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泰宁正经坐直,五官紧绷,皇家气度不怒自威。 她语气轻松,不容拒绝。 “徐钧安,你在金州待了太久,该回京城了。前几日父皇来信,质疑你乔装混入河西军营,是为了和李存安秘密谋反。” “谋反?我?” 徐钧安百口莫辩。 泰宁轻扬下巴,嬷嬷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徐钧安气得没法,悻悻就走了。 徐钧安一走,公主也不绕圈子,给陈宜赐座,面对面问:“你和李存安可曾有私情?” 她手撑膝盖,紧盯陈宜双眼,陈宜瞬间的脸部肌肉抖动,褐色眼瞳无处闪躲、收缩震颤,都逃不过她的眼。 陈宜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吞下口水,定定心神,才道:“少主大人年幼时曾住在我家,一度想要与我定亲,但最终没有。” 她伸出三根手指,挺直脊背。 “我陈宜指天发誓,若与李存安有任何逾矩行为,天打五雷轰!” 说完,她心虚地望望天,暗道,牵手不算……拥抱也不算。 泰宁公主捂唇憋笑,没憋住,笑出声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认真。就算你们有什么逾矩行为也没关系呀,哪家公子没几个陪床丫头。” 陪床丫头。 陈宜羞愤,低头握拳,一张小脸胀成猪肝色,好久才深呼吸抬头,回看公主,毫不后退。 “陈宜戴罪之身,没资格做少主的陪床丫头,也不稀罕做。” 泰宁挑眉,这个女人果然一如既往直接、不说废话,不过她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正面回应,不用大费周章,倒也满意。 她勾唇,眼睛弯弯,不禁鼓掌,“你很对我的胃口。” “你和徐钧安的买卖还作数,我会找别人跟你联系。兰春酿重现京城,一定火爆。” “我会让你赚够老本,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要你记录军营布局,各队演练安排,各个帐篷都做什么用,交给我。” 上回进营,泰宁没看清楚,一直心系于此。 掩唇陈宜咬唇,左右为难,还在考虑,泰宁催促道:“若河西安宁,无人会知道你曾做此事;若河西背叛朝廷,你更该为自己多挣一条路,不是吗?” 陈宜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若让李存安知道,自己做这样的事,恐怕会七窍生烟,真真正正地断绝关系。 然而,她早晚就重新接回九酝春,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九酝春考虑。她不准备只售河西,朝廷的支持尤为重要。 断就断吧。 陈宜看向公主手边的酒坛子,本该属于别人的,何必觊觎。 “好。”她下定决心,向泰宁拱手。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燕笳靠墙打哈欠,见陈宜出来,忙问:“没怎么你吧?” 陈宜摇头,不敢看他,“公主只是跟我谈了谈,确认我跟少主没有私情。” “她也是在乎少主,才会注意到我。” 燕笳没再说什么,只让陈宜别放在心上,陈宜连连点头,心里想的是,自己说的也不算假话,不必觉得对不起他们。 到第二日正午,果然公主又派人来请陈宜,说是金州没有熟人,想找个姑娘陪自己逛街,想来想去就陈宜合适。 陈宜揣好军营布局图,和军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 燕笳也道,公主看出少主对陈宜有意,喊陈宜陪同挑选,可谓投其所好,可谓合情合理。 金州东市多为酒肆,街道两侧商贩小物,不乏从突厥、回鹘偷运回来的小玩意,人声鼎沸。 陈宜跟着领路小厮,先到一家成衣铺。 “公主说,您随便选,她付得起。”小厮说着颠了颠钱袋,沉甸甸的。 陈宜身上的蓝色棉袄、白色囚衣都洗得败色,破洞的地方打了补丁,袖口还沾了一些药汁,斑驳破旧,穿成这样跟在公主身边,确实丢她的脸。 花公主的钱,不心疼。 她快速挑走成衣架子上最贵的一套衣裳,换上就走,小厮跟在后头付银子。 路人纷纷侧目,但见一披着鸭绒鹅黄披风、脸蛋白净的贵族小姐,身后跟着个上气不接下去的小仆从,谁能想到这位小姐半个时辰前还在军营切药材。 “哎哟,陈大小姐,您总算来了!” 头顶传来阴阳怪气。 陈宜抬头。 酒楼二楼檐口处,徐钧安伸出头,手举小盅,遥遥敬陈宜,一口喝下。他的对面,泰宁公主换了身男装,正挡唇咬下一小口牛肉脯,仿佛听不见徐钧安说话。 陈宜也不却情,登登登爬上楼。二楼全是雅间,房间里的人都压低嗓子说话,只最里面咋咋呼呼,陈宜靠耳朵找到两人。 “他怎么也来了?”陈宜站在门口为难,不知该怎么坐。 泰宁往窗口挪动,把一只空酒杯放到左手边,陈宜会意,贴着泰宁坐下。 她吞下牛肉脯,又喝下酒,长舒一口气道:“这人实在难缠,我甩不掉他。不过,他推荐的食物真是好吃。” 陈宜看一桌子,生牛肉、炒牛肉、腌牛肉、牛肉汤,这叫“好吃”?看来宫中伙食也没多好。 徐钧安始终带笑,给公主斟满酒,又给陈宜斟酒。 “你可不是来吃的,好好品酒,看看跟咱们兰春酿有什么差别。在金州,除了黄台酒,就属这莫高窖最火,可见符合河西人口味,我们要就着更改。” 公主摆手反对:“不改不改,改了风味就不对了。” 