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之?便是说也要望闻问切方能断言。” “这是自然。” “多谢道长。” 方沁行礼走开去,周身传遍古怪寒意,却不觉害怕,只像是走进个漆黑漫长的甬道,误入了她从未涉足过的未知领地。 她迷蒙走着,没有留意到身后岚鸢被小道士叫住,那小道士指着山下,似乎在说山门外有什么人找来,但是碍着今夜山里住了女眷,他便先来问问她们是否认得这一号人。 是个着大红补子服的清隽男人,年纪轻轻官位倒大。 只是这些方沁都没有听见,她沉入离奇的感受中去,恍惚行至殿外,回头一看,暮色苍茫竟不见岚鸢,正要将她呼喊,一只粗糙大掌将她拉拽入殿—— 方沁心惊胆战却被捂住口鼻无法呼救,耳畔传来那人恳切的话语。 “沁儿,是我。” 方沁陡然一惊,回转过身,入目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连哥哥……”她怔然出神,“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顾梦连牵起她手向大殿偏门疾步走去,“快随我走!我们下山再说,我雇了车夫,今夜便带你离开南直隶。” 方沁头脑空白随他走出一丈远,忽然顿住脚步,茫然将他凝望。 “沁儿?”顾梦连不由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顾虑?” 方沁竟不知如何作答,垂眸看向隆起的小腹,心想那该是她无法就此离开的唯一理由,她和顾梦连之间已然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顾梦连却根本无惧,他只要她好好的,“你担心我不能善待这个孩子?你放心,这孩子降生我一样视如己出,你不必怕曹煜那卑鄙小人,有我在,你再也不必怕他,他胆敢紧咬不放,我就是背上杀害朝堂大员的命案也要带你离开。。” “不行…你别做傻事,安远侯和姚恭人还在京城,你不要做傻事……” “我们先下山,别的等离开这里再说。” 顾梦连是一定要带她走的,若非自己,她怎会被曹煜掘地三尺地找到,她本可以在杭州重新开始生活,不论他们能否重聚,她都逃了出去,不再受曹煜掌控。 “别怕,我带你走。” 他的话无疑是一束强光,方沁眼前白茫茫一片,是光亮,也是三年前的那片雪地。 她内心那个三年前不谙世事的方沁发出微弱的声响,跟他走吧…不管不顾。 却听殿外小道士引路,和岚鸢叽叽喳喳,“咦?太太人呢?” 方沁见岚鸢回来,连忙出声:“我在这儿,岚鸢,你快来。” 她在南直隶还有岚鸢丹筝和蓉姐儿,她们断不能落在曹煜手中成为把柄,以他的为人,一定会拿她的亲近之人来开刀。 沉重的殿门在岚鸢和小道士的齐心协力下“吱呀”推开,却见门外站着的并不只是岚鸢,还有思量一日,决定亲自前来接方沁回家的曹煜。 他甚至在下值后直奔此地,连公服都未换下,入目却是三清观里紧紧相牵的一双手。 好一对见缝插针私相授受的恩爱鸳鸯。 方沁呼吸都凝滞,只觉气血倒行,手足发麻,她听见顾梦连在叫她,可是她眼里只有那双恨得简直快滴下血来的眼睛。 傍晚夕阳如燃,他矗立殿外,像是在这道观修行千年的狐狸书生,一朝得道要来食她血肉,啖她白骨。 仿佛在用狡黠鬼魅的眼神蛊惑她道,放开他,我还能不计前嫌地接纳你。 她下意识想从顾梦连手中挣脱,却得顾梦连握得更紧,很紧很紧,简直是在害怕她化成一缕青眼,就此湮灭再也找寻不到。 “疼…”方沁不由得痛呼出声。 落地无声的一庡㳸个字,使得曹煜像是得到指令阵前待命的士兵,上前照着顾梦连面门便是一拳,顾梦连果真松开了方沁,却也挥舞重拳砸向曹煜。 “曹熹照,你这夺人所爱的宵小之辈,只敢趁虚而入,如果我没有离开京城,就凭你,沁儿绝看不上!” 曹煜擦去唇畔血迹,堪堪站住,讥讽道:“如果?哪来的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啊连三爷,她就是我的。” 顾梦连抓起曹煜衣襟,“是你强迫她!” 曹煜哂笑:“那又如何,你恼羞成怒,她今晚也一样和我共枕而眠。” “你去死!” 拳头重重砸在他左颧弓,曹煜栽倒供台,扫落一地贡品,二人近身肉搏,前几下方算得上缠斗,可这二人并无胜负之说,无非是顾梦连按着曹煜痛打罢了。 方沁束手站在旁侧,听拳风呼啸,男人粗放的怒骂,顾梦连的拳头每一下都砸在骨头上,她怔然盯着躺在大殿中央蜷身挨打的曹煜,他也在乱拳下凝瞩不转地注视她,不时因遭受重击而面目扭曲。 仍将她盯着,简直就像到死都不会将她放过。 岚鸢跑上前来将方沁护住,她也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甚至在想,他要是真的被打死了呢? 他死在她面前,哪怕前天夜里他们还甜言蜜语交颈缠绵…… 可她真的想要他死吗?方沁后退连连,不敢靠近答案。 因着她的无动于衷,曹煜不知哪来的力量,察觉顾梦连右手无力,便逮住机会钳制他挥来的左拳,抬手往他腹部狠狠一掼,二人攻势顿时扭转,顾梦连本就旧伤未愈的左臂被曹煜歹毒地盯着以重拳擂打。 他抹一把脸,已满脸是血,恶狠狠发问:“现在是你在窥觊我的妻子,连三爷想带她去哪?” 曹煜站起身践踏在顾梦连左臂,“我舍不得敲断她的腿囚禁在侧,却能让你变成残废。