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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看着敞开的大门，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力交瘁。 明明可以走门，为何胡采颐偏偏执于翻墙？ “看什么看，还不把漏勺拿去洗了，明天给顾客吃沙啊！”春意斥了工人一声。 工人心里委屈，明明其他被吓到了，小姐怎么只骂他呀。 春意家境不错，家里开了一家豆腐坊，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她和她母亲在经营，她父亲热衷于打猎，出去一次又是好几天，回来之时，手里头的猎物已经分发给了自己的猎友，图个乐呵。 在宋，女子经商为极少数，豆腐坊无论怎么经营，名下产业都是春意父亲的名义。 “小姐，这实在是不怪我呀，胡姑娘是碧水村的人，碧水村啊，张家十四口人都没了，这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春意想想也是，风水大师就说过，碧水村不是一个好地方。 “我明白了，改日让采颐搬到镇上来住才行，你小子，够机灵啊，回头给你涨涨工钱。” 受了委屈的工人这下更加有苦说不出来了，他们这些长工，眼力劲还是有的。 胡采颐已经迫不及待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冯御年了。 此时此刻，从张家回来的冯御年脸色甚是不妙。 自小，他的感官不同于常人，尤其是人的气息。 张家十四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死前有过怨恨，好像，他们都相信自己可以得道成仙，问题究竟是出现在什么地方？ 旁人还好说，为何王氏和柔意都没有怨恨？ 柔意分明之前来击鼓鸣冤，诉说家婆要将她沉塘，她分明是不想死的。 正巧，这时隆冬带了一个人过来。 县衙里今早上完成了一次大扫除，空气里还有一点儿泥腥的味道。 “大人，这位是关灵妹，她说她父亲曾经是一位仵作。” 冯御年堪堪抬眸，眸中清润。 那名女子长相中等，身着白裳，两缕青丝直直垂下，颇有游医的味道。 “民女关灵妹，见过冯大人。” 冯御年神色怏怏，只道：“明日带她去张家验验，我乏了，先行离开。” 冯御年迈开步子，每一步走得沉稳有力。 没有什么比当场检验，更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水平了。 “是。” 隆冬拍了一下关灵妹的肩膀，憨厚笑道：“关妹子，我就说大人一定会让你当上仵作的。” 关灵妹哂笑一声：“多谢隆冬大哥。” 这一声“隆冬大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关灵妹往后退了一步。 “隆冬大哥，你能够理解灵妹的身世，灵妹已经十分感激了，现在又给灵妹找了一份糊口的差事，大恩大德，灵妹只能更加勤勉才能回报隆冬大哥的知遇之恩了。” 隆冬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尴尬干笑了一声。 晚风凉爽，惊起池中蛙叫。 一轮缺月正挂高空，此情此景，冯御年真想赋诗一首。 “冯大人。” 胡采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裙角处沾带了水渍。 这一声“冯大人”打乱了冯御年的诗兴，他不怎么愉悦道：“如此这般行径，可有要事？” 不过见她平安出现，冯御年也算松了一口气。 胡采颐灿然点头：“是有要事的，大人，咱们到亭子下说。” 胡采颐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那些人极有可能通过花猫来对张家下毒？” “大人怎么知道那是毒？”胡采颐颇为好奇。 冯御年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且猜猜看。” 第七章花猫篇（七）五陵子 “你说，中有一人受过劓刑？”冯御年提问。 若真是受过劓刑，那么过往卷宗应该有所记载。 这是一条不错的线索。 “是啊，那人身手不错，可与我一较高下。”她非常有自信地说着。 胡采颐夸起自己来丝毫无腆，全然忘了是她被追杀。 “人恼怒也是应当的，受过劓刑的人，无论到哪里找差事，多少受点非议。” 更何况，大部分能赚银子的行业都拒收面部有缺陷的人，尤其是劓刑，面目丑陋的人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望舒游幕，ᴶˢᴳ一点星光隐匿乌云之中。 “大人说的是。”胡采颐笑呵呵说着。 劓刑男今日可是想要杀了她，她对要杀她的坏人，生不出什么怜悯，只望能够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才是。 “那大人可否告诉我，如何判定中毒？” 就连她也是事后察觉张家中毒之事。 冯御年倒也不藏私，将乌纱帽摘了下来，稳妥放置在石桌上，缓缓道：“张家中毒，可我们却无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说明白了，冯御年也不知其所以然，多半是心中有疑，未下定论。 “镇上俞郎中精晓医术，儿时我被眼镜王蛇咬了一口，还是他把我救活的呢。” 说到这里，胡采颐忽然想到，俞郎中医术高超，但收费昂贵，胡用是哪里找了那么多银子给她医治的？难道她这个废物老爹背着她藏了一座金山？那么说来，她极有可能是一个大小姐啊！ 一定是这样，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老爹一定是为了磨砺她刚正不阿的性子，才不告诉她家中藏金之事。 