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了一夜她的思路出奇地清晰。辞辞闭上眼睛,很快想起入城之前太子对她说过的话。 “不要做郡主,要做我的太子妃。” 本朝钦封郡主必得是亲王的女儿,今上为天子前曾为晋王。 “晋王,晋王……” 窗外枝叶飘摇,夜风从没有合好的门户吹进来,辞辞在寂寂更深里辗转反侧,迸发出灵感是瞬间之事。 太子殿下这是在委婉地暗示她,她不是晋王经过云水县时与人结缘生下的女儿,传言不属实。 想明白这一点,又据此推出其他好玩的事情,辞辞躲在云被里笑了几声,自此身心安定地沉入了黑甜乡。 翌日午时不冷不热,她叫人递了话,求见太子。 太子殿下收到消息便遣退随从移至飞来阁。 他最近偏爱朱色,端方又敞亮,眸中的深色愈深,把玩她的头发:“终于肯见我了?” “殿下,你曾以为我是你的妹妹,对么?”辞辞靠在隔扇上,依着先见之明同他分开距离,开门见山道。 往事不堪回首。郁南淮沉默片刻,伸手拉了女孩儿入怀,闷闷道:“你倒聪慧。” “扑哧。”辞辞笑过一回,三言两语讲清昨日的遭遇,对上这人的眼睛,忍不住又开始笑。 “殿下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说是这样说,笑起来仍是没完没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明汪汪的秋水落在他的眸子里,任何外物都比不得。郁南淮松开她一些,迅速权衡过,缓缓开口:“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瞒你了。” “你的母亲与孤的叔父确有旧……”他道。 辞辞震惊地抬头,强忍着听他的下文。 顾及着她的情绪起伏,他的语速极快,寥寥几语讲清了当年稳婆之事,又附带陈娘子的说辞。 如今沈家之人又莫名多了个沈余。现在想来,当初陈娘子那段话实在模糊,十六年前投奔沈清荷的孩子是男是女,年龄几何,或许连她本人也不甚清楚。 也或许,当中还有人将错就错误导了她。 京中最近的谣传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我根本不是我娘的亲生女儿?”辞辞艰难地开口,几乎站不住,“我也极有可能不是沈家人?” 太子叹口气,将她稳稳地扶住。 我是谁?当年母亲生下的与我同岁的男孩儿又在哪里呢?辞辞面上颓然,内里却有一肚子的疑问。 她没有问出口。 很多事情其实一早就现出征兆了不是么?比如家中的密道,再比如她的生辰,最初她还能欺骗自己那是因为俊生依附沈余的缘故。 她从前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只是不肯去承认。 她坐下来,捧着凉茶冷静了一会,回忆纷纷涌起。 “万柳园初见,还有被从密道带走那次,沈余似乎真的将我当成了他的妹妹对待。” “会找到答案的。”太子越发觉得一次性说清楚了才好,索性道,“他所做的远不止如此。” “趁着战局未稳,指使人从沈家祠堂带走你。” “在京中散播谣言,妄图坐实我们的兄妹关系。” 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带了稳婆赵吴氏与陈娘子到御前,还真被这恶毒的狂徒策划成了“皇家遗珠”的鬼蜮伎俩。 “坐实我们的兄妹关系?”辞辞听得一头雾水。 太子:“简而言之,他想要借礼法拆散我们。” “拆散我们?”辞辞觉得好笑,心中更添疑惑。 太子按下了眼中的冷意,不肯再多说什么。 据他所知,那位新科状元乔伯言便是沈余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好妹婿。真是,好得很呐! ----
第83章 破解 ===== 沈余此人行事乖张随意, 背后到底有何目的? 猝不及防得知这些事,大晴天里,辞辞的容色白惨惨的, 如坠冰窟。 “别怕, 别怕。”太子握住她的手, 温和地替她驱逐手心手背的寒凉,眸中掀起暴戾又很快消逝, “若你实在害怕,孤这便出门去, 提剑斩了此人, 以绝后患。” 这绝不是一句虚言。生平头一次, 尊贵矜持的皇太子想不择手段弄死一个人。这等专在背后恶心人的玩意儿,弄死了才干净。 “他不值得,殿下不要。” 窗边绿叶丛中的红蕉亭亭玉立, 像是美人摇曳艳丽的裙摆。辞辞调整了呼吸, 轻轻地环住眼前人的腰际:“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要做成什么事。” 她莞尔道:“我这人好奇心极重, 假若不能解开这层疑惑, 纵然求得了长久的安宁,日后怕是也要抓心挠肝地思虑。何必。” 闻此言, 太子抚了抚她发上鲜妍明媚的宫花, 又去拨侧旁的挂珠钗,于珠钗轻动间拢了拢眉心:“那我们就等一等, 等着他来答疑解惑。” “好。” 辞辞应了, 头顶的声音又道:“传言一事你不必多虑, 已经有法子解决了。” “嗯。” 骄阳殷殷, 外间的花草树木有些打蔫儿。天气炎热, 蝉鸣和鸟叫皆微弱, 风也不能轻易鼓动。辞辞出来得急,解了眼下的疑惑便提出要走。 太子正好另有要事,只得先放过了她。 公主此刻应该还在午睡。她们如今的住处在南边的霁月殿,距离此地不远不近。这一带宫室分布少,占了个风雅清净的妙处。 一路走来都没碰上什么人。霁月殿里静悄悄的,推开门,宜人的凉爽扑面而来。辞辞跨进正殿,见两个值守的小宫女正在绿纱窗下打盹儿。 