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侧身躲开,笑着道:“公主和王妃可不该向我行礼。再说了,是我愿意看着你们玩的,你们快活我也高兴。” 善衡浅浅低头,“还没有成婚,侧妃不该这么叫我。” 我朝远处的李重茂略略欠身示意,又玩笑道:“都快成婚了,温王还总是来找你们玩,让圣人和皇后知道,又是一顿斥责。” “侧妃别告诉皇后殿下!”奴奴拉了拉我的衣袖,甜甜笑着。 我生出暖意,也对她笑道:“陆小娘子婚礼在即,我这两年总是生病,怕那一日赶不及,就先来送一份礼。” 陆善衡忙屈身轻蹲,白皙的脸上露出清朗一笑,“多谢侧妃。” “那奴奴出降的时候,侧妃也会送我吗?” 我心里一颤,强笑着说:“奴奴,今日就给你带来了。” 跟着她们一路走进房中,拿过阿鸾手中的宝奁,将一对金镯一同拿出,递给她们二人。 奴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造型很是别致呢!” 我对她一笑,又从善衡手中拿过金镯,取出了其中的茧纸。 “两卷茧纸,分别写有你们二人生辰八字的《陀罗尼经咒》,是一位高僧刺血写就。” 奴奴发出一声惊呼,善衡却眼含探究地看着我,复又皱眉低下头去。 “善衡,这位高僧是你阿姑的故人,他不愿让人知道,才托我来转赠的。你们二人当寻常金镯戴着就是,若有人发现其中奥秘,只说是我抄的,明白吗?” “为什么?” 善衡扯了扯奴奴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多问,对我微微颔首称是。 “那他……送我干什么?”奴奴撅着嘴,还是倔强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公主”,我正坐下来,对她微笑着说,“公主以一己之身,暂保唐蕃和平,多少将士、边境百姓受益于此。这个金镯,不过一个大唐子民对公主聊表心意,公主若不嫌弃,就戴着它一起去吐蕃吧。” 奴奴大方地将金镯套在腕上,随口笑道:“有些大了,得过几年才能戴呢!侧妃方才言重了,身为大唐公主,享两千食封,当然就有这样的责任。文成公主不也如此?” 我心中有愧,同时又满是怜悯。 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她不知听多少人讲过多少遍,于是就这样相信了。 她又不是真的公主,就连食封两千户,也不过是定下了和亲之后才有的。 “奴奴”,我向前倾身,柔声问道,“你自己舍得离开长安吗?” “我……”她咬着嘴唇,沮丧地看着身边的善衡,“我舍不得衡娘和阿兄。” 善衡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哄道:“还有一年呢,我好好陪你。” “你都要成婚了,要住进阿兄的王府了。”奴奴撅着嘴。 “怎么又说起这个,让侧妃见笑了。”善衡向我抱歉一笑。 奴奴倒在善衡肩头,又委屈巴巴地哼哼唧唧。 我既觉可爱,又觉心疼,想起从前的种种,胸口憋着喘不过气来。 门外侍立的婢女徐徐进来,低头说上官昭容和张娘子一同来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起身告退。 奴奴不解地问道:“侧妃不是和上官昭容很要好么?” 我支吾着,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愧疚,问她道:“那位张娘子常来吗?” 奴奴摇头,“一年几次,都是和上官昭容一起的。” “那公主……见过雍王吗?” “侧妃”,善衡急忙拉起奴奴,对我低头道,“我们该去拜见上官昭容了。” 我亦点头告退,在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十二岁的奴奴挽着十四岁的善衡,一起出了房门。 一个青涩懵懂,一个早慧多思,却是谁也离不开谁。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阿鸾牵着的马上,慢悠悠地往永宁坊去。 路过平康坊时,被里头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轻叹了一声:“才几时啊,就这样喧闹了。” “侧妃不知,今日好几个花魁娘子比诗又比舞,去的人自然是往常的好几倍。” 我点点头,“难怪这么多郎君趋之若鹜,我们走快些吧。” 阿鸾答应着加快了步子,我却在抬眼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头攒动中,他拄着拐杖逆着人流,格外显眼。 他的身旁,一个高大英武的少郎君与他并肩而行,身段样貌都有几分熟悉,我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嘱咐阿鸾牵马在此等我,我径自向那个方向走去,隔着几个人,默默地跟着他。 不消片刻,那个少郎君就快步离开,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远离了平康坊的坊门。 “安平简。”我沉声叫道。 他的身子绷得直直,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才回头看我。 黄昏的光线下,他雕刻般的面容明暗分明,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走近几步,站在他的身前,开口问道:“你不是眠花宿柳之人,今日来平康坊做什么?” 他微微摇头,“随便逛逛。” “方才与你并肩的少郎君是谁?” 他喉间轻轻滚动,不觉做出吞咽的动作,“你看到了?” “是。” “我不能说。” 我又向前迈了半步,额角抵着他的下颌,被浓密蜷曲的络腮胡扎得痒痒的,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我不会告诉圣人和皇后,但我要知道他是谁。” 他又吞下口水,低头看着我道:“我说了,我不能说。” 