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嗯?” 太子垂眼:“您好生照料自己,别太操劳。”
第三十九章 恶劣 梅雨天,阴雨绵绵下弥散出隐约的腐臭。疾病与死亡无声的在街角集市中蔓延开,乌鸦飞过马棚上空,盘旋嘶叫几声,消失不见。 宋长瑛收起顾淮安抄送的卷宗,点了烛火,让它被一点点烧成灰烬。 真治十三年,镇南巡抚宋贺私匿良田,收受民税而不报,贪权窃柄,卖官鬻爵,证据确凿,革职查办,抄镇南府,男为奴女为婢。 时十三年十月十五日,宋贺及妻儿畏罪潜逃,司礼监承办拿人,当场诛杀。 其下列的条条罪证,都极是清楚。 宋长瑛其实早已明白,她爹不算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但在南梁许多年,却也算得上做实事有贤名。 可还有一事,她不明白。 宋家罪不至死,她爹更不是畏罪潜逃之人,怎么会被当场诛杀。 要知道细节,恐怕还得找到当日前去宋府抄家的几位司礼监内侍问询。而她今日查找,那些因着办此事而受赏的几位太监,大半已经不在宫内,或是已经死了。虽然在宫中死几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古怪的事…… 名单上还剩三个,分别被调去忆兰轩、慈宁宫,还有一个则仍然在司礼监内当值。 明日再进宫,她还想找机会亲自去问问看。 除此以外,顾淮安还连同卷宗一起送来了个半边的黑色铜符,上面是错金的铭文。 这东西是宋贺的遗物,也是……宋贺作为镇南领兵时调兵遣将的鳞符。 当今皇帝初登基时,国力微弱,周边蛮夷虎视眈眈,几次进犯,战乱四起。当时由京中制办的鳞符下发给了各地驻军,后战乱平息,兵权收归中央,军队也打散重编,鳞符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宋贺当时领兵对抗的,正是同在凉州的吉答族。只是在宋长瑛的印象里,凉州虽然贫苦,但却向来和平,几乎没有真正打起来过。 而且宋贺其实也只是个读书人,没什么领兵打仗的本事,吉答族同他们汉人来往生意,还算很友好,两边通婚也很常见。 床榻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宋长瑛连忙洒落灰烬,起身过去。 顾姨已经醒了,是御医连着几夜不眠不休调整的方子起了作用…… 她跟裴端以及那些人一同忙活,倒也不算白费功夫。只是放了那么些病人出去,恐怕还是免不了要闹出乱子。 正是山雨欲来的时候。 裴端回来的时候很晚,往常宋长瑛应该已经睡了。 从京中商会那拿来的供奉被用作在京郊外建立简易收容所用处了,他心知肚明,瘟疫爆发是迟早的事,除了请御医提前研究药方,大量需求的药草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依照以往朝廷做事手段,一旦瘟疫在京中出现,大多被驱赶到一处等死,民间只会怨声载道。 在此时提供收容,献药,效果远比将瘟疫扼杀在未发之时对他来说更有利。 一来是借此事立功脱罪,二来也会让他在民间声誉好上一些,渐渐摆脱帝王的控制。 他有大把的事情忙,也正好让自己忘掉醉酒那晚是否做了什么冒犯的事,少去面对宋长瑛。 他知道宋长瑛有很严格的作息,夜里不当差的时候,她都在准点歇息,只是没想到今晚回来却见她屋子里的灯仍然亮着。 是宫中有什么事为难吗? 也不至于,五殿下那块没什么值得操心的,两位皇子之争也烧不到她这样一个宫女面前。 况且宋长瑛一向聪明,很少惹事。 裴端在她门前站了一会。 刚要转身时,门忽然被打开了,宋长瑛只穿了寝衣,衣料柔软洁白,乌发湿淋淋地垂下,微微错愕地看向裴端。 “公公怎么在瑛娘门前?” 偷窥被人抓个正着,裴端手足无措,强行压住心中慌乱,故作正经:“咱家自然是有事要同你商议。” 宋长瑛定定看他一眼,只把裴端一颗心看得七上八下,不安分地乱跳,要吐出惯常的恼羞嘲弄时,她才慢慢笑。 裴端便只剩下羞。 “原来是这样,不过……”她眨眨眼,摸了把散乱的青丝:“公公可得等下,瑛娘还湿着头发。” 她拿了条干燥的毛巾,擦发动作也很粗暴随意,一头柔顺的青丝揉成了毛糙的一团,裴端看得直皱眉。 宋长瑛对着镜子看到他的表情:“帮我擦头发,可以吗?” 声音放得很轻,尾音轻扬,带着一丝隐隐的愉悦。 “你还真是使唤起咱家了!” 裴端不悦地反驳。 “反正公公闲着也是闲着。” 她说着就向后伸出手,指尖还沾着湿意。 裴端盯着看,乖顺地接过毛巾,可嘴上又冷冷道:“是你动作太磨蹭,耽误时间。” 太监是奴才,还是伺候天底下最尊贵娇气的人的奴才。他的动作这样轻柔细心,低眉敛目,看她湿发恍若易碎的珍宝,被这样一个跪着的信徒全身心捧着,会让人由衷生出傲慢来。 怪不得皇帝舍不得杀他。 宋长瑛觉得热,是一种想要打碎他的欲望,而这有违她的行事准则。 “可以了。” 在那双温柔的手即将擦到发根时,宋长瑛制止了他。 裴端眼睫眨了一下,像他乖顺地接过那毛巾一样又放了回去,没有半分反抗。 他其实感觉到了宋长瑛是在抗拒自己触碰。 宫中其实也有不少妃嫔极其厌恶太监,也不准他们伺候,有次裴端要上前搀扶一位小贵人的手时,那位端庄知礼的贵人就是如此让他停下。 