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伸手去接,却赶不及程枭跌下的速度,她跪坐在猩红的雪地中,按着伤口的指缝里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 易鸣鸢扯开程枭的铠甲,看向上面被半凝的血糊住的伤口,眼眶瞬间湿润。 只见一道长逾六寸的狰狞刀口自锁骨下方蜿蜒至腹部,正不停地渗出血珠,乍一看触目惊心。 “止血!快来人止血啊!”
第8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不敢上手触碰, 唯恐加剧他的痛感,“这么严重……止血药随身带着吗?” “在身上。” 程枭微微阖眼,他一整天粒米未进, 眼下又添刀伤, 眉宇中满是疲惫。 军营中其他药物都比不上扎那颜研制的外伤膏见效快, 易鸣鸢担心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会失血过多, 他回头张望巫医到这儿的距离,见人正深一脚浅一脚提着药箱赶来, 等不及地直接倾身翻找, “东西放哪儿了?” “别, 我自己找。” 两只手在胸口游走,顿时吸引了一众视线,程枭记得易鸣鸢脸皮薄,赶紧抓住她颤抖的手, 让她不要太过紧张, 这么多年下来他都伤习惯了, 自己心里有数, “只是皮外伤而已, 不疼的。” “我们是拜过长生天的夫妻, 这种时候还用分什么你我?” 易鸣鸢抿唇将手抽回来, 那么深一刀下去,还哄她是皮外伤,世上怎会有他这样的痴人,“别逞强了,我来。” 不多时, 她便找到了熟悉的膏脂,挑药涂抹前, 她心疼万分地用手背抹掉程枭额上的汗水,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干净的布料防止咬到口中软肉,做完这些步骤后,她吸了吸鼻子道:“忍着点。” 随着温热的膏脂覆盖上去,程枭颈上血管偾张,咬着布的牙关发出过于用力而产生的咯吱声,纵使膏脂已经被易鸣鸢捂热,他还是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用空了装药的小盒,伤口方止住血。 上完药后,易鸣鸢轻柔地往伤口上吹气,试图帮他缓解一二,“呼,呼——” 看着她专注认真的动作,还有胸口时不时传来的痒意,程枭闷笑出声,缓缓撑起半边身子道:“已经不疼了,回吧。” “先别乱动。”易鸣鸢按住他的肩膀,起身着人将他挪进后方的帐子里让巫医缠上绷带,吩咐他们动作尽可能的轻缓些,仔细别让伤口崩开。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枭身旁,直到看着他被轻轻放到床上,妥善处理好伤势,心里绷紧的弦才忪了下来,她泪眼汪汪地用手指轻轻划过纱布,“那么长,就是好了也要留下一大条疤……好丑。” 程枭知道易鸣鸢是在变相的心疼自己,但总是忍不住逗逗她,随即牵着她的手放到腹肌上挑眉道:“阿鸢最在意的是这个?” 一听这话,易鸣鸢当场涨红了脸,“当然不是!” “哈哈哈……”帐内不知何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二人回头发现是刚刚从低温状态下恢复过来的服休单于,战中军帐紧张,因此二人被安置在同一个地方疗伤,他现在就躺在附近。 服休单于眸中带着淡淡的追忆,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坐起身打趣道:“折惕失啊折惕失,想不到你私下里是这种猢狲。” 易鸣鸢这下子耳朵脖子红了一片,收回手就要往外跑,走前还欲盖弥彰地说:“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拿点东西吃!” “慢着,”服休单于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披上战甲走到程枭身前扫过他的伤势,弯腰拍了拍他的肩头,言简意赅道:“辛苦。” 说罢,他随手拿起帐内早已准备好的水和馕饼,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着走出营帐,路过易鸣鸢身边时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待着。 易鸣鸢刚掀开布帘,就再次听到了服休单于爽朗的笑声。 这可比扎那颜温和善意的微笑臊人多了,她把头埋在绒毯里,伸出的两条手臂攥紧使劲往床上捶,自己方才跟瞎了一样,完全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在帐子里,“啊啊啊!太丢脸了。” 程枭怕她把自己憋坏了,等过了劲儿将人从绒毯中挖出来,“阿鸢都说了我们是夫妻,还为这个羞脸?” “这怎么能一样?”易鸣鸢嘟囔了一声,最终还是对程枭的担心占据了上风,“罢了不说这个,我问你,为何不给我写信?还有,那株锦葵是不是优犁的鹰送来的?” 她语气中带上了气恼,说着说着又变为了委屈,“我做梦都怕你遇险,发生不测,你这个坏蛋,知不知道我这九日过得有多煎熬!” 程枭想把人拥进怀里,可身上的伤却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一点,他神色懊悔,主动坦白了一切。 所谓的“引蛇出洞”,就是化用了当初喇布由斯给厄蒙脱部落通风报信的做法,程枭以厄蒙脱的名义给优犁送信,让他以为厄蒙脱暂时归降服休单于只是无奈之举,愿意透露情报给他。 而唯一的条件,就是一株新鲜的锦葵。 假信中,“厄蒙脱”表示自己心里向着优犁,但中计后身重剧毒,中毒后惶惶不可终日,听说解药出自西北,便拜托优犁派熟悉雪山植物的族人帮忙寻找,只要解药一到手,他们二人里应外合,定然能稳稳地将他送上单于之位。 程枭先带八万人马开道,服休单于在后方蹲守。 