我不会手下留情,连三爷走夜路可千万小心!” 顾梦连发狠拽下他来,摔在石砖一声闷响,二人便又打得难舍难分。 好在小道士带着其他两个师兄弟赶了过来,上前硬将二人分开,但他二人也已是鼻青脸肿,浑身挂彩喘着粗气。 “怎么会这样……”方沁满脑袋虚汗,瞠目结舌张张嘴却是哑然,勉强在岚鸢的搀扶下才没有坐倒在地。 说她天性懦弱也好,迟疑不定也罢,可她的确顾虑重重,面对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只觉得泰山压顶不堪其忧。 若能叫她选择,她只想谁都不要,十年八年里都畏惧与人谈论感情。 这一打也叫她清醒过来,她适才想跟顾梦连离开,是想和他重新开始,还是因为眼前恰好有个能够脱身的机会? 她带着这个孩子,怎么能跟他走呢?何况他们也根本走不掉。 他们之间谈不上谁负了谁,但她确实不能再误他。 “快走。”方沁翕动嘴皮,朝顾梦连摇了摇头,“你快走……” 顾梦连趔趄着上前要来拉她,她却道:“你走吧,快走,他不会独自上山来的,这山下一定还有人手,你带着我是走不掉的。快走!” 说罢她看向曹煜,见他怒极反笑,又青又紫的脸上泛起不知是吃痛还是嗤笑的轻蔑神情。 果不其然,他偏首对小道士道:“到山门外传话,来两个人,把袭击我的凶徒拿下。” 方沁惊骇,“不要!” 曹煜吼出额头一条青筋,“我放了他,是他自投罗网!” “沁儿!跟我走!” 顾梦轻易不肯就此离去,方沁只差哭着求他。 “沁儿,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走就难了!” 曹煜直起身来,抹去唇畔血迹,笑得恶劣,“听不懂吗?连三爷,她不想和你走,她跟我,还要再说几遍?” 方沁拧眉看向曹煜,这与他何干?非要来将她编排,她心中不快,背转向他,被曹煜扥住手腕。 “想往哪儿去?你一走,我便将你那个名叫丹筝的丫头送进私窠子,叫她没日没夜地接——” 话音未落,方沁甩手怒扇曹煜耳光,手掌震得发麻,“非要故意说这些话逼我恨你?没有爱,你便只知道恨吗?” 曹煜耳鼓嗡鸣一阵,半晌没回过头来,不等发作却见方沁急喘气撑住后腰,疼得直往前挺身,不断吸气。 曹煜当即变脸,将她护在身前,“怎么了?哪里疼?” 方沁脸孔都因疼痛拧作一团,“…肚子……” 小道士连忙上前,“我懂医,让我看看。”他上上下下一顿忙活,“没事,没事的,劲儿用大了,岔了气。” “你这是打我把自己打疼了?”曹煜轻出口气,笑起来扯痛唇角淤青,他俯首贴脸在她发迹,学着那晚女医的手法,以均匀力度为她揉起后腰,“好些了?” 方沁抿唇不语,回答他的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曹煜看向顾梦连,舌尖尝过唇角血迹,笑问:“连三爷还不走?若胎儿受损沁儿小产,你便高兴了?她还以为你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圣人,当年串联地痞将我打伤,还想断我手指,如此歹毒的心思她可知道?” 他笑,“连三爷,其实这孩子没了你才松一口气吧?” 作者有话说: 曹狗打不过,但很能嘴
第57章 夜深了, 后山寂静一片,望月乞巧的女孩子们也都预备睡了,丹筝宝瓶不见方沁归来, 出去寻人,得小道士告知, 她在另一厢房,预备下山离开。 丹筝宝瓶点点头, “准是这儿太吵了, 我们打扰了太太休息。” 小道士却道:“是来了位姓曹的大人, 该是你家老爷吧?他在山上和匪徒打起来了, 一身的伤,眼下正在厢房里上药,等会儿就走。” “匪徒?!哪来的匪徒?” “莫怕莫怕,已经扭送官府去了。只是殿里被砸得乱七八糟, 我得会儿还要去打扫干净,你们收拾一下吧,你家夫人在等你们。” 顾梦连没有被扭送官府, 也没能带走方沁,留在山上包扎了伤口, 在观外枯坐到翌日天明才下山离开, 但那已是后话。 眼下丹筝宝瓶回屋收拾,消息便不胫而走, 女眷们都吓得夜不能寐。 “我就说刚才是有一声怪响吧?你们都不信, 非说我疑神疑鬼。”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都被打跑了, 咱们要不要去谢谢曹中堂?” “你存得什么心思?谢曹中堂, 且轮不到你, 还是回家去让令尊大人代为转达吧!” 阮青坐在一边,弱有所思看着窗外,当夜下山回了家去。 曹煜已经带着方沁回府,请来大夫处理了外伤,方沁始终陪伴在侧,她解释了今晚顾梦连出现在此的前因后果,曹煜只嗤笑一声,似乎并不相信。 他涂抹了药草汁的眼下显得黑青一片,雪白的里衣领口沾染不知是谁的血迹,屋里烛火昏黄,衬着他很是骇人。 这模样莫说上朝,就是上街都得惹人多看几眼。 在山上时小道士就说他肋下骨头被打坏了,所以呼吸都疼,此时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方沁越发不敢看他。 “七夕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难怪你费尽心思要在今日来到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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