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宜睁大眼睛,目光四下游离,就是不敢直视自己,姑姑心下肯定。 “就是苗安。先前我就认出来,你非说不是!嗨呀,都怪我,没能帮你们小夫妻撑过来,还闹得那么难堪。” 父母去世后,姑姑陪陈宜回庐州,面对堆积成山的退货单和解约单,陈宜未出阁,姑姑不许她出面,自己一家家酒楼跑,总算把家里积攒的九酝春都销了。可新老主顾都不信陈宜一介女流能酿好酒,非得等苗安接手陈家家业再合作。 陈宜一气之下,当众退婚,割发断义,放话绝不嫁赘婿,要嫁京城权贵,要让九酝春名躁京城。 姑姑并不知晓,九酝春只是陈宜的借口,她早想好此次回庐州要遣散所有匠人,还要跟苗安切割干净。她行杀头的险事,不能害无关人士。 可怜姑姑每每提及庐州就落泪,觉得是自己没能力,护不了祖传家业。 “姑姑,不管你的事,”陈宜赶紧抱住姑姑,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姑姑的颈窝,像小时候一样,“他如今是河西少主,与我云泥有别,就算当日没有退婚,今日也会轮到我被休弃。” 抹掉姑姑的眼泪,陈宜望向姑父和表兄。 “他还愿意念着阿爹的情帮我们,已经是大胸怀,我们当感恩,忘掉过去的事,不给他添乱。” “泰宁公主若知道……” “哎,不用再说,”梁芨摸陈宜头,心疼不予言表,“好好睡一觉,我们都在。” 梁直也在旁边拍胸口道:“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你表兄我都在。” 被窝温暖,心也温暖。 陈宜没有想到,公主竟没再找茬,甚至没再进军营。李存安倒是偶有照面,匆匆擦肩,没有任何特殊。 年关将至,陈宜的酒也都下完九次料子,可以起窖。 金州的天辰时还未亮,空气冻得人鼻子疼。陈宜招呼几个小兵,帮她抬出所有酒坛,一一拔掉塞子,香味顿时争先恐后地溢出。 当兵的起的早,正操练呢,都被酒香勾得频频回头。 小江将军带一支队,个个心不在焉,他原本还斥责两句,后来自己也馋得遭不住,干脆脱掉盔甲,振臂一挥。 “走,咱去找陈姑娘讨碗酒吃。” “呜哦!”众兵应和。 这支小队到的时候,陈宜的帐篷前已聚集许多人,梁芨和董参在门口拦着,不厌其烦地解释:“只是品酒,如若味道不够格,还要再加一次酒曲,这是九酝春的做法。” 人群中有人叫喊:“哎呀,哪有不够格,我看够格的很,快让咱尝尝吧!” 梁芨在人头中寻找,说话人没找到,倒是一眼看到小江将军,当即指着人挤过去。 “江将军,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你这身体绝对不能喝酒呀。” 男人堆的地方本来好酒,金庭线寒风凛冽,河西军常年靠酒取暖,这会儿都开始嘲笑小江将军孱弱。 陈宜听见屋外闹哄哄,毫不在意。她舀起最后一坛酒,轻抿,不禁摇头。 “还是不够厚,”她把勺递给姑姑,“您试试。” 姑姑也品上一口,皱眉摇头,“确实,还差点火候。” “只有这坛成了。”陈宜指向最左边的一坛,唯一没有贴红纸标签,李存安做出酒胚的那坛。 她将这坛酒重新封好,抱给军曹,“节度使大人还没回金州,劳烦张大哥交给少主。” 军曹哈喇子都要流出来,接过酒坛,眼睛还黏在姑姑加酒曲的手上,“这,这,这些还要埋进土里?我说,陈姑娘、梁夫人,我看这些挺好,咱们军营的粗人分不出好坏。” “怎么分不出好坏,”陈宜面带笑容,将酒坛重新封好,抱起准备去埋,“我看你们鼻子灵得很,都识好货才堵我的门呢!” 士兵们见她出来,屏气凝神,让出一条道,看她又要埋下去,纷纷伸手,不忍直视。 相处这些天,他们都了解陈姑娘别的好商量,一到酿酒的事,那可谓说一不二,天塌下来也动摇不了。 那厢,军曹已把酒抱给李存安,出来喊道:“队长以上,少主请喝酒咯!” 一时人群又躁动起来。 陈宜一边埋酒一边偷笑,暗道李存安好心机,趁机施恩,又激励士兵们多立功,争上游,鼓舞士气。 一坛酒细品到未时,小将们才红着脸蛋出来,无一不满足喟叹,就连小江将军只抿到一口也大呼美酒,跟队里的士兵大肆形容九酝春绵长美味。 陈宜到了下午无事,躲在帐篷里烘火眯觉。 “嘿!”一个人影钻进帐篷。 陈宜惊醒。 对面的人一身突厥商人装扮,脱下毛领子裘衣、熊皮绒帽,陈宜才看出来,是徐钧安。 “听说你今天起酒了?咱可说好得给我几坛。”他勾手道。 “没有,”陈宜耸肩,“只一坛成了,已经被少主大人喝了。其他得再等七天。” “七天而已,你等得起。” “等不起!”徐钧安贼眉鼠眼,一直透过门缝观察外面,“他们不给我再来啦。” 他牙根痒痒,恨恨跺脚,“该死的李存安,我化名做军营生意,还是被他发现了。” “说起来,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能暴露。” 陈宜心想,董参可没报你的名字,是你自己露脸被发现。