按照他们原本计算,优犁所在的左谷蠡王庭满打满算最多只有十八万人,虽配有精刀锐器,以二十五万之众也必能取胜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两万差距在前,中原横插一脚在后,使此仗打得无比艰难。 “达塞儿阏氏。” 有小兵送来热腾腾的肉粥,程枭适时止住话头,易鸣鸢把碗接过,掰开干燥的馕饼泡进去,捏着送到他嘴边,“所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当日询问的时候,他面色照常,说自己过些时日便会知道。 暴露行踪,遇到惊险的雪崩,不顾安危地鏖战数日,留下一条骇人的刀伤,轻飘飘一句“算有遗策”就能揭过了吗? 馕块被掰成刚好能入口的大小,程枭想要接过来自己吃,却被易鸣鸢拒绝,他张嘴叼过被泡得热乎乎的松软小饼快速咀嚼,咽下去后连声告罪道:“阿鸢别恼,都是我的错。” 易鸣鸢摇摇头,这里没有勺子,她把碗倾斜过去一点方便程枭喝粥,在上升的白雾中喃喃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那也得我觉得好才好,我宁愿明明白白地死,也不愿稀里糊涂地活,再有下次,你就去地上睡。” 程枭喉结上下一滚,对他来说,睡地上可是比中刀中箭更严重的刑罚,闻言他粥都不喝了,快速把碗推开,深吸一口气后道:“还有一件事。” “好啊你,”易鸣鸢重重搁下碗,念及他是个病人才没有上手捶他,佯装审问道:“还有什么瞒着我,快点从实招来!” 这时,帐外传来数声欢呼,约略台冲进来告诉他们合什温不负众望,及时赶了过来,打得敌军落花流水。 “好小子,还是击败了左谷蠡王庭回来的,这下涂轱可真该好好封赏他!”约略台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活像自己亲眼见到似的。 招供暂时搁置,易鸣鸢扶着程枭走到帐外,看到高处左秋奕正气急败坏地望向从天而降的合什温,又看到众人之中服休单于的头盔战甲比程枭所戴规制更高,镶顶的棕褐色鹰羽足有七根。 截杀不成反被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脖后隐隐泛起凉意。 “小,小将军!”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来,“我们在下面发现了左将军的尸首,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你再说一遍?” 左秋奕不信邪地下马,随着士兵找到亲爹。 纷乱的碎雪中,无数具尸首横陈在地上,脖颈之处皆是以一种令人不可置信的弧度弯曲着,死状可怖。 左秋奕目呲欲裂,想不到易鸣鸢所说竟是事实,他的断臂隐隐作痛,忽然回忆起易唳将之斩断的时候,自己捂着喷血的断口,扬言要他用命来偿。 于是,自己忍着剧痛,用仅剩的右手将刀推进易唳胸口。 易唳当时的遗言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吐出一口血沫道:“左秋奕,你信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查明原委,还易家一个公……公道。” 多可悲啊,到死还念着龙椅上那个无情无义的君王,认为他会让易家沉冤得雪。 不久后,自己与父亲提着易丰父子二人的头颅得胜而归,受到陛下的大肆封赏,欢欣鼓舞地接管了庸山,襄永二关。 左秋奕膝弯一软,跪倒在满地的尸体边,善恶到头终有报吗…… “小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士兵在后方瑟瑟发抖,大将军死得如此窝囊,他们只剩下区区四五千人,这下完了,全完了。 *** 风雪稍霁,云层被风吹散,露出稀疏轻浅的星光。 程枭歪歪地站着,将小半副身子的重量压到易鸣鸢身上,故作虚弱地询问她分别这几日的状况,“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被邺国人抓住?” 饶是男人刻意控制着重量,易鸣鸢还是略显吃力,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从收到锦葵开始,到被左秋奕挟持再自救的全程娓娓道来。 “他们见到厚皮袄就要抢过去穿,想来已经是穷途末路,刚得知左秋奕目的时,我还以为他擅谋擅断,没想到如今一见,倒也没什么稀奇。” 她眺望着珠古帖娜快速蹿到左秋奕身旁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父兄身死的真相浮出水面那几天,她恨不得要将左秋奕父子二人千刀万剐,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如今真正复仇,心中却难免感到唏嘘。 易鸣鸢哽咽:“其实他不过是皇帝座下的一条走狗,若有机会,我想要亲口问问帝位上的那个人,为什么非要将我们家置于死地,我爹他们究竟怎么威胁到他了。” 确定珠古帖娜将左秋奕擒获,程枭侧目道:“嗯,等这边打完,我陪你一起南行。” “程枭。” “嗯?” 易鸣鸢心里又难过又感动,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想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你好重。” 程枭立马直起身体,扳过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遍,“我看看压坏了没有?” “这能看出什么呀?”易鸣鸢扑哧笑出声,愁绪瞬间消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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