她缓着脚步走进,不多时望见厅内端坐的人影。眼前这位贵客是言贵妃的侄女儿明月县主,近几日总在一起玩耍的。 县主褪了褪翡翠钏,摆弄一口瓶里绽开的花朵。 辞辞诧了诧,正要上前见礼,对面的人察觉了,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辞辞会意,冲她点点头,转身入了后寝。 卧房里香氛缭绕,公主将醒未醒,挣扎着手脚乱动,拧着眉头满床打滚。这是正闹起床气呢。辞辞含笑看了她一会子,动手推了推这人。 兰歆儿睁开眼睛见到她,惺忪的眸子慢慢转动,盯着头顶茜色的帷帐看了半晌,伸个懒腰爬起来,一只脚落在地毯上慢吞吞地摸索绣鞋。 辞辞过来替她理了理衣裳,将人按在妆台前梳头,言明月县主来到的事情。 公主对镜打了个哈欠,瞬间振奋精神眼中清明,她扬扬蛾眉,喜滋滋道:“必是来找我们玩的!这宫里好玩的地方可真多,也不知今天轮到了哪一处……” 环境使然,兰歆儿的汉话越发纯熟了。 言贵妃携女眷陪了公主这些天,忙于宫务的时候,便请她的侄女儿明月县主做主导。明月县主娴静秀丽,又是从小养在贵妃膝下,仪态见解俱是不俗。 同龄人在一块无拘束,对方又极有分寸,相处愉快是意料之中。辞辞笑盈盈地“嗯”了一声,一同来到厅上会客。 日头此时正减弱,室内未卷篾帘便显得昏暗,厅上已有宫人在走动。明月县主听到动静便起身,好整以暇地笑着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兴致勃勃与她回礼,缠着人问哪里有好去处。 明月县主拉过她的手,称是往“映月湖划船”。 出门时天上云朵层层堆叠,隔绝了嚣张的天日,再有树荫掩映碧湖凉风抵挡暑气,好不惬意。映月湖上栽种莲蓬,放眼望去莲叶与荷花千顷万顷。 擅长水性的宫人们划桨撑船,服色鲜明的少女们坐在船上撩水前行,水波潋滟,叶底鱼儿受惊游走,晃着尾巴躲在就近的浮萍下吐泡泡。 一片玩闹声中,辞辞坐在船头出神想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许多预料之外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够令人咋舌的。被迫见识了云水县之外的世界,她的人生走向好像越来越奇险。 平平静静地长到十六岁,从前想象不到的凶险刺激挤在一起爆发出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预料之中呢。 她恋慕的叶大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她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因为那沈余几次三番地搅弄,如今外面捕风捉影传她是今上的女儿…… 越深想她越忧思。蹙眉神思游离间,忽然听到身边人喊:“辞辞,低头,快低头!低头呀!” 小舟趋入藕花深处,辞辞还没来得及把话听全,便被身后一朵亭亭的荷花打了头。头上装饰的宫花掉落,悠悠地顺水漂远了。 辞辞回神,看着远去的宫花捂住了脸。 见到这样难得的情景,又没有外人在场,女孩儿们毫无顾忌地笑成了一团,走过了也绕不开这个插曲儿。 直到前方传来扑通的巨大水声。 在场的贵女纷纷收敛笑意,面面相觑询问出了什么事。有眼尖的姑娘起身,眺望过后惊呼:“呀!不好!有人跳了水!” 顾不得多想,为首的小船立即赶去救人。 相处久了辞辞生出了先见之明,和另外一位贵女拖住了急公好义称自己识水性的兰歆儿。 两个宫人下了水,捞了人上来。 太阳重新露面,然已是日暮。 绿衣的宫女湿淋淋地发抖,因为营救及时,她没有吃进去多少水,人还是清醒的。被人按着拍打后背,她咳出一口水来,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 这种场合一向是明月县主最有发言权,由她出面问话再合适不过了,她却没有动,旁人也只能袖手。 “奴,奴婢婢是玉姝宫的,因,因不堪董美人欺辱,这,这才……”那宫女泪眼朦胧,瑟缩着主动交代情况。 “够了。”她的苦处还未诉完,便被明月县主打断。明月县主使人牢牢地看住她,冷冷道,“有什么话留着到掖庭去说吧。” 在场的熟人都无异议,初来乍到的兰歆儿却不懂得其中的机锋,只依稀知道掖庭是关押罪人的地方。她暗暗扯了扯辞辞的袖口,眼中藏着不忍。 “在我们的必经之处落水,她是想让我们先入为主,目的不纯……”辞辞悄声同她解释。 “哦。” 好好的映月湖之行就这样不欢而散。 辞辞后来听说,那名宫女长期偷拿主子的东西,事情败露后深恐被追究,于是寻机诬告。玉姝宫的董美人从前有宠却跋扈,有的是招人恨的地方,墙挡众人推,她笃定自己能成功。 不想这盘算还是落了空。 夜深了,宣室殿里灯火通明。今上宵衣旰食是常有的,因此这景象落在旁人眼里并不是件稀奇事。 殿内值守的宫人悉数被遣退。 皇帝此时正在案前观一封诏书,这是中书省刚刚草拟好递上来的。他平静地阅毕,提起朱笔圈了几处,将之递给了一旁磨墨的太子。 太子搁了墨条,沉默地接过,快速浏览一遍内容。他猛然抬头,眸中藏震惊:“叔父不必如此,侄子亦有办法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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