嘴里说的却是:“你怎么惹他了?” “别说了,”门外安静,徐钧安放下心坐到桌前,喝口茶道:“他这个人喜怒无常,两年前我来谈酒水生意,谈得好好的,他突然拍桌,下了死命令,这辈子不许我进河西军营。” “我想想,当时喝得正是咱们的兰春酿,也就是九酝春。嘿!他现在倒是抢着要你酿了!真是有病。” 陈宜尴尬,换个名字骗其他人可以,唯独李存安不行。他只要尝一口就知道是九酝春,世上能做出九酝春的只剩陈宜和他,“兰春酿”出自谁手一目了然。 哎,徐阿郎这是替她受过啦。 “以前也没听你说过。”陈宜主动给徐钧安倒茶。 “其实我早前藏了一小坛,”她提起裙角,挪开躺椅,用小刀扒开泥土,挖出手掌大一酒坛,“和他们晌午喝的是同一坛。” 那日李存安走后,她偷偷留下一小坛,之后八次加料都亲自操作,香味浓郁,酒味绵密留齿,喝下后半个时辰还觉得嗓子里都是醇香。 一起酿酒,是她和李存安好多年前每天做的事,也是他们对于未来的一个梦。 陈宜本想自己留藏,现在看来天意如此。 她双手捧酒,徐钧安两眼放光,双手接过来。 二人交接,刷地,军曹掀开门帘,正看到两人手覆着手,惊得站在门口,门帘都忘了放下。 “你,你,你们……”他手指两人。 “张大哥,您误会了。”陈宜想解释。 军曹怒斥:“这里是军营!你们私相授受我管不着,但不可以在这里!” 他叫的声音着实大,午睡或醉醺醺的人们都被吵醒,迷蒙中伸头,看不清帐篷里,只听到军曹喊:“秽乱军营是大罪,我得禀告少主,不能隐瞒。” 说罢,他转头就走,徐钧安和陈宜不得不追出门。一下子,“秽乱军营”的主角露脸了,围观士兵或震惊或不解,困意全无。 徐钧安拉住军曹,手里还提着酒,一字一句大声道:“我奉泰宁公主之命,来请陈宜姑娘携九酝春到驿站,见一面。” 公主罚陈宜板子的事情,军营尽知,这回又找陈宜干嘛?还偷偷摸摸。更奇怪的是,看样子陈宜还早就为她准备好酒,且藏着,瞒着大家伙儿。 平日相处甚欢的士兵们看陈宜的眼神瞬间变了,都在怀疑陈宜到底站在哪边。 陈宜跟在徐钧安身后,远远地看见李存安也走出帐篷,不知看了多久。
第12章 情敌变闺蜜 李存安点头,燕笳亲自带陈宜和徐钧安去往驿站。 路上,陈宜压低声音问徐钧安:“你搞什么鬼?” 她还没想通,怎么莫名其妙就冒出公主找自己这茬。 徐钧安老神在在,给她使眼色,防着燕笳。他食指竖在唇前,头昂得像一只公鸡,让陈宜心里更没底了,抱酒的手都在发抖,只能自己右手打左手暗道冷静。 “你们怎么在一起?”泰宁的贴身侍女素樱正巧出来买胭脂,碰见三人惊道。 徐钧安眨眨眼,素樱似心有灵犀,立刻会意道:“随我来吧。” 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什么情况?燕笳狐疑看向陈宜,陈宜摇摇头,表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这一路,陈宜像提线木偶亦步亦趋,甚至想好公主又要打她怎么办。很快,几人到达驿站,上楼最内侧房间就是公主住的地方。 两扇木门打开,烘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一道锦绣真丝绣百合屏风映入眼帘。打影子看,泰宁斜倚木塌,一只手撑着下巴。 “酒送来了?”她问。 陈宜心下漏跳一拍,瞥向徐钧安。只见徐钧安动作流利,拱手道:“陈宜姑娘和兰春酿都来了。” 素樱踱小碎步到陈宜跟前,伸出手。 陈宜想不通其中关系,脑子发懵,素樱轻碰她胳膊,她才反应过来,递上酒坛。 泰宁只是打开瓶塞,闻一闻。 “不错,”她似享受般叹道,“陈宜留下陪本宫说话,过会儿我亲自送她回东营。” 这是下逐客令。 燕笳也没法儿装听不懂,轻扥陈宜衣角,无声道:“在外面等你。” 等燕笳一走,嬷嬷和丫鬟挪走屏风。 公主的脸烘得红扑扑,一口一个葡萄,好不满足。她勾手,让两人进门,丫鬟紧随背后关上门。 暖气包裹身体,陈宜有些受不住,额头冒汗。 徐钧安大跨步,直接从公主唇边夺走葡萄,笑嘻嘻道:“吃多了不好。” 又瞅瞅房间,撇嘴,不掩嫌弃,“就两个仆人,住这么寒酸,不如跟我一块回京城吧。” 陈宜看得心惊,眼睛瞪得老大,心道:徐钧安疯了! 却见公主瘪瘪嘴,翻他白眼,根本不理睬他,转而跟陈宜解释:“他在全国各地的生意三成的收益归我。” “哎!”徐钧安拾起一颗葡萄补充道:“您出嫁前归淳妃娘娘,你出嫁后归您,您还没出嫁呢。” 陈宜豁然开朗! 原来徐钧安每次进京给皇帝进贡的都是蝇头,徐家背后真正的靠山是宠妃淳妃!而现在整个徐家被当作嫁妆给了泰宁。 难怪他一出现,泰宁就变得好说话许多。难怪素樱与他如此熟稔,带进公主房里都不用通报。 有皇帝父亲、宠妃母亲靠山,有京城第一富商供给,被派到兵家必争的金庭线,嫁进最让皇帝头疼的河西节度使府下。泰宁公主,绝不是表面看上去,刁蛮骄纵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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