我拉起他的左手,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轻轻一笑,我快速抽出他腰间的弯刀,抵在他的喉间,“安平简,无论你现在为谁做事,是相王还是临淄王,你都别想加害皇后和安乐公主。” 他瞳孔震动,右手刚要使力,就被我抢先一步,冰冷的刀锋从他的喉间移到了我的喉间。 “我杀不了你,还杀不了我自己么?安平简,我若死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自责一辈子?” 心中早已充盈着不齿和自嘲,这样低劣的威胁,我终究是用上了。 “团儿!放下!”他压低着声音怒喝。 “告诉我,是谁?” “他们不会加害皇后和公主的!” “那你为何不敢告诉我?” 安平简嘴角隐隐抽搐,几番张口才说:“是圣人身边的年轻内侍。” “是圣人?不是皇后?” 他紧紧盯着我的脖颈,摇摇头,“只是许多内侍中的一个,并不是最得宠的。” 我思索片刻,看着他说:“我若去查圣人身边的人,今日都有谁出宫,不会查不出来。你非要我费这么多周折吗?” “他叫……高力士。” 我记得这个名字,则天皇后还在位时,他就曾在御前伺候过,年纪和李隆基差不多大。 “不会只有他一个,还有谁?” 安平简皱眉叹气,“团儿,你别逼我。” 我松下一口气,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不能把什么都问出来。但是你记着,若我阿姊和两位公主,因为你的缘故出了任何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说罢,甩开双手,将弯刀插回进他腰间的刀鞘里,转身就走。 “团儿!” 我略略侧头,压着心里翻腾的复杂情绪,对他说:“平简,你我早已殊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太子汤 大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十一月的时候,吐蕃的迎亲使者尚赞咄就到了长安。 大明宫、金城公主府和鸿胪寺,都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吵嚷了几个月的南郊祭祀,也终于有了定论。 阿姊和李显的意思,是皇帝初祭、皇后亚祭、安乐公主终祭。 政事堂的宰相们,除了宗楚客和韦巨源,全都严辞反对。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亚祭仍是皇后,终祭改为中书令韦巨源。 而阿姊也在这次祭祀中,为天下的女子又一次挣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祭典中,历来由宗室和世家子弟担任的祭酒、执事,在皇后亚祭时,均改为世家之女、宰相之女担任,称“斋娘”。 我知道阿姊有她的私心,女子的地位一再提升,必然对她愈加死心塌地。而那些女人回到家中,又总能对父、兄、夫、子有些潜移默化的影响,阿姊能再多些忠心于她的人。 无论阿姊的初心如何,女子能受益于她,甚至比在则天皇后在位时更深更远,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大唐祭典,近支宗室须亲往。在潞州待了两年的临淄王李隆基,也就借此又回了长安。 忙完了祭典,李显又借着招待吐蕃特使的名义,携着宗室宫眷,浩浩荡荡地去了骊山。 舟车劳顿,又陪着阿姊、婉儿和几个尚宫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回到自己的寝殿,很快就躺下了。 睡梦中被人唤醒,我揉揉眼睛,看到阿鸾在榻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门外有一个脸生的内侍,说是安国相王在太子汤等侧妃,要侧妃务必随他前去。” “现在?”我惊问道。 阿鸾不禁打了个哈欠,“都快子时了,我也纳闷呢。” 快两年了,他并不曾再找过我,这次非要我深夜前去,应该也是真的有事。 我罩上羊毛披衣,对阿鸾说:“你睡吧,我跟着内侍过去就行。” 阿鸾也是真的困了,犹豫片刻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山里冷意更足,我紧了紧有些进风的披衣,对前面掌灯带路的内侍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齐郎呢?” “我进王府还不到一年,故而侧妃不认得。” 我跟在他的身后,从寝殿出来一路向西往太子汤走去,深埋在心底的滚烫回忆,都一一翻涌了出来。 在雪天笑闹着要摘梅花的从敏、用身体挡着不让我受伤的安平简,还有那时调皮着的猞猁凝雨。 还有…… 深夜无人,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泡在太子汤中的身影,牙白色的寝衣贴在紧实的背上。 还有在此地,我和他并非你情我愿的第一场欢好。 心神恍惚,原想的称呼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示意内侍离开,轻步走到他的身后,蹲下来唤道:“豫王。” 那个身子明显一僵,后颈的水珠沿着肌骨分明的皮肤滑落下来,又与满池的汤泉融为一体。 我这才察觉不对,这个身体……也太年轻了些。 没有思考的时间,这个身体突然从水中站起,伸手就将我拽进了汤池中。 我的身子突然跌落,尖叫一声,口鼻里全呛着水,难受得不停咳嗽,根本无力顾及其他。 我挣扎着扶住池壁,气喘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武延秀靠在我对面的池壁上,一只胳膊随意地搭着,抿着浅浅的笑意,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你让内侍骗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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