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更难听的话,但总归是抵触的。 裴端退了很远,坐在椅子上,同她聊起京郊外收容所的事。 宋长瑛点头,也说:“今天顾姨已经醒了,御医的方子看来也起效了,其他几个病人状态也都好多。公公采买药材,可以按照方子来了。” 正事已经聊完,裴端起身要回自己的屋子,宋长瑛背对着他。 “瑛娘最近在想些事情,本来有几分烦闷,睡不着。公公过来,我便好多了。” 裴端没敢回头,他怕是自己听错。 “明日不知道公公是否愿意赏脸,再陪瑛娘用点夜宵。” 她的邀约示好,在二人没成为对食前是常有的,那时带着明显的目的,他一眼就能瞧出。能够自由出宫以后,她就不曾对他多看。可如今是为了什么,裴端想不到自己对于宋长瑛的价值在哪。 他于是觉得宋长瑛很坏,给了他一点点的幻想,但又只是一点而已,还总是下一秒变脸收回,她善于玩弄他的失落。 但裴端没有资格责问她,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划定的那个区域里待好,不敢埋怨也不敢逾越。等宋长瑛可怜他,笑着让他过来,他就可以走近一步,她若是不喜欢,就退回到更远处。 他只能如此。 从裴府和诏狱放出的人,很快就在第三天导致了瘟疫的爆发传播,热闹的长街也变得冷清,出入的人面上都蒙着厚厚的面巾,雄黄苦艾的酒洒在门前。瘟疫之事上报朝廷,太子主动请缨负责控制京中难民,端王却跟着以太子大病初愈,不宜接触难民为由,揽下了这差事。 这其实是件棘手的事,瘟疫哪那么容易控制的好,稍有不慎都是惹来一身骂名,端王如此,众人都以为他是意气用事同太子相争。 实际上么? ……今日一早,他就见过了裴端以及京郊外的收容所。 为皇帝剪除太子党羽,阉党早已同太子水火不容,他日太子继位,必不会留他命在。如今又削职在家,同自己合作,是那阉人最好的出路。 他当然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最为了解父皇的助力。
第四十章 太子 天微微亮,御医被传召至中宫,听见房内传来低低呻吟,宫女前来传唤。皇后伸出纤瘦的手,他上前把脉,越脉心中越沉。 “如何?” 御医扑倒在地,连忙告罪:“回皇后娘娘、臣、不敢说。” 皇后才挣开疲惫的眼,眸里失了光彩,她唇色苍白干裂,张嘴声音也是沙哑。 “你说便是,无妨。” …… 仅仅在民间瘟疫爆发的第二天,宫里就开始出现上吐下泻,高热不断的宫人,来势汹汹,甚至有倒在皇帝面前的。 当时便吓得皇帝不能安眠,他如今已过壮年,显出疲态,望着日益健壮年长的儿子们,更加怕病怕死。于是乎连夜拾掇出东南角巷子的冷宫,算作疠人坊,将染病的宫人尽数赶了去,就连妃嫔也不能幸免。 宫内宫外,皆是人心惶惶。 好在钟粹宫和常兴殿提前数日便已经交代过,又鲜少有人出入,只抓走两个身体有异样的宫人,到没出什么大乱子。 只是如此一来,宫门紧闭,寻常宫人不能出入,宋长瑛想要入宫寻人的事也只能搁置了。 她又想起那许多个消失在宫门内的名字,心里隐隐不安。这瘟疫不知何时能结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她想知道的事就要从此石沉大海了。 被禁军拦在东门外,宋长瑛紧皱了眉。她记得昨夜裴端答应了今日会早些回来,既然自己已经同对方告知了身世,不若让他带自己入宫查探。 料想裴端现在虽然身无职位,司礼监却实际上还在他掌控,并不会半点办法也无。 欲回裴府时,眼前出现两道人影,宋长瑛一瞥杏黄片金的蟒袍,立刻躬身。 她在等太子走过时,对方轻咳了两声,忽然在她面前停下,下垂的目光落在宋长瑛下颌上。 “孤记得你,你是在五皇弟身边伺候的宫女。” 宋长瑛不知他为何注意到自己,唯有老实答话:“是,奴婢瑛娘,是在常兴殿当差。” “父皇封锁宫门,寻常宫人不得出宫办差,你竟然在宫门外候着……”太子思虑片刻,忽然道:“你是裴掌印的对食。” “是。” 沉默一会,他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忽然道:“你抬头。” 宋长瑛压下心中不耐,镇定着抬头,任由太子沉凝眼光落在她脸上。 虽然有些紧张,但她自知自己不过容貌平平,如太子这般见惯了美人的,不当会对自己感兴趣。 “孤听说过,你在御前冲撞了父皇,是裴掌印献上暖戒求情将你从慎刑司捞了出来。” 宋长瑛一板一眼回答:“公公心善,奴婢感念他的恩情。” 太子脸上露出个冷淡的笑来,“心善?你倒是很会说玩笑话。” 他摇摇头,“不过,想必是裴掌印很喜欢你,待你很好。” 竟然同她一个宫女这般聊起八卦来,宋长瑛不知他何意,便没讲话。 他转而又道:“父皇要宫人去疠人坊侍疾,听说是瘟疫,没几个人愿意去,如今宫内乱作一团,都是纷纷躲着,你反而要往宫里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6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