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周大人没动,大夫在门槛外跪地磕头。 “起来回话,大助,给他搬个凳。” “多谢大人厚爱。” “说吧,都有些什么病症。我记不得名字,你照着进去的次序,挨个说。” “是。” 大夫取出一叠纸,挨个说了表里,到最后一个时,他顿了顿,听见罗大助一声咳,这才接着说:“那位有胃,有神,有根,脾胃强盛,肾气……” “你只说亏不亏吧?” “不亏,十分的好。只是……” 周青云摆手,打断了他,从袖中摸出来一把银子,将手悬在空中。 罗大助赶忙上前接了,再转交给大夫。 “本官要做些慈善的事,妇孺可怜,你对症开药,先付定金,少了,你过后再来取。狱中不便,制成丸药,一次多开几剂,务必药到病除,不要拖到过年。” “小的明白。大人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我等佩服,不敢辜负大人的心,定当竭尽全力。” “去吧,尽快弄好。等等,牢房阴冷,你再配一副驱寒暖宫的药,一人分一些。” “是!” 人走了,周三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探头探脑。 周青云不堪其扰,恼道:“说好的果子呢,老爷我这辈子还能等到吗?” 周三苦着脸进来,取了一个黄梨去洗。 周青云吃了两口就不要了,他在里边写写画画,手酸了就翻《大闳律》。周三坐在门槛上守着,心里憋得慌:大人怎么不问我追没追到? 好容易挨到周松回来了,他快步迎上去,特意大声说:“小的跟了,一直跟到鼓楼西街,谁知突然杀出来个蒙面人,把他拎走了。那人武艺高强,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西边飞走了。” 没用的东西! 周松不耐地打发他:“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收进去,明日要去周府拜见,可仔细着。” “是。” “完了去买南瓜,挑一般大小的,弄一板车。” “啊?” “快去!” 周松进来回话,周青云提早摆手,眯着眼向他求助:“风迷了眼,快帮我吹吹。” 嫌弃周三,只跟我亲近呢。 周松心里舒坦,赶忙上前帮忙,等他缓过来了,再小声回话:“石锁借回来了,就放在大堂外,有几个好奇,凑过去看。” “嗯,我看你写字快,你替我拟一告示:衙门里三班不得用,要重新排阵。有力气,胆大的,只管来试试。有人问起,你就说上边为节省开支,要精简,老爷怜恤,想尽力保全,难呐!” “大人,其实这衙门里真缺了许多人,县丞、典史、税课,还有牢门里的班头等。” “嗯,我盘了账,都在这写着呢。前边这些,我们管不上,朝廷自会管,就连奏本都不用写。你信不信,过几日,他们就跟着新知府一块来了?” 周松当然信。这个破知县,姜家想推自己人,按说有大老爷这个吏部尚书在,十拿九稳。可惜有万家人搅局,一一挑刺,最后只得找个不起眼的小官,让他拐着弯举荐了“周”家人。 皇上爱屋及乌,对“周”字尤其喜爱,一提周就拍板同意了。 官场上下,哪个位子坐哪人,可不是按才学高低来论的。万家人争到了知府的位子,丢了知县,自然要顺带多安插些自己人。 因此,不用去打探就能知道:新来的这些人,不姓万也得姓千。 “那冯典史,还能做下去吗?” “恐怕不行,已经叫人捏了错处。擅离职守,现成的把柄,必定要处置的。你不要多虑,这事与我们不相干,周家人怪不到我们头上。” 周青云察觉失言,连忙说:“明日要是周家人问起这里的人事,你只管说不知情,要等上边的信。” 周松打消了疑虑,点头应是。 用过晚饭,周青云再同他说:“算了,还是一块去吧。听冯主簿说我生得有几分像他家一爷们,我随机应变,试试看能不能真的攀上。多个人多条门路,对外只说我们是为了官做得长远,不想得罪人。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姜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兴许乐得见我如此。等我体面起来了,将来给姜小姐挣个诰命。” 周松已经习惯听他吹牛,忍着笑说:“大人说的有理。” 周青云哈哈笑着往窗边去,对着淡月吟诗:“新月似相识,故人如……如……如如来。” 周松没忍住,喷笑。 周青云转身,一本正经细说:“如来佛祖住西天,离得这么远,生疏,十分地生疏。” “是,大人写的诗,颇有意境。” 周青云不装相了,跟着呵呵笑,躺好了才说:“过了十二,一定要将姓佟的轰走。我都瞧见了,十几间房呢,又新又敞亮,不像这里。憋屈!” “要不明日就叫他迁了?” “不可不可,尊老爱幼,老人家寿辰挪不得。传出去不好听,那肥猪就白买了。” 他啧啧不断,砸完嘴,闭着眼说闲话:“这衙门里的伙食不行啊,杨文那混蛋是不是贪腐……呼呼呼……” 周松回头一看,呵,这就睡着了,手还牢牢地压在胸口藏银票的地方。 没什么才学,但心细多智;贪财,但不至于贪婪惹人厌;爱卖弄,脾气却很好,能屈能伸。 