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人群里不知谁嘘了一声,随后是低声嘈嘈。 “她辰初一刻杀的陶大力,扛着尸身丢护城河,回来翻找了东西,送到家里藏好,再杀这个,而后开膛破肚找东西?你来说说,这掏的,究竟是狗宝还是牛黄?且这两事相隔不到一刻钟,如何说得通?林捕头,听说你武功高强,本官问你,你能做到在三条巷子里穿梭,连杀两人藏一尸,还能劫财吗?” “这……” 周青云朗声道:“没有明证,不好决断,暂且按下。各位乡亲,你们奔波劳苦,先不忙散去。猪肉得是现杀的最香,这就搬去后院烹煮,大锅旺柴,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桌。衙门里人少,吃不完,还请留下帮个忙。” 来看热闹还有肉吃,可真新鲜,底下一片叫好声。 林捕头想说的话,已经插不进来了。 周青云仔细听着欢呼,等他们一停,马上开审第二件,先传的是殷家父母。 惊堂木一拍。 “殷张氏,你可知罪?” 殷张氏被拍出一哆嗦,听到这句,先是愣,再是慌,张嘴,又吐不出字来。周师爷拽着她往左,按着她跪下。 “大人冤枉啊,民妇死了儿子,是苦主,怎么能是被告呢?” “殷藩的案子先放一放,你伙同他人,杀害陶大力。这罪,你认不认?” 这个罪来得急,有点莫名其妙。这家子的名声实在不好,有那生人刚要议论两句,就有人说“别闹,先看看吧”。 “胡说,呃……大人,我是说……民妇是说殷若那贱人胡说八道。人是她杀的,可不是我!” “哦?那陶大力死时,你在哪?” “我……民妇凑巧过去,想借两升豆子磨豆腐,那院门敞着,我跟……民妇草民……” 惊堂木再响,周青云大声喝道:“少装傻打诨,如实招来!” “没有没有,冤枉啊大人,我跟她爹一块看见的。她拿着刀子,这样……这样一刀刀刺进去,刺了十八刀,说是这样才过瘾。” “胡说,方才已有人证,她那时并不在破铜巷,如何分身杀人?分明是你先杀人,再嫁祸给她!” 殷张氏腿都软了,趴在地上被砖凉得一激灵,总算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大人,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人呢?我发誓,我要是杀了人,必遭五雷轰顶。” “陶大力家的升子 量米的工具,不是现在的L,有的地方一升米是一斤半,也有更大的。我老家的升子是两斤装 到了你家,豆子也在你家,他从外头结回来的三十八两货款也不翼而飞。你说人是殷若杀的,难道她杀了人,还客客气气请你进去拿豆子?分明是你们杀人劫货。好,你说不是你,我谅你没这么大的胆,那便是殷大安动的手。来人啊,把他绑上来用刑,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男人是天,天不能垮! 殷张氏哭嚎着喊:“不是啊,大人,我男人是清白的,我们没杀人,我们对天发誓!” 堂下左边拉着夹板,右边的差爷操着狼牙棒,挨上哪个都不好受。 殷大安进来就被镇住,连忙学上,跟着喊冤发毒誓。 周师爷高喊:“在他家搜出来一包银子,数目对得上。” 殷大安回身,一耳光抽在殷张氏脸上。殷张氏捂着脸流泪,一口咬定:“就是殷若杀的人,民妇亲眼所见,那银子必定是她藏的。我们全不知情,民妇不知情啊!大人,大人,冤枉啊……” “你们说的时辰,殷若正在婉华楼杀房少爷。撒谎陷害必定要有个缘故,既然这陶大力不是死在你们手里,那就只有殷藩了。来人啊,快马加鞭赶过去,挖出来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殷张氏急喊:“不是不是,藩儿一直跟我们在一块,他没杀人,没杀人……” “满嘴谎话,藐视公堂,岂有此理!” 眼看就要发签,殷大安忙喊:“大人,我们错了,我们确实没瞧见殷若杀人,可我们也没杀人啊!就是见家里多出来一只漆着陶字的升子,畚箕里还有新豆子,因此想到一定是她杀人劫物。陶大力死得太惨,家里有个这样的恶鬼,我们担心日后也要遭她毒手,这才撒谎说是亲眼所见。” 周青云冷哼道:“不是为了掩盖殷藩的罪行,才故意陷害吗?” “不是不是。” “大人,绝无可能,殷藩一直跟着我们两个,寸步不离,怎么能是他呢?” “哦?他跟着你们,你们伴着他,那他又是怎么死在殷若手里的?” 儿子身上有血,陶老太人跟大儿子住,心里却最惦记小儿子,每日一早要来给陶大力洗衣衫煮饭,随时会撞见。要圆那个谎,就得赶快分头行动:他们去弃尸,儿子回家换衣衫,谁知不过分开这一会,就遭了那贱人的毒手。 殷张氏又恨又慌。 “这……” 殷大安抢着答:“只分开了那一小会,他渴了,说要回家喝两碗凉水,我们在巷子口等他,好一起去上工。” “传林捕头!” 林捕头脸色很不好看,敷衍地拱拱手,站直了,一言不发。 “林捕头,殷若杀人时,六子叫那一声,响不响?” 怎么又肯认殷若杀人这事了? 林捕头大喜,马上答:“响!” “这烂铁巷多长?” “十余丈。” “殷家叫那一声,当头 尽头 听不听得见?” “那是自然,六子叫得极惨。” 殷大安瘫倒,慌慌张张改口:“我们等得不耐,走远了买粥水。” 供词改了又改,他虚得直冒冷汗。 月牙台上的百姓指指点点,更有人藏在人堆里骂了一句“畜生”。 “肃静!”