胡采颐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可是有什么新线索了？” 冯御年对她的举动颇为奇怪。 “并没有，嘿嘿，只是想起家中还有一些事情，大人，草民告退。” 胡采颐二话不说，火急火燎跑回去，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误，若是对了，她这后半辈子都好衣食无忧了，没有贫困的困扰，她就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捕快之梦了。 冯御年微微张唇，踯躅徘徊了片刻才回了自己屋中。 碰巧这时下人拿冬日里常用的香炉出来。 冯御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停步询问下人：“这是要拿去清洗？” 下人回：“是的，大人，这炉子积灰太重，堵住了不好升烟。” 香炉祛湿，多半在冬日里用以陶情或取暖，夏日里，倒也有作用，夏夜蚊子大而密集，富裕人家多半将香炉里塞满艾草。 那王氏点燃沉香岂不是多此一举了，王氏言说是张地主生前喜欢，魂魄也不能凭空在青天白日下出现。 故而，王氏点燃的沉香定然有其他原因。 沉香、松香、还有张老太太死前说的那句话，这一切像是背后有人在操控。 “遭了！”他不该让胡采颐一人回去。 胡采颐撞破了劓刑男等人所在的洞穴，劓刑男没准会在半路上拦截胡采颐，将其灭口，或者是转移阵营。 是他太大意了。 冯御年唤过来一名官差：“去，召集所有人手，找到胡采颐，另外，找两个人去胡家一趟，告诉胡猎户在家候着。” “还有，明日一早就去找俞郎中，将他带到张家。” 希望胡采颐能够平安无事。 蛙鸣连天，浮云蔽月。 所幸，夜幕沉沉，胡采颐走错了路，这才让冯御年的人追上了她，并告知冯御年的嘱咐。 寻觅无果的劓刑男只好回了洞穴。 “严老三，你也有失手的时候。”话语中不免嘲讽，却不敢表现明显一些。 “早些年，我严老三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被金面郎金削雪一刀抹鼻之后，本以为再无对手，想不到今日竟然遇到了一个叫什么骨的人，若非是他，那小妮子早成了我刀下亡魂！”严老三忿忿不平，下意识伸手按腰。 “坏了，我的弯刀！定是被那小妮子给捡了！” 严老三这会儿恨不得将胡采颐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张家那口子人全死了，咱们手中的五陵子不多了，要是再弄不到人，咱们几个喝西北风都不够。” “那能怨我？五陵子和沉香药道相悖，合之成剧毒，此前我就告诫过那老妇人，要想成仙，服用五陵子后不能点燃沉香，那老太婆不听！”严老三这下心中更加难平。 “你们二人别吵了，老二，老三，想办法将五陵子藏到……老三，你将剩下的五陵子藏到张家地窖里，引今日那女子前去，我会暗中相助你。” 昏暗的洞口传来一道刚混的声音。 “是，大哥！” 临走时，严老三还不忘瞪了秋老二一眼。 次日。 听说看诊一次一百两银子，俞郎中欣然前往。 到了张家，屋内整齐摆放尸体，旁边放置着硝石制成的四大冰块，俞郎中才知自己看的不是活人的病。 岭南不缺硝石，除却军饷，坊间多拿来制冰，加上宋政府对岭南的政策并不透明，只当是昏瘴之地，于岭南的大多资源并未开发。 俞郎中诚恳道：“大人，小老儿只是一介庸医，看活人的病尚可，死人的病……” 死人的病也不能称之为病。 “老先生不必惶恐，关仵作，开始。” 冯御年一声令下，关灵妹动作熟稔地解剖尸体。 “老先生只需要看看尸体可否有异样。” 尸体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直冲人的天灵盖，俞郎中拿出一块白布，捂住自己的口鼻，借着昏光辩识尸体的异样之处。 尸体僵化而亡，像是被寒冰冻亡。 酷暑之季，怎么会有人冻死？ 俞郎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是中毒的征兆。 “把这里开开。” 俞郎中指了指张老太太胃部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关灵妹看了冯御年一眼，得到了冯御年的掉头示意，才开始动手将胃部剖开。 里面是像锅屑一般的东西，俞郎中拿起银针戳了戳锅屑一般的东西，银针没有变色，且那东西硬得很，不像是人体所产。 随后，每一具尸体里都多少有着东西残留。 俞郎中将这些东西放在瓷碗中，呈现给冯御年查看。 “大人请看，此物名为五陵子，配之以松香可让人陷入假死状态。早些年，小老儿游历江州，有幸见过此物，此物配料繁琐，常人无法配置。” 俞郎中大为震惊，若不是这锅屑的状态深入记忆之中，加上张家人的死态，他也不会那么快断定此物是五陵子。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取的便是这名，传闻服用了五陵子的人，生前享受莫大的快感，死后便是极大的落寞，但配松香可缓解，让人产生进入仙阶的假象。只是不知道，这五陵子从何而来。” 冯御年忽然想到：“若是加上沉香呢？” “那便是大人如今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 冯御年陷入了沉思之中，王氏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胡采颐费了好大的劲才甩开胡用，脸上挂着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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