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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总是独自在竹林中练刀，练得满身泥泞也不回屋。 “咳。”冯弱水在她背后咳了一声，姜弃一甩断刀上的雨水，回头看立在伞下的师母。 “你怎么来了。”姜弃问道。 冯弱水道：“你真的要去酎雪山吗？” “师母，你想说什么随便说好了。” 冯弱水叹气道：“我一直都希望你对姜霂山别那么执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姜弃，你的人生还很长，没有必要把自己一直置身于他的阴影下，如果你能对他‘敬而远之’，不再受到他对你的影响，才算真的放过自己。若你真的杀了姜霂山，往后你的余生里，会不会对他的一切回忆都被你的痛苦染上颜色，连他的坏处也全都扭曲变形，化成某种思念？人虽死情不灭，人的情感汹涌之时，无法被理智左右，爱与恨都无法用刀斩断。” 姜弃静立在雨中，耐心听着冯弱水的话，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情绪激动，“师母，你说的都对，但我终于找回了我娘，我长大了，有些事我必须做。”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上雪 该出发前往酎雪山的日子到了，姜弃让佩娘也收拾东西一起走，她和流羽在外面等着。 一旁的冯弱水问道：“佩娘也去吗？酎雪山终年冰寒又路途遥远，佩娘可以留在神药谷同我一起。” 姜弃摇摇头，低声对冯弱水道：“还是让她跟着我吧，怕她许久见不到我又要担心，我没跟她说我去酎雪山是做什么，去了先帮她找地方安置下来我再上山，省得她见到我爹又想起以前的事不开心。” 冯弱水道：“既然如此，你安排好就行。” 佩娘还没出来，在竹屋里仓促地喊道：“宝儿，我很快，稍等一下。” 姜弃道：“慢点没关系，等着你。” 姜弃和流羽要离开神药谷，这些天佩娘对此早有感觉又不敢过问，原本她一直担心又被女儿抛下，现在女儿却说让她跟她们一起走，佩娘几天来的担忧才终于放下。 等佩娘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带上，走之前，流羽对冯弱水躬身长拜，“姨母，这么久多谢你一直照顾我和姜弃，所有一切都感激不尽，侄儿无以为报，惟愿姨母一切珍重。” 冯弱水道：“流羽，我也要多谢你，当年我跟翾风争执过后，她最后一次离开神药谷，直至她死，我再也没见过她，虽然我不觉得我错了，可是跟她还是有太多的遗憾没法弥补，能帮你们，其实令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一切都准备妥当，姜弃对冯弱水道：“师母，那我们走啦，等以后我还回来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冯弱水忍不住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老，不用你孝敬，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 —————— 一路上，三人气氛很融洽，时间还充足，怕他们二人太累，姜弃也没有赶路赶得很紧，以前去酎雪山时姜弃急着去找流羽，裴红雪说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像条落水狗，现在却有两个人都陪在她身边，姜弃心里从未有过的温热和坦然。 天上的月亮每一天都在变得比前一天更圆一些，八月十五是姜弃跟姜霂山约定好的日子，提前一天，姜弃三人来到了酎雪山脚下的村庄，这村子人烟稀少，大部分房屋都已废弃，之前姜弃跟着金雨凰来酎雪山，金川城人很多，驻扎在村子里，才让这个村子有些人气，到如今，这里又荒芜下去了。 姜弃推开道路旁一扇还算严实的房门，里面灰尘多了些，但器具都还很全，四面墙也没倒，寒风进不来，收拾收拾便是个适合留宿的地方，于是三人便一起把这里收拾干净，灶台也还能用，佩娘便去给他们做些晚饭，流羽去打扫卧房，铺好床铺，姜弃点亮桌上的烛火，暖暖的火光将四壁照得亮堂堂的，屋外风声呼啸，姜弃托着腮心想要是他们三人今后能一起住在这里也不错……只可惜，眼前还有一场生死决斗在等着她。 吃饭时，姜弃跟佩娘说起，这几天让她先留在这里，酎雪山上的血海洞窟是流羽过去的家，他二人打算一起上山回去看看，祭拜一下流羽的爹娘，很快就会回来。佩娘没有怀疑什么，点头应允了。 饭后流羽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沁出汗珠，姜弃知道他血毒又发作了，就推着他让他早点在卧房里休息，从神药谷带出来的药佩娘帮他熬好了，让他喝了再躺下。 姜弃借口说要再去多找点柴火回来，自己跑出去，实际上是去找地方好好磨了磨自己的断刀，她始终都记得这把刀完整的样子，曾经她还想过要把刀修好，可即便是修好后，也不会再是原来一模一样的刀了…… 不论结果如何，这次，她一定要向爹爹证明自己。 在无人的野外晃悠了好久，姜弃捡了好多柴火，足够这几天佩娘自己留在这里用，半夜夜深她才回到那间小屋，把柴火都丢在屋檐下，屋里还微微亮着一盏烛，佩娘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回来之后姜弃很困倦，进卧房去看了看床铺上的流羽，血毒过了劲儿，他已经睡得很熟，想来他一定也很累，明天还要他陪自己上雪山，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于是她便没有吵醒他。 佩娘嘱咐姜弃早些睡，然后熄了烛，自己也去睡了，姜弃在床铺上躺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整夜什么梦都没做。 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姜弃起身看看两旁，流羽和佩娘的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他们早就起来了。姜弃走到外间，佩娘正独自在灶台前忙碌，姜弃起得太晚，只能给她早饭午饭一起做了。 