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果然是一只怀着孩子的母鹿。它大着肚子瞪着眼睛,虚弱地抬起蹄子发出绝望地哀鸣。公主正为这对血泊中的鹿母子垂泪,没多久,一个随从打扮的人提着血肉模糊的兔子从林子里走出来。 辞辞抬起头。指使这一切的凶手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停在不远处,他的眼中闪烁着莫名兴奋。此为兰歆儿公主异母的兄弟,依云国的六位王子之一。 这位王子在马背上,笑嘻嘻地抬手朝这边传话。 这回辞辞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是:兰歆儿还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哥哥通通带到你面前来,怎么样?极戏谑的口气。 “你!”公主被激怒,霍然从自己的行囊里抽出羽箭来,张起弓来瞄准了这个可恶的人。那人也不畏惧,大笑着下马来,一步一步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锐利的箭头就在眼前,他依旧在笑。这笑容极恶劣,似示威似挑衅。 “滚啊!”这人渐逼近,公主的手抖了抖,咬牙切齿地将弓箭掷在他脸上,提着裙子往猎场外围跑去了。辞辞看在眼里,急忙追出去。 原地。在一众人放肆的笑声中,被簇拥的男人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花,指使人将猎物装进口袋,纵马闯进林子再次进行狩猎游戏。 之后的日光倏然转热烈,刺眼灼人得很。出了这样的事情,公主和辞辞再没心情留在外面玩耍,返回自己的帐子里默默地坐了。 帐子前守卫森严,不必担心外人闯进来。公主喝了碗醇香的牛乳,苍白的面上终于恢复一点颜色。 辞辞拿出纸和笔来与她解闷,这些日子以来,她用笔记下了好些华朝境内不曾见过的动物植物,也教兰歆儿识了不少的字。 公主写了十来遍母亲的姓氏,笑容总算重又回到她脸上。她放下笔,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地揉了揉手腕:“母亲的姓氏笔划可真多呀。” “教我写你的姓氏吧辞辞。” “好。公主看好了,沈字是三点水……”辞辞提笔示范了一遍。外间如何的吵嚷都与她们无关,这样宁静恬淡的时光实在难得。 正如湖面不可能不起褶皱,宁静总有被打破的时候。午后,守在前头的侍女匆匆跑来,传回几位王子争夺猎物,四王子和五王子在混乱中被人重伤的消息。 这位侍女说,国王和王后此刻正在前头料理这件事,特派她过来嘱咐公主安心过节,不必为这点儿小事担惊受怕。 说是这样说,王侯之家的兄弟之争又怎会是小事呢?辞辞在心里叹息。 “这群恶狼!”得了消息的公主冷笑一声。 待到传话的侍女退出去,她郁闷地趴在桌上,半晌才道:“辞辞,我有些怕。” 许是受了此前经历的影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辞辞头一回听到她这样示弱,垂下眼帘,轻拍她的背哄她:“别怕。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 晚间时候,拜火节的热闹达到顶峰。被父亲母亲联手哄过,公主彻底恢复了好心情,兴致勃勃地带辞辞登上城门楼,在高处观礼。 当是时,五色焰火冲上云霄,又有无数天灯缓升,狂欢的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各种乐器的鸣响极和谐地交融。城楼之上,身着礼服的公主悄悄将一只翩翩起舞的猴子指给辞辞看。 辞辞心乱如麻,但还是极捧场地望过去,只用余光注意周围。人群中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下意识地寻找,随后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朝着那个方向瞪大眼睛,记忆中的面孔很快消失。她皱皱眉,执着地将人找出来。往复几次后,穿着依云国服饰混在人群中的那人忽而仰头,对她笑了笑。 那一刻,她无比确定,错不了。是他! 不是梦,他真的来了…… 终于看清楚,再顾不得什么礼节,辞辞推着人匆匆跑下城楼,穿过拥挤的人潮去到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那人只来得及伸出手,便被她抱了个满怀。他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揽着她,护着她不被走动的人群磕碰到。 默默无语地抱了一会子,他说了声抱歉,带她走近左手边一处冷清的宅院,反锁了门,微微俯身贴着额头同她讲话:“对不住,现在才找到你。” 猝不及防见面,辞辞的鼻头有些酸,忍着不哭道:“大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向导偶然透露王城中来了一位深受王后与公主赏识的汉女,我猜那便是你。幸好。” 他一向惜字如金,却连着说了两个“幸好”。 天上的灯火盛大,圆满的明月靠近院墙。他试探地吻了吻她的嘴角,得到回应后由浅及深撬开她的贝齿,如鱼得水一样任意驰骋。 渐渐地,她的腿软了,有些换不过气来。即使是这样,彼此却都贪恋着不肯放手。他低低地笑了声,将她抱在腿上,拿指节细细描摹她的眉目。 辞辞喘着气,借着天光看清面前人的憔悴,眼圈儿蓦地红了。她蹭了蹭他坚硬发青的胡茬,又去抚他带血丝的眼睛,那双凤眸如今这样浑浊。 “谢谢你来找我。”她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谢谢你愿意等我。”他伸手抚她的后颈,晃了晃她水头十足的耳坠子,凑过来吻她的耳垂及耳后。 风儿怎么也吹不散这场旖旎。 两块瓦片哗啦哗啦地坠落院中,这动静不小不大,落在辞辞耳里却如同惊雷。 十一十二看到眼前的情形后迅速消失在墙头上。这样私密的事情被人瞧见了,辞辞赶紧离开原来的地方,顾不上整理衣裳,正经严肃道有件大事要回禀。 