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不自觉看了曹煜一眼,获得许可后,和方沁背书,“据军报上说,叛军躲进山林,腾骢军用了火箭,将叛军围困,乃至部分尸身在死亡后遭到火烧,但由甲胄和腰牌仍可辨认其身份,这就是叛军总兵顾梦连。” 他吞口唾沫,又道:“叛军总兵被腾骢军包围后杀顺恒帝投诚,不过腾骢军得的是杀无赦的敕令——” “你胡说!”方沁拧眉扬声,从未如此震怒,“顾梦连威武不屈,乃金刚铁炼!如何会杀顺恒帝投诚!” 仵作让她吼得略显胆怯,瞟向曹煜,却见后者满脸阴翳,拿舌头顶顶左腮,扬手示意他继续说。 仵作道:“许是他想活命。谁不想活着回京呢?家人妻子孩子都在等着,他一准也是因为有人在京中等他。” 听仵作如此说,方沁浑身传来凉意,闭眼滑下泪痕,只她还不认命,想起什么,上前盯着那尸体小臂。 方沁手指着那脏污的胳膊,言之凿凿扭脸与仵作证明,“不可能!他不是顾梦连,顾梦连手腕戴一条玛瑙红绳,就算是烧坏了,他右手胳膊上还有一条早年驯马留下的疤痕,这个人身上没有!” 那年她卧病在床,他与她讲述年少故事,挽起袖子亮给她看那道疤痕,方沁不可能记错。 此话一出,最慌张的当然是曹煜。 他如何晓得顾梦连胳膊上有条疤,脸孔都难辨了,难道就要让条胳膊付之一炬? 好在方沁忽然不语,她盯着那条布满烧伤的右臂,似乎被回忆困住,想不起那条疤痕究竟在哪个位置,又是否被烧痕覆盖。 “不,不会的,不会是他……” 曹煜听她如此默念,便又成竹在胸,上前轻揽过她安抚,“手臂肌肤只有寻常衣料阻隔,近乎裸露在外,让火烧过你未必清楚疤痕到底在什么位置。” 方沁不答,只对仵作道:“劳烦请将甲胄除去,我晓得他肋下有一粒痣,那痣若在我便相信此人就是他。” 肋下的痣要怎样才能留意得到,想来不必言明。 曹煜上下牙齿暗自角力,真恨不得躺在木台上的就是顾梦连本人。 仵作得曹煜准许,动作缓慢开始宽衣解带。 衣衫一解,尸体肋下竟有一处严重的劈砍伤,横贯前胸,正是致命伤,根本难辨特征。 方沁再站不住,嘴唇微翕却发不出一个音,只得仰着头在曹煜怀里大声吸气,她心跳如鼓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曹煜皱眉唤她,“沁儿。” 哪知方沁扬手便掌掴在他脸侧,脆响过后,四面透风的仵作房里静得出奇,莫说那仵作,竟是连外头的鸟叫都停下来。 方沁瞪着曹煜阴沉眼,血往上涌,眼冒金星没了意识。 “沁儿?沁儿!”曹煜急忙将人横抱而起,正欲出门,被那仵作叫住。 “曹大人!那明日就对外说叛军头领随顺恒帝已死了?” “就这么说。” 曹煜撂下冰冷话音,着急领方沁回府。 好在她只是短暂昏迷,在车上便悠悠转醒,见到曹煜红肿的半边脸,她笑了笑,竟不知自己昏迷前有那么大的力气。 曹煜见人醒了,蓦地俯身恶狠狠吻她,吸.吮啃噬,半点没有留情。 方沁勾上他脖颈,更用力地咬回去。 生血的铁锈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她尝到咽不下去,想偏过脸,又被他手掌禁锢着后脑。曹煜渐渐由粗暴转做柔情,舌尖清扫过她每一处唇壁,吞下所有血迹。 方沁粗喘着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放开,你放开!” 曹煜也喘息着,清隽的面孔荡起个笑,“还生气?其实你就是把顾梦连的死赖到我身上我也虱多不怕痒,横竖我已打定主意要娶你,和你白头偕老,至死方休。” “疯子!曹煜,你就是个疯子!” 曹煜将人抱得紧紧的,最好嵌进他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 “我不是疯子,我怎会是疯子,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清醒。小祖宗,我从来知道我要什么,我要泼天的权势,我要你,就是你打我骂我,那我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方沁听不进去,只觉他说的已不是人话,听不懂半句。 除夕夜里爆竹声声不断,青居烛火摇曳,紫瑛珠帘折射点点光斑在粉墙。 曹煜为方沁戴上一条银链,那是条极纤细的腰链,非几十年手艺的老工匠不能打造。 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小银圈一个套着一个,穿插精巧的各式银饰,冰冰凉凉贴着方沁腰上皮肉。 “喜欢吗?” “不喜欢。” “你肤白,戴着好看。”曹煜修长五指扯开雪白里衣,露出颈下浅麦色胸膛,“瞧,我也有一条,和你的一样。” 方沁瞧着他锁骨上服帖的银制细链,嘲他,“戴在脖子像条狗链,倒谢你让我戴在腰上。” 曹煜全然不在意地哼笑了声,将人放倒在软褥,两条链子随他舔.舐的动作若即若离,他抬脸瞧她,“你夏日里穿襦裙,这链子你戴在腰上就只有我能看。” 方沁心不在焉,“说的话像小孩子一样。” 哪知他来劲,抬眼将她盯着,嘴里含混不清,“可不就是孩子?孩子才吃——” “别说下去!” 他笑一笑,将帐子放下来。 除夕夜里吃饱餮足,曹煜披上里衣,下床迳往妆奁走过去,抽出一格抽屉,取了里头红绳出来,二话不说照屋里取暖的炭盆走过去。 方沁本来躺着,看出他意图,丢开被衾扑上去抢夺,二人无声地纠缠在一起。 