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李旦手里有宗楚客的软肋,逼得他不顾一切非要立刻就杀了燕钦融? “阿姊”,我也拉住她道,“此事会不会是圣人授意的?” “不会”,阿姊摇头,“圣人说过,如今对我的诋毁掀不起什么大浪,就不必严刑立威了。” “或许……是燕钦融在御前出言不逊,惹得圣人实在忍无可忍呢?” “阿娘,阿姨说得有理。我看八成是阿耶的意思,阿娘就不要担心了。”裹儿娇声道。 阿姊皱眉怒道:“不能侥幸,若不是圣人的意思,宗楚客岂不是让圣人疑心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才被阿姊的话点醒,若此事背后的人是李旦,那么他的目的……其实是离间李显和阿姊。 “宗楚客现在人在哪里?” 贺娄氏答:“已被圣人叫去了。” “裹儿,随我去紫宸殿”,阿姊厉声说,“仙蒲和团儿,都先各自回府。” “阿姊,我跟你一起去!” “圣人现在未必愿意见你,你还是先回永宁坊。” 我上前一步道:“有些话,只有我说,圣人才会相信。” 阿姊看着我,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和痛惜,点了点头。 李显坐在内室里,仍然怒不可遏,宗楚客跪在一旁,哆哆嗦嗦。 我和阿姊、裹儿行过礼,便立在一旁。 “三郎”,阿姊柔声上前,“别气坏了身子。” “你看看!这就是你挑的人才!我费心经营的东西,全叫他毁了!我要是真想杀燕钦融,上一次不就杀了?何必等到今日!” 阿姊转向宗楚客,面无表情地问:“中书令知错了吗?” “皇后殿下,我这全都是为了二圣的颜面啊!” “圣人面前,你还敢狡辩?我看要重罚才行”,阿姊回头又对李显说,“三郎,我看罚他半年薪俸,再廷杖二十,如何?” 李显带着惊讶和怒意吼道:“如此大错!当然要罢相,给我到地方做官去!” “圣人”,阿姊也跪下道,“他虽有错,可并非存有私心,只是行事不妥。你我身边的宰相不多,千万不能动手除了自己人!” 宗楚客也伏地哭喊:“陛下圣鉴!皇后殿下所言属实,我心中只有陛下和皇后!” 一声巨响,李显随手抄书案上的砚台砸向宗楚客,宗楚客猛地一躲,连带着阿姊也退了几步。 “三郎!” 我急忙跪着上前,叩头道:“陛下动怒理所应当,可是皇后毫不知情,不该受牵连。” 李显看了一眼阿姊,瞪着我说:“你来做什么?谁又告诉你我要牵连皇后?” “陛下知道,我虽还是相王侧妃,可早已离府别居,避世多时,自然不是谁来告诉我什么。” “那你……” “陛下!”我直接打断他的话,“陛下只需想想,御史台审理李庶人谋反案的时候,我曾说过什么。再想想前些日子隆庆池的事,就能明白此事并非宗相公一人之错。” 李显的脸色一沉,半天才说:“宗楚客先退下,在侧殿候着。” 待他彻底离开,李显问我:“你和临淄王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何相王五个儿子,你每次都只提他?” 因为他杀了你的孩子,就像你自己一样。 “临淄王视我为杀母仇人,恨屋及乌,对皇后怀恨在心也是顺理成章。” 李显双眼一眯,“这么说……倒全是你的错了?” 我微微一笑道:“圣人若觉得是我的错,那就该是我的错。” “三郎!” “阿耶!” 我侧头望去,阿姊脸色铁青,裹儿眼泪涟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显。 “阿耶,我和阿娘已被人说成图危社稷,难道这笔账还要算到阿姨头上么?难道我们流着韦家的血的女人,就不值得阿耶怜惜一分么?是不是我和阿娘重新回到房州,才会无人寻衅?” 楚楚可怜地说完,裹儿便抱着阿姊大哭了起来。 李显终于软下神色,柔声细语地哄道:“裹儿,阿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一家人,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我怎么舍得让你们两个受委屈?” “阿耶不要再怪阿娘了,行不行?”裹儿边哭边说。 李显哀叹一声,走到她们身边,一手揽着一人,“不怪了,不怪了。” 那日过后,宗楚客仍然担任中书令、同平章事,只是听闻李显后来又病了一场,头痛眩晕不已。 阿鸾跟着我入宫,先去掖庭看了看,待炎炎烈日凉下几分,才一同往蓬莱殿去。 踏进殿门我就后悔了,蓬莱殿中除了阿姊、李显和裹儿,还有武延秀。 脚下步子一僵,我勉强笑问道:“驸马都尉今日不用去飞骑营中么?” 裹儿娇笑着答:“是阿耶阿娘让他一起来的,若要日日都去营中,岂不要累死人了?” “飞骑营中,我和杨慎交有一个在就行了,否则如何在圣人和皇后膝下承欢?又如何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呢?”武延秀挑眉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了我一瞬,就又看向了裹儿。 我绕过武延秀,挤在阿姊身旁坐下,“今年比往年热了许多,从掖庭一路走来快要晕过去了,想从阿姊这儿讨几口酥山。” “我们晌午就用过了,再专门给你端上些来。”阿姊笑说,又转头吩咐侍婢。 “香儿”,李显突然开口,“我也想……” 阿姊轻瞪了他一眼,“身子还没大好,不许在大热天吃冰。” 李显皱眉,可怜巴巴地说:“方才你们吃,我就只能看着。现在团儿吃,我又是一口都不能尝,真是叫人望眼欲穿。” “阿姊”,我忙低头说道,“不敢令圣人不悦,我还是不吃了。” “你别怕他,吃你的就是。” 我又找补道:“不是惧怕,是我深知嘴馋的苦楚。