她招手,让小二再上一坛黄台酒。 转头,油汪汪的手指悬在半空道:“你就喝就完了,有灵感咱就出新酒,兰春酿金州特供,绝对叫座。” 没想到公主和徐钧安谈起生意经头头是道,陈宜一杯接一杯喝酒,当真没有插嘴的机会。 直到那坛黄台酒端上来。 端上来的时候陈宜已经发觉不对劲,小二身高腿长,胳膊强力有劲儿,不是之前一直传菜那个。他放下酒坛就走,生怕被多问一句的样子。 她打开门,盯着小二背影消失在拐角,徐钧安喊她:“看什么呢,喝酒。” 他倒了三杯酒,自己率先举杯,“祝我们三人生意兴隆,合作愉快。” 公主加码:“友谊长存。” 陈宜不如他们兴致高,也加了一句:“事事如意。” 三杯酒碰杯,清脆一声。 酒杯凑到鼻下,陈宜闻到浓烈酒味,觉得奇怪,又想可能河西人就爱烈酒。 酒水入喉,如刀片刮嗓。 陈宜当即心道不好! 这样的酒,劣质伤身,不可能名盛一方。 他们的酒被换了! 情急之下,她挥手,打翻公主酒杯,还好公主动作慢一点,还没喝。 徐钧安见其动作,吓了一跳,放下酒杯,也没来得及喝。 只有陈宜,腹痛如火烧刀搅,额头冷汗直冒,指着嗓子,说不出一句话。
第13章 河西节度使 “酒,有毒。”陈宜困难说出三个字,声音干燥粗哑,喉间如刀片划过,一口腥甜呕出。 陈宜倒在公主怀里,脸色惨白,五官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往下掉。 徐钧安当机立断,“走!回军营!” 整个河西医术最好的郎中就是梁芨,此刻正在军营。 “好。”泰宁快速应和。 她快速搭过陈宜一只胳膊,撑起她的身体,“别怕,梁太医一定能救你。” 陈宜艰难点头。 她毫不怀疑姑父的医术,单纯没有力气。 砰咚! 还未开门,房门被撞出大洞,一身灰棉袄百姓装扮的暗卫摔倒在地,看一眼三人,鱼跃而起,抬剑挡在公主身前。 假小二持大刀挥下,暗卫一脚蹬他胸口,撞倒其身后两个刺客,露出走廊。 没想到,还有四五个刺客从楼梯涌入,大吼着“啊呀!”,大举砍刀而来。 陈宜一看,不对劲。 公主在河西境内遭刺,暗杀还有得狡辩,明着来太过嚣张,根本存死志,意不只在公主。 危机关头,隔壁雅间冲出两个侠士,利剑出鞘,最前头两个刺客瞬间断喉倒地。后头几人反应不及愣住,一双竹筷从雅间内飞出,穿过其眉心,钉在墙上,没入半截。 尸体堆积走廊口,甚至没来及近泰宁身。 一切发生得太快。 侠客赶看客回屋,隔壁雅间走出一人,墨绿色的衣角和红色腰带随风飘出破烂竹门,云头锦履露出半个鞋头。 这么烧包的穿着。 “糟糕!”泰宁当即拽住暗卫衣袖,皱眉看向窗口,“你快走。” 暗卫还未理解她的意思,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已走出雅间,身旁还跟着两位娥眉罗敷佳人,媚眼如波。 陈宜腹部灼痛,头脑异常清醒。 今日若非李嗣行出手,公主遇刺,这账定算到河西头上。是以,李嗣行一直在监视泰宁。 公主脸色惨白,脚步黏在地板,与李嗣行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陈宜说不出话,朝李嗣行伸手,希望看在往日情分,能再救自己一次。 “儿媳妇,好久不见。” 李嗣行嗓音深沉,如外貌,五年未变。 他打了个手势,两位侠客快步到陈宜三人面前,行握拳礼,铿锵道:“马车已备好,请。” 还是徐钧安先反应过来,背起陈宜,喊了句“谢谢侠士”,狂奔下楼。泰宁跑步跟上,路过李嗣行身边时,还瞪着他,牙根咬得咯滋响。 暗卫策马,陈宜躺在泰宁怀里,见她眼神空洞,心事重重,知她脑子里定在转刺客和李嗣行的关系。 她抓紧泰宁的手,引回她注意自己。 “公主,”她声音沙哑,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李嗣行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刚刚那是李嗣行?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徐钧安插话。 “没听他喊我儿媳妇吗?”泰宁说话有气无力,眼里没了劲头。 陈宜心知,那句儿媳当是喊的自己。她用力,其实也没有多少力,捏紧泰宁的手。 她唇色发乌,额发湿透,自己毫无察觉,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些晕晕乎乎,讲话困难。 她半眯着眼,说:“李家父子一心为国,河西军一心消灭突厥,对朝廷绝无二心。” 泰宁轻蔑一笑,眼睛看着陈宜,却不知看向哪。 陈宜继续道:“金州边镇常年遭突厥烧杀掳掠,小冲突不断,河西军平乱有功啊!朝廷应当信任他们……” “应当?”公主似游魂回归,甩开陈宜的手,“我只知道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多次以‘将在外’为名不听朝廷调遣,更有甚者如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在民间托大,宣扬自己贤能圣明胜过父皇。” 她越说越激动,没有发现陈宜的眼睛越发睁不动,打架打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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