可惜了! 晨鼓一响,那些当县太爷不存在的人就把城门开了,三班的人渐渐集齐,县衙一下就热闹了。 周青云起了个早,跟周松出去一趟,在周家宅子附近晃一圈,回来就在大堂上坐着。周三守着石锁,周松在告示栏下宣讲,吴峦在排队,后边还跟着另外两个被留下守牢的壮班 巡逻,监狱看守,县衙守卫。武警 。没一会,罗大助领着女犯殷若从狱房出来,难免有人好奇往那边瞧。冯主簿迎了上去,上下一打量,在册子上一勾,叫殷若按了手印,就地释放。 殷若不解,又心急。冯主簿赶忙说:“衙门里招人,周大人说姑娘要是能谋个公差,先前那些流言蜚语,就不攻而破了。对了,他还说,姑娘的表兄也要来这里做事,一同做个伴,彼此有个依靠,是极好的事。” 殷若将这几句话细琢磨,不走了,当真回转,客客气气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能谋什么公差?” 冯主簿抽出另一本册子,接连翻了三页,高声答:“站班十二人,缺六,捕班 抓罪犯,搜证。公安。 八人,缺四,壮班待定。” 殷若不自觉又扬起了那笑,冯主簿面皮抖了抖,不自在地抬手做了个“请”。 殷若拱拱手,脆声道:“多谢大人指点。” 大哥高坐大堂,她没有上前攀交情,主动排在了队末。 衙门外闹哄哄的,周三跑出去瞧热闹,又快跑回来禀报:“大人,壮班十几人纠众闹事,要不要……” “有师爷呢,你慌什么?” 先说上头的意思是遣散一半,后说大人想法子保住各位。周松很快将人安抚,没一会,队伍长到排不下了。 “另起一列。” 外边有不少人跟过来看热闹,周松拣了几个高大的,哄进来跟着排。 坐镇的周大人瞧一眼日头,点头说:“起。” 周三守着石锁,周松守着一竹席的猪肉,冯主簿守那堆南瓜,林捕头看陶盆和面粉缸子。 周三先报:“石锁六十斤,带着它过桥即可。壮班或捕班。” 周松接道:“站班:打板子,十板见红不烂肉,二十板,肉烂纸不烂。” 冯主簿忍着笑说:“捕班第二关:认南瓜,一人一题,留神分辨。” 林捕头始终垂着头,蚊子哼似的说:“揉大面团,站班。” 石头搭成的桥,凹凸不平,拎着石锁从上面稳稳当当过去,不容易。完不成不要紧,抓紧去拍猪肉、揉面团,还能混站班。 殷若拎石锁如提篮,几大步迈完,惹得下边的男人酸话不断。 “肃静!” 马稿案记了名字,殷若抓紧说:“小的想进捕班。” 冯主簿朝她招手,打发没拿得动石锁的老陈头去搬南瓜。 “姑娘仔细瞧好了。” 他才数到六,殷若已看完,照规矩背过身去。 老陈头将南瓜藏回南瓜堆里,又将其它的移动了许多。冯主簿高声提醒:“认。” 殷若回头,在一堆看起来差不多的南瓜里,顺利找着了它。 “殷若,捕班,过。” 她是捕班头一个,自觉占在了“捕”旗下。林捕头守着陶盆,不时地看向她。 冯丁揉好了面团,仰头喊:“捕头,这样行了吗?” 面团柔软,有什么不行的!林捕头烦躁地摆手,冯丁将面团放到板子上排好,找周松拍猪肉去。 这考核,跟玩似的,这里不成去那里试试。除了被拉进来的三人,还有一个瘦弱的张小牛竟然也过了,进了站班——从小看猪肉,拍猪肉不是问题。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要帮着母亲做厨下的活,揉面团也容易。 外边看热闹的人懊悔不已,好在师爷说新春还有一次,叫他们回去勤加练习,不要再错过。 周大人在那坐得屁股疼,走到三面旗子下,挨个看过人,满意地点头。 “虽说人数不合定规,但古人常说,要因地制宜,我们也不必拘泥于旧制,就这么着。只是,倘若衙门里有急事,各班须得守望相助,一致对外。” 冯丁领头喊:“是,小的领命。” 余者跟上。 “鲁班头不见人影,你,暂代,将各家的情况问清楚,安排值守。有老小的,不值夜,家里种着地的,秋收春耕错开上工。值夜的别急着走,晌午吃了饭再回去。”
第19章 周青云转回头,又走到壮班旗下,痛心疾首道:“县里贫苦,少不得要辛苦各位兼顾一下勤务。刘都头,小牛擅内务,我想让她做个副都头,管着伙房,你手下的人,要配合她烹煮、端盘、劈柴火。” 刘教谕回去后慌了神,刘云原本担心这都头的位置会被撸,因此听到这话后,想都不想就应下:“遵大人令。” “账上亏空太多,上边的意思是差人减半。你们守护百姓劳苦功高,总不能过河拆桥,不如轰走后边那些废物。小牛,挑几个人去灶房,把这些面团做了,煮几个南瓜,好生料理这些猪肉,分做两天吃。后院那些人,只是借住,他们要吃什么,让他们自己张罗。有人闹事,只管用以公谋私论罪,拉到前边来打板子。” “是!” 张小牛也是男儿做派,拱手领命。 管灶房和采买的人,全是佟善亲戚,克扣狠,每日供的饭食,不是豆粥,就是咸菜饼或干馒头。壮班这些人听说踢了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差事,这两天又有肉吃,被指派去干杂活的不情愿,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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