第8章 这个节骨眼上,周青云不好给他们定个什么罪,发了签,随口来句:“信口雌黄,扰乱公法,先各打二十大板,押下去,择日再审。” 板子就要打给百姓看,让仇者快,让藏奸者忌惮。 外头啪啪作响,周师爷抓紧送上茶水,给老爷润润喉,适时地提醒:“大人,要不要将殷若请上堂?她蒙冤入狱,受尽委屈,总得给她个机会辩驳。” “不急,她的供词,我已经知道了。” 周青云摆摆手,抓紧翻那些画满圈圈叉叉棍棍的纸。 周松暗自心惊,瞧一眼外边,垂头再问:“她几时交代过?” “昨儿一早,鲁班头陪我进去了一趟。许是想通了,跟我说了一些事。欸,这鲁班头呢,他立了大功,合该一块庆贺,怎么不见他呢?” 是啊,这个人呢?娘的,这猴崽子,怕是听到了要紧的消息,偷偷追查去了。方正说的那些,果然没错。 周松在心里暗骂了八百回,想马上去寻人,又不好在此时走开,只能盼着后院的猪肉快点煮熟。 凑巧周三送完人回来,候在外边等传唤,他朝周三使了个眼色,又指了后边,周三点头去了。 板子打完,人拖走,开审第一宗官司。 “传茶女小翠。” 青楼不养闲人,小翠一面做工一面学艺,十二三岁出落得娉婷袅娜。看在寻常百姓眼里,那是走路妖妖娆娆,太不正经,于是指指点点。 她没经过这样的阵架,掩面抽泣,跪下就称奴家冤枉。 周青云忪怔,周松咳嗽提醒——老爷,办正事呢,你清醒一点。 周青云换了副嗓子,柔声问:“小翠姑娘,那日嫌犯杀人,吓着你了吧?” 周松垂头,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回老爷话,那人凶神恶煞,下手狠辣,把奴家吓出病了,好些日子睡不得,心口疼。” 小美人揉着心口,我见犹怜。 周松怕她坏事,指着外边的日头,插话道:“大夫说大人的眼睛不能久见光,否则红赤肿痛,不如暂且蒙个纱。” 周青云点头。 他时常眯眼,眼角泛红。周松看在眼里,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素纱,帮他缠上两圈,将尾子绑在后边。 底下的百姓见大人带病办公务,又生赞许。 蒙了纱,美人模模糊糊,七分美貌只剩了个轮廓。周青云高声问:“她为何没伤你一分一毫?” 这……妈妈没教呀。 小翠灵机一动,答:“祖上保佑,凑巧我正在楼上送茶水,她在底下杀人,来不及冲上来。” 这个回答很妙,既解释了为什么没救人,也说清楚了为什么能全身而退。 周青云点头,再问:“那你看见了什么?” 这话妈妈教过,小翠马上答:“回大人的话,我端着茶盘出来,正巧瞧见她拿着绳索,勒紧了房公子的脖子。江大爷去救人,被她一脚踹开,重摔在地,伤到了筋骨。” “你站在哪?” “楼上呀。” “楼上哪?” 小翠想了想,东边离梯最远,最安全,就答了这个。 “那殷若穿的什么衣?” “硬浆青布短袄,蓝布长裙。” “腰上系的什么?” 小翠垂下头,小声答:“蓝布条子。” “鞋子呢?” “蒲鞋。” “带她下去。” 周松亲自带衙役一块去办这事,领着人送去空置的刑房,震慑两句,再回来。 此时堂上跪着回话的是茶女莺儿。 问的还是那些话,跟小翠答的差不多,只除了位置,莺儿说她站在嫣红姐姐的房门口。 “带她下去。” 接着便是这个嫣红,还是那些问题,嫣红说她和柳眉在一块说话,听见动静才出来查看。于是下一个传柳眉,再是新燕、秋莲、夜雪、翠珠…… 问的答的,通通一个样。底下的人熬不住了,哈欠,议论…… 周青云也乏了,问完姑娘们,转头问堂外候命的周三:“那肉,煮好了吗?” “回老爷的话,骨头和肉炖好了,下水麻烦,还在收拾。” “找几个乡亲帮忙,端来吧,吃饱了,歇一歇再审。” 还有这样的,是不是太儿戏了? 一头大肥猪,掺上面片和干菌子,四个大锅同时煮,盛出来,占了所有盆和桶,还是不够,于是将剩下的连锅一块端。周三找了几个看着有力气的百姓一块去抬,闲着的人自觉去找硬物,垒个底座好架锅。 县衙从不招待闲人,没那么多桌椅,后院被佟家占着,不让进,于是大伙围着盆和锅,蹲下来吃。 差爷们进到房里,坐着斯斯文文进食。县太爷没跟着走,跑到这儿来跟百姓挤。 这位大人跟他们一个样,先挑大肥肉往碗里夹,吃得唏哩呼噜的。有那胆大的,有意讨个近乎,挤到他对面,大大方方说:“多谢老爷赏赐。” 周青云拿腕子蹭了鼻子的痒,用筷子指着锅说:“父母官父母官,我做了这一方父母,给子民一点肉吃,是应该的。别客套了,抓紧吃,凉了没这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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