她力量不敌,始终被他困着两臂,转而软声求他,“不要,不要,曹煜,他已经死了,我不能连个念想也留不下。” 曹煜除夕夜喝了酒,听她真情实意,也皱起清隽的眉,“死都死了,还留这个做什么?你戴着我送你的,往后都只戴着它。” 方沁光顾着安抚他,“我戴着,我答应你戴着,只这红绳子你真的不能烧,煜哥儿,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曹煜被她求到心软,垂眼看向那条红绳。 方沁迅速瞧他一眼,赶紧探手去夺,当真让她夺过,曹煜又劈手来抢,方沁情急之下朝他踢了一脚炭盆。 “哗啦”一声,镂花铜盖从炭盆上错位滚落,跌在曹煜脚面,根本躲闪不及。 他从塌上下来打着赤足,那滚烫的铜盖虽说只是与他皮肤短暂接触,却也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红印。 用不了多久就会皮肉溃烂,化脓生疮。 方沁惊惧抬头,对上他难以置信,近似于信念崩毁的眼神。 “……沁儿?” 作者有话说: 欲扬先抑可算抑到位了,先简单对曹狗造成一些物理伤害
第39章 外间听到这声巨响, 果真冲进两个人来。 宝瓶冲进来是因为要拦着岚鸢不让她进,岚鸢冲进来则是以为方沁在里头受了委屈。 一进门,入目是方沁赤身骇然站在原地, 岚鸢当即抄起衣架子上的大氅将她裹起来,迭声问:“娘子, 娘子你没事吧?” 方沁木愣愣摇摇头,伸手指向曹煜脚面, “是他有事。” “哎呀!快来人!” 这下轮到宝瓶急切大喊, 她撸起袖子到外边打进冰冷井水, 端盆要曹煜将脚搁在里边, “老爷,快,拿冰水泡着。我叫人去请大夫。” 宝瓶跑出去,方沁有岚鸢陪着也不怕了, 见他僵直着将她盯着,避开目光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拿那个烫你。” 曹煜阴沉开口, “出去。” 这要求绝不过分,方沁往床架子走, “我把衣服穿上就走。” 曹煜却道:“我是让她出去。”他目光落在岚鸢脸上, “主子没有发话,谁许你进来的?” 方沁慌忙拖住岚鸢的手, “你别走。” 她不知道他将人支出去是要做什么, 横竖不会是感谢她为了那条红绳拿炭盆烫他。 岚鸢见她怕极了, 反握她两手, “我不走, 娘子, 我不出去,你在哪我就在哪。” 曹煜目光如炬将那主仆情深的两人盯着,扬声问:“人都到哪去了?还不把这大胆刁奴拖出去,杖责二十,替她主子受过。” “不要!”方沁失惊护在岚鸢身前,“你要做什么?你无非是气我伤了你!你看这样如何?你要打要罚都冲着我,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曹煜近乎咬牙切齿,唇角却上扬带笑,“您是小祖宗,我如何能真的对您下手,我看以后就这样,都由岚鸢来代您受罚,你只心疼,绝不叫你疼在身上。” “曹煜!你敢!” 他倒好说话,转而朝她伸出手去,“那你把那红绳子给我。” 方沁陡然回首看他,将掌心红绳攥得紧紧的,心道这才是他的意图,打不打岚鸢于他有何不同,他只是想逼她将红绳交出去,将她和顾梦连之间的纽带就此销毁。 只要这绳子还在,他就不可能消停。 方沁裹紧了身上大氅,挪步到炭盆前。 她自己来。 她摊开掌心,牢牢看那红绳一眼,泪眼盈盈瞧他,话音没什么起伏,“你可想好,我烧了这条绳子,就是真的要恨你了。” 曹煜因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怔住,只见她毫不犹豫将红绳丢进了炭堆,而后转身便走,没有回头。 恨,她此前从未说过恨。 “沁儿!” 曹煜头脑一热,见她远去,徒手飞快将那绳子从烧白了的炭上捡出来,追上去拉住她手,“不烧了…” 他摊开了手将绳子给她瞧,炭盆里没有明火,炭也烧白了大半,红绳几乎没有损坏,倒是他右手食指指尖烫红了些许,但与他脚面的伤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方沁回首眄视,见他目光灼灼,不由得皱起眉头,“曹煜,你当真是喝醉了。” 她从他掌心将红绳取过,无事发生般淡然,“好了,别闹了煜哥儿,都这么晚了,你不困我也困了,床上太乱,我到耳房去睡,你也坐下静等大夫吧。” 她在岚鸢搀扶下裹着大氅径直去往耳房,将门上了栓子。 红绳烫坏了一小段,本来就编得不好看,这下更丑,还容易断,是佩戴不得了。 方沁望着那截绳,叹出口气,她本来想着绳子烧没了还能剩下三颗玛瑙珠,却不想曹煜会将红绳又捡出来。 “娘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岚鸢内疚不已,“若不是为保全我,你也不必将连三爷送您的信物丢进火里。” 方沁摇摇头,全然不这么认为,“一段绳子而已,连哥哥不会在意的,他人多好你是知道的,怎忍心让你因此平白受罪。” 她抹去岚鸢眼下泪痕,“曹煜也只能毁些物件,咱们不去激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是看我何时沉不住气了,就也这样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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