姜弃打了个哈欠，坐在桌前，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流羽，于是问道：“流羽呢？” 佩娘抬起头，探身看看屋外，也奇怪道：“早上起来他出门看看说柴火不够要去周围捡一点，怎么过这么久他还没回来……” “柴火不够？我昨晚捡了那么多都放在……”姜弃心中一惊，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冲出屋子，四周哪还有流羽的身影，只有那座白苍苍的雪山在阳光下无比刺眼。 “流羽你……太可恨了！” —————— 从山下走上来并不轻松，流羽剧烈喘息着，血海洞窟的入口已是一片废墟，被雪半掩着，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雪地上清晰地印着几串脚印，脚印进入洞窟就看不见了。 他果然已经来了……流羽弯下腰走了进去。 洞窟中一片灰暗，大部分物品都被毁得看不出原样，流羽儿时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早就面目全非，上次来时，还有师姐留在这里守着一切，现在连她也走了…… 流羽胸口痛得要命，于此处存在过的人都在慢慢消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至少，他还能为姜弃做最后一件事…… 他径直朝着那间石室走去，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那里。 石室的门开着，里面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注视着躺在冰床上的女人。 “姜霂山！”流羽站在门口，捂着胸口不断喘息。 姜霂山仿佛与世隔绝，他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一样，始终看着翾风。 过了许久，姜霂山才开口说话，“原来她长这样子……比我记忆里的她苍白许多。”原来时间会模糊她的容貌，要照着他记忆里的样子画出她的模样，那大概会跟她本人相差很远。 流羽道：“你终于明白，你思念的根本不是她本人，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姜霂山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却能听出有很多不甘，“这不能怪我，她后来都不肯见我。” “你还要她怎么做？她早就拒绝过你无数次，直到她和我爹成亲你都不肯放弃，还要死缠烂打找我爹比武……” 姜霂山忽然笑了，仿佛自己也觉得当年很滑稽，“那时候年轻气盛，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的后半生里没有她……” “姜霂山，你做错了太多的事，始终不明白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流羽抽出自己随身的匕首。 姜霂山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流羽将锋利的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 “做什么？”姜霂山冷笑道，“在我面前自尽有什么好处吗？” 流羽将自己身后的石门重重关上，将石室完全封闭起来。 “我不能让她亲手杀了你，我不能让她终生留下这样的噩梦。” 姜霂山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好笑，“怎么，为什么你不觉得会是我杀了她呢？她的刀法都是我教的，就算她有青枢经，砍掉头一样会死，若照你说的，看来她对我还有情，那她对我出杀招时便会迟疑，而我不会。” 流羽咬牙道：“所以我更要在这里杀了你。”他身上的血纹滚烫起来，鲜血挣破他的肌肤，千丝万缕像风中漂浮的丝线，流羽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血铺满这间石室，就算是姜霂山，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血网。 “你的御血神功真是越来越精进了，现在想来，幸好当年没有杀你，否则现在也见不到这么艳丽的血红之景……”姜霂山浑不在意石室中流羽的血越来越多，他仰起头回想着，“我在酎雪山四处寻找晏无虞，却发现了雪地里孤身一人的你，那时你十几岁，像个女孩一样，脸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你确实应当恨我，你要是觉得这种程度就能杀掉我，你便出手吧。” 姜霂山站立不动，回望冯翾风的尸身，心想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和她死在一起了，倒是终于胜了晏无虞一回，那人最终都没能跟她合葬。 她还有佩娘，她会好好活下去的，流羽心想。他的眼前一片模糊，鲜血凝聚成锋利的丝线，割向姜霂山的脖子—— 刹那间，他忽然想到，他应该将这里弄塌，把一切都深埋地下，这样姜弃便永远都不会看到，他死去的样子，那一定非常难看…… “流羽！”耳畔仿佛传来姜弃的声音，但流羽已经听不分明了。 ---- 感觉真的挺不舍的，但我还是得说……这篇文已经进入倒计时啦，这两天就会完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尘归尘 石室的门被青枢经击成碎粉，室中的鲜血像被风吹乱的殷红绢丝。 “流羽，不要……” 那一瞬间，姜弃的青芒如同汹涌的波涛灌进石室，流羽的杀意被深潭一般的内力所吞没，再也不能前进半分，只差一点点，他就能用自己的血绞杀姜霂山…… 待青光如潮水般退去，石室中恢复原样，只有流羽的血洒了遍地，像是鲜红的蛛网。 流羽头一沉，失却力气，向下滑落，姜弃及时接住他，让他倒在自己怀里，身上沾染了他的血。 姜霂山从翾风的尸身前转过身来，看着被鲜血染了满身的二人，面无表情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给了他机会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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