈酒,叹息道:“当然会,我可是你弟弟。” 挂在凉亭八角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摆闪烁,恍若焰火绽放后的微光,映着千光楼上少女仓皇无助的娇颜,那时她将他视作英雄。 - 乌云压着天空,雷声在古老的宫殿上轰鸣,雨水磅礴,自穹顶倾泻。 太后提笔划过纸上的抄写的佛经,浓重的一笔将工整的字迹覆盖,她的心已经多日不平静,萧华赶尽杀绝,令她在朝中势力大减。 鎏金香炉被墨砚砸倒在地,檀香灰烬与墨水在金砖上流淌,没有燃尽的香浮动飘渺烟雾。 宫女尽力缩小存在感,无声地收拾一地狼藉。 皇帝被拘在太后宫殿中,他坐在角落的书案前,堆叠的书卷挡住他的身影,他不被太后的动静影响,只专注地研磨手中的墨条。 “武安侯怎么说?”太后紧紧盯着从宫外回来的内侍,神情期盼。 内侍双膝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重复武安侯的话语:“他无能为力。” 太后目光一滞,而后零落的宣纸被砸到他身上,内侍维持着姿势不敢动弹,未干的墨汁渗过他的头发落在头皮,令他愈发战栗。 殿内吵闹的声音消失不见,只有头顶的轰隆还在继续,皇帝对母后所做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沉迷在填满墨砚的乐趣中,直到眼前遮下一片阴影。 “好得很!好得很!” 太后终于发现了他不曾打开的书卷,萧期满手墨汁地抬头,年幼的面庞上哪有帝王之相。 “萧华都要将我们母子从龙椅上推下,你还不知上进!”她几乎喘不上气,宫女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又喂下太医院研制的药丸。 太后缓了许久,她靠坐在椅背上,浓厚的疲倦充斥全身,手指撑着头无奈道:“母后请求你,请求陛下将心思放在朝廷上。” 小皇帝自知理亏,喃喃细语说道:“母后,你斗不过她的,我们这是垂死挣扎罢了。” 声音衰微毫无帝王气势,如病猫软弱响在耳边,太后只觉刚被压下的怒火又腾腾燃烧。 她不再理会儿子,太后问着还跪在地上的内侍,“刺杀一事,武安侯是否有查出什么?” 她对萧华欲除之而后快,但不至于蠢到在她的生辰宴动手,只是没想到有其他蠢货,硬生生将清查的借口递到萧华手上。 “侯爷猜测与定王有关。”内侍轻声答道。 覃州的定王? “那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最后是去了覃州吧?定王收留了他。”太后捻动佛珠,若有所思:“萧华至今都没有明示如何对待这个孩子,恐怕她也有所顾虑。” 烛台灯火发出噼啪爆裂的细响,被殿外的雷声盖过,一旁的宫女松了口气,她一时疏忽,竟用错了蜡烛,借着太后思索的时间,她慌忙将品质稍次的蜡烛替换。 太后想起几日前为萧华斟酒的那位女子,“他从前住在誉王府上,那名永州来的郡主曾是他的妹妹。” 目光落在地上零落的纸张,上边是为了心静而抄就的佛家经典。 “哀家是该找几个贵女,陪着去庙里祈福了。”
第46章 这场雨绵延了一夜, 次日碧空如洗,万里如云。 长公主的赏赐被抬进萧蕴龄的房中,此外还赐予她食邑千户。萧蕴龄接过宦官手中的单子, 心中有了踏实之感, 她这个郡主, 总算不只是空有名头了。 “难怪人人都想为殿下斟酒。”萧蕴龄看着单上的赏赐, 每一件都是难得的宝物。 萧蕴文既为她高兴, 又感到担忧:“那些为长公主宴会准备良久的人, 恐怕会嫉妒你得到的殊荣,最近你出门在外当心一些。” 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滑过少女脖颈上被脂粉覆盖的痕迹,“最好不要出门了。” 萧蕴龄知道姐姐指的是什么,她抱着书卷, 摇摇头:“我和人家约好了,要去请教他学问。”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襦裙,发髻上是同色流苏,耳垂上的水晶耳珰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样乖巧娇柔的装扮,萧蕴文一看便知道她要去见谁。 “你姐夫的学识足够教你了,何必去麻烦外人。” 萧蕴龄知道她对沈策印象不好,她心目中的妹妹温柔懂事,总为他人着想, 这样的性格容易被强势之人控制, 沈策恰巧是性格不容反抗之人, 而且他家中情况复杂,萧蕴文不放心妹妹应对这些难题。 见她提到杨襄, 萧蕴龄想起一事,问道:“姐姐, 如果姐夫受伤了,你会作何反应?” “你二姐夫一介文官,如果他受伤了,我肯定担心他官当到头了。”萧蕴文说笑着,见萧蕴龄一脸认真地思索她的话,遂正色道:“前几日他早出晚归,你见过我的模样,如果他受伤了,我的反应会是那时的十倍百倍。” 她嫁给杨襄,除了对现实的考量,也少不了他们互相爱慕的原因。 萧蕴文见惯了府中王妃与姨娘因为各方利益而不得不妥协的例子,她无法忍受在无爱的婚约中渡过漫长一生,因此她在父亲将自己当作联姻工具前,出格地怀上孩子。她宁愿为自己赌一次,也不要嫁给一个只看到她身份的陌生人。 萧蕴龄将手中的书籍仔细放在书箧中,顿时发觉自己昨日的做法不像一位爱慕沈策的女郎。 即使她沉沦于欢乐中,也应该克制着表示对他的担忧,她的反应太平淡了。 - 吴百山将人迎进山居,他端上茶水点心,“主子快要回来了,郡主再稍等片刻。” 萧蕴龄应了一声,“昨日的点心多谢吴管家,我很喜欢。” “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他很快便离开了,萧蕴龄独自端坐在书案前,她注视他离开的背影,对他与宫中长公主的渊源感到好奇。 吴百山是长公主赐给沈策的,其他人认为这位宦官是行监视之职,但萧蕴龄所见的,吴百山只是遵从长公主命令中所说,尽职照顾沈策起居。 他虽然是宦官,但一身的气度不像是出身寒微。宫中奴仆,除了贫寒人家的孩子,便是受家族牵连的罪奴。 长公主最爱牡丹,而她不止一次看见吴百山编织牡丹花环…… 沈策进门便是看见萧蕴龄蹙眉思索,面前是摊开的策论。 他的书房中只有一张书案,吴百山在旁边添了椅子,萧蕴龄端正地坐于案前,规矩地不去触碰桌上的其他文书。 看到她的装扮,他眸光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比起上次她出现在书房中,此时她的模样无疑更符合他的喜好。 “你不用议政献策,何须学习这些。”他拿起萧蕴龄面前的策论,上边洋洋洒洒地谈论养兵用兵之法,她不曾接触过军队,这些对她来说过于晦涩了。 “长公主让我多看些书。”萧蕴龄抬头可怜地看着他,求助道:“可是我看不懂,你能帮帮我吗?” 他抽下架子上的另一本书籍给她,“不懂问我。” 沈策坐在桌案的另一边,他刚从宫中回来,有着其他事情。 萧蕴龄想起今日到来的另一个目的,她起身绕到他身边,凑近了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果然还有谈谈的药味藏在衣袖间。 “你身上还有药的味道,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她声音担忧,尽职地扮演合格的爱人。 沈策按住萧蕴龄要拆他蹀躞带的手掌,他直视少女忧愁的美目,语气疑惑:“昨日不见你如此忧心,过了一夜反而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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