无奈有人恶趣味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哦?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辞辞挣脱不得,红着脸将传国玉玺的始末及依云国王后的托付说了。郁南淮听后淡淡地“哦”了一声,称自己会做安排,将人重新拉回怀里。 “玉玺得以回归,大人不开心么?”辞辞一面忐忑地盯着墙头,一面观察这人的神色,没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对此热衷的情绪,不禁有些失望。 “开心。”这人把玩她的头发,眸中涌出深色,喃喃称,“还有比那更开心的事呢。” “是什么?”辞辞心中甜滋滋的,打定主意要听他亲口承认一些事情。 “明知故问。”这人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对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亲一记,“沈辞辞,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时候不早,离开这里,辞辞步履从容地回到街面上,迎面遇上公主打发出来寻人的队伍,称自己值此佳节心生向往,这才擅自跑去看热闹了。 大过节的日子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侍卫长笑吟吟地送她回王宫去了。 拜火节后,雅柔王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慢慢地,这种令人难受的情况再也瞒不住了。 公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策马要闯出宫去寻神医,被她父王带着人拦下禁足在自己宫里。王后强撑着精神留下丈夫和辞辞叙话。 “阿络,让咱们的兰歆儿去华朝吧。”她说。 依云王站在金色的帷幕前沉默一阵,眼中染上浓重的无力与悲伤:“静儿,你果然还是不肯相信我。” 垂危的王后用力摇了摇头,急忙来拉他的手:我陪着你,我永远陪着你,阿络……” “好。我答应你。”男人攥紧了妻子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得了这项最重要的承诺,王后心满意足地召辞辞近前,又托付她一件事情。辞辞含泪应了。 榻上的人忽然呼吸急促:“快,叫,叫我的兰歆儿来……” ----
第80章 途中 ===== 除了兰歆儿自己, 没有人知道王后那夜说了什么。 悲号传出时,辞辞正在檐下盯着溅落的雨水瞧,雷声殷殷, 老天爷毫不吝啬地泼水, 瞬息之间打湿天地。遥遥听见公主在哭喊母亲, 她跨进殿里,隔着帷帘郑重地拜了三拜。 葬礼结束后, 辞辞便动手拟了封正式的国书,玉玺一事乃是绝密, 因此对外借的是送公主出国学习的由头。依云王更显老态了, 他抖着手给文书加盖了印鉴。 “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他居然学了句汉话。 辞辞将右手按在左肩上, 恭身做了一个保证的礼节,接过侍人手中封好的国书后退出去。 许是王后弥留之际有过交代,公主对赴中土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 平日里除了为母亲抄写佛经, 便是在用心学习华朝的文字和礼仪。 这年七月, 护送队伍在得到华朝方面的回复后随即启程。依云王强打精神将爱女送至边境, 站在城门楼上目送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进大漠。 料想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离开这一日, 公主的情绪不是很高, 总是闷在马车里面什么也不做。辞辞使劲浑身解数与她逗闷子,也只让她笑了一回。 安然无恙在路上走了三日, 第四日黄昏时分, 辞辞正陪着公主在外面活动, 忽闻前方一阵气势汹汹的喊杀声。大队沙匪驾着马持弯刀从沙丘上奔下来。 随行的护卫队立即分开, 一队变阵保卫, 一队负责与恶徒纠缠, 混乱之中,公主使小弩射杀了好几个意图靠近的歹人。 歹人中矢,惨叫着扑地。她拍拍手,转眼又装好一支箭。眼下战局理想,公主殿下又这样开怀,辞辞也就不好再劝人回到马车里了。 夕阳披锦一般绚丽。队伍解决完这批人正打算继续前行,哪料前途又有大批沙匪赶至。护卫队一路走来人困马乏占了下风,匪徒们得意地叫嚣“黄雀在后”这招果然高明,扬鞭逼近。 不过这群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烟尘滚滚之中,风一样的骑兵降临,将这群大奸大恶团团围住,兴起刀戈,一网打尽。 “臣等救驾来迟,请公主殿下恕罪。”训练有素的好男儿们纷纷屈膝。 这话说得实在拗口,兰歆儿暂时还不甚明白其含义,辞辞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恍然大悟地抬手令众人起身:“诸位来得刚刚好,不早不晚,不早不晚。” 纵然军纪严明,忍不住笑的人大有人在。 辞辞在这当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抿唇笑了笑。安顿好公主便趁机跑出来,在绿洲上与心上人见面。 郁南淮将人抱在怀里,带她在河边坐下。涓涓细流下藏着许多的透明的小鱼小虾,河底的石子被水流打磨光滑,树影摇摇曳曳,一切都很顺眼。 “殿下。”气氛这样好,辞辞忽然改换了称呼。 “嗯。”这人应了声,眼中并无意外。 辞辞笑了笑,视线渐渐离开这位殿下身上,望着眼前宁静安逸的景色出神。她的目光动容,思绪不知漂流到了哪里。 郁南淮哪里肯被她这样的忽视,捉起她的手吻了吻,迫着她与他对视:“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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