若是圣人眼不见也就罢了,怎好在他面前吃?” 阿姊思量片刻,叹气道:“你说得有理,咱们也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三郎心痒了。团儿你随我来侧殿,咱们姊妹俩也好说说话,叫他们三个先待在一处。” “阿娘,阿姨,我也去吧!” 武延秀刚伸手要拽回裹儿,就听李显道:“裹儿和延秀留下陪我吧!” 我跟着阿姊来到侧殿,有些好奇,“阿姊是有什么话要避开圣人么?” 阿姊斜斜靠倒在隐囊上,带着几分困倦说:“宗楚客的事,他虽然没有再追究,可到底有了心结。飞骑也交给了杨慎交和武延秀,两个韦姓族弟,去宫苑禁卫那里了,在钟绍京手下做事。” 我轻声安慰着,“想当年,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后联手打击门阀世族,到最后不也是信任和携手中,夹着些忌惮戒备?人之常情,哪怕风雨同舟的患难夫妻也会如此。”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仍会心寒。我想留着自己的人,又不是要跟他作对。” 我在心中反问,当年他杀死你们儿子的时候,你还不够心寒么? 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柔声问道:“阿姊憋了许久了,怎么这些话也不能跟裹儿说么?说到底,若要真分出个高下来,裹儿必定是更向着阿姊啊。” 阿姊长叹了一口气,“裹儿有七八分的野心,却只有三四分的谋略,武延秀也不是什么谨慎的人。纵然他们不会有意,也免不了无心之过。” 酥山被端上桌案,阿姊示意我赶紧尝尝,自己也拿起匙轻舀,闭起双眼细细回味。 “看来阿姊不光是为了和我说体己话,是想背着圣人偷吃酥山呢!” 她忍俊不禁道:“我和圣人都馋酥山,可偏偏他又不能多吃,害得我总要找机会。对了,今日留宿宫中吧,陪我多说说话。” 心中柔软,我看着她疲惫却依旧明艳的目光,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遗诏 夜半三更,几人说笑得已经疲累,我和阿姊在蓬莱殿歇下。李显不愿再回紫宸殿,就在侧殿随意安寝,裹儿和武延秀在便殿一同歇着。 酣梦香沉,却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声惊醒,我侧头看了看同样被吵醒的阿姊,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阿姊很快警醒地唤人进来,厉声喝问。 进来的内侍哆嗦不已,扑通跪下道:“皇后殿下,圣人又突发风疾,倒地不起了!” 我心里一惊,屏息看向阿姊,她马上起身向外奔去,我也慌乱地跟在她后头。 李显已经屡发风疾,这一次……应该也会没事的吧? 侧殿的内侍宫婢全都惊慌失措,借着窗外飘来的一缕微光,我看到几个侍女已泪水涟涟。 “都哭什么!还不去请奉御吗!”阿姊怒吼道。 “皇后殿下!已经……来不及了。”李显的贴身内侍跪在阿姊面前,边哭边说。 “你胡说些什么!风疾是常有的事,哪一次不是有惊无险?”阿姊一脚踢开他,冲到李显的榻边。 几丈之外,我呆呆地盯着阿姊的背影,从镇定急促,变为慌张无措。她蹲在榻边,握着李显的手贴在脸颊上,什么都没有说。 李显他……真的死了么? 五十五岁……一个五十五岁的李家男人,又一次死于风疾。 “所有的人,一律不准出蓬莱殿!谁敢私自传消息,我诛他九族!” 我仍旧陷在惊乱之中,阿姊就已起身,她声色俱厉,整个身子却都在发抖。 “贺娄将军,烦你将安乐公主和驸马都尉带来,再亲自去上官府邸,召上官昭容即刻进宫。” 贺娄氏利落答话,干脆地转身离开。 我上前扶着阿姊,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眼睛不敢往李显的榻上看一眼。 “飞骑……万骑……还有洛阳……均州。”阿姊仍在发抖,嘴里念念有词。 “阿姊。”我轻唤道。 她这才看向我,眼中混杂着极致的迷惘和坚毅。 “阿娘!”裹儿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尖声哭喊道,武延秀也出现在她的身后。 “贺娄将军说,这里出事了,到底怎么了?” 阿姊张嘴许久,终于流露出无助的目光,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硬着头皮开口:“公主,陛下驾崩了。” “不!这不可能!阿耶今晚还好好的,他那么高兴,连平时不能吃的酥山都用了两份。”裹儿突然住嘴,满脸震惊。 “你给他吃了酥山?”阿姊不敢相信地怒问,“我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在暑天吃酥山!你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阿娘……”裹儿跌坐在地上,拽着阿姊的衣裙,大颗的眼泪滴在惊慌失措的脸上。 武延秀终于反应过来,跪在裹儿身边道:“皇后殿下,今日圣人实在嘴馋,反复求我跟裹儿,我们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一个脆利的巴掌印在裹儿美丽的脸颊上,她被阿姊打得倒在石砖地上,呜呜咽咽地哭着,武延秀愣了一瞬,将她揽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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