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五十五年?” “假如我活六十年的话,还剩下五十五年,在这五十五年里,我每年每月每天都要喜欢小舅舅。喜欢一辈子。” 沈溟沐眼睛骤然蒙上水汽,赵绥绥的几句幼稚话,让他觉得他过往那么多年来吃的苦全部值得了,仿佛经受的那些苦难全部是通向她的必由之路,他吃的苦越多,和她相伴的日子就会越长久,为此,他甘愿一直身在苦中。 沈溟沐告诉她,“我的绥绥不会只有六十载寿命,我的绥绥会长命百岁。” 赵绥绥欢呼,“小舅舅也要长命百岁,娘亲和爹爹也要长命百岁。” “好,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默了一会儿,又问:“在你喜欢的人里面我可以排第几?” 赵绥绥竖起两根手只。 “第一是阿姐?” 赵绥绥认真点头。 “真是受宠若惊,我居然排在了姐夫前面。” “你不要告诉爹爹哦。”赵绥绥声音小小,“爹爹知道了会伤心。” “好,我不告诉他。” 沈溟沐害怕赵绥绥着凉,身下垫两个蒲垫,赵绥绥安稳地蜷在他怀里,呼呼睡熟。 34.鸭头 赵皠并没有因为赵绥绥而高抬贵手,送去的饭菜分成两等。一等是正常饭菜,一等是半馊未馊的豆粥,掺着些菜叶子。 沈溟沐将正常饭菜端给赵绥绥,自己端起馊饭。 “吃不得,饭都臭了。” 沈溟沐倒不在意,“我从前在街头流浪,每天能吃到这么一碗饭就不错了——你快吃你的。” 赵绥绥看了看自己碗里雪白的米饭和香喷喷的鹅肝鹿肉,再看看沈溟沐碗里发黑的豆粥,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小舅舅,你不要吃馊饭,我们吃一碗。我只吃一点儿就饱了。” 沈溟沐笑她,“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饭量,几时吃饭只吃一点儿了?” 低头扒豆粥。 “啪——” 饭碗被赵绥绥推地上,裂成两瓣,黑黑黄黄的豆粥淌了一地。 “吃不成了,我们来吃这碗。” 沈溟沐摇摇头,“我不吃,你自己吃罢。” 赵绥绥赌气将碗摔下,“小舅舅不吃我也不吃了!” “你正在长身体的年龄,不吃怎么成。” “小舅舅也在长身体啊,小舅舅都还没有及冠。”赵绥绥撅起小嘴巴,“哼,祖父真过分!” 沈溟沐被她小模样逗笑,“那你先吃,吃剩了我再吃。” “不要,小舅舅先吃,吃剩了我吃。” “那我们一起吃好吗?” 赵绥绥露出甜甜的笑容,“好呀,绥绥最喜欢和小舅舅一起吃饭了。” 沈溟沐将鹅肝鹿肉捣烂了拌在饭里,㧟着喂给赵绥绥。赵绥绥看到沈溟沐喂给她的多,自己吃的少,又不干了。抢过来由她喂。 一碗饭不够两人塞牙缝,顷刻㧟完了。赵绥绥糯糯道:“好想时辰过得快些。” “过快些干嘛?” “吃晚饭呀。” 沈溟沐大笑。又心疼地摸她脸颊,“绥绥都饿瘦了。” “等娘亲回来央她带我们去玉馔楼ʟᴇxɪ,点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吃个饱!”赵绥绥天真烂漫,“小舅舅想吃什么?” “姜丝鸭。” “我要吃香香甜甜的芙蓉糕、枣花酥还有木瓜汁!” …… 他们在祠堂被关了三天,第三天晌午吃饭的时候赵温推门而入。 看到赵温,赵绥绥嘴巴一瘪,哭着扑到赵温怀里,“爹爹……” 赵温将两人带到沈鸾面前。赵绥绥对着沈鸾好一顿哭诉,“祖父冤枉小舅舅是贼,还打他……我拦着不让他打,他把我和小舅舅关祠堂里,每天只给一点儿饭,娘亲,绥绥好饿。” 赵绥绥赖在沈鸾怀里好一顿撒娇,沈鸾安抚好她,随后一家人坐一起用了午饭。饭桌上绝口不提沈溟沐遭受的委屈,然以赵温对她的了解,深知此事绝没容易揭过。 沈鸾有一个天赋,擅长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讲道理。这招对饱学之士尤其奏效,一开始他们总是尝试说服她,却不知已然落入她圈套。而她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编织她的陷阱,在对方已然词穷后依旧能滔滔不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对方不低头,她可以一直讲下去,三天三夜也不在话下。但很可惜,没人可以在她手底下坚持过半日。因此尽管她有些地方行为乖张,赵家二老亦不敢随意指摘,生怕指摘不成,反被她教训一顿。偏她教训起人来如春雨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叫人无法指摘。从某些层面上讲,赵家二老着实有些惧她。 第二天清早用过饭,赵绥绥交给养娘照料,沈鸾径直去了赵皠书房请安。 请安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晌午,其间有下人从窗棂间瞥见沈鸾坐在赵皠对面,笑吟吟说着话,声音温温柔柔,模样像在拉家常,言语也没有任何锋利之处,却把赵皠逼得频频拭汗,偶尔附和几句,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反应了。 快交未时的时候,沈鸾终于从书房出来了。第一件事即是叫来得用,当着众人的面命人打断了他的手。罪名是盗窃财物和构陷主子。 得用疼的嗷嗷叫唤,听说另一只手也要打断,哭天抢地求老爷救他。赵皠只是书房里端坐。显然把权柄交给了沈鸾。 下人皆知沈鸾是兰花面、胡桃心,平时万话好说,一旦发起脾气来谁劝也没用。是以无人上前为得用求情。 随后沈鸾宣称,得用盗窃府中财物,构陷主子,原本是要直接扭送官府的,看在服侍老爷多年的份上,容伤养好后再送官。 这一来纵然老爷老夫人心里不容,下人们也不敢再轻慢沈溟沐。 晚上,三辈人同桌用饭。 赵绥绥望着姜丝鸭道:“娘,鸭子,小舅舅爱吃。” “是么,小舅舅爱吃?” “嗯!” “那我们把这道菜放到小舅舅面前好不好?” “好。”赵绥绥搓手手,跟端菜的婢女说,“不用你,我来。” 亲自端到沈溟沐面前。 趁着大家还没动筷,沈鸾道:“公公不是有话对小沐讲吗?” 赵温诧异望向赵皠。 赵皠喉结上下滚动,手在桌下来回搓着,酝酿半晌方开口,“小沈啊,这次的事是伯伯错了,伯伯对不住你。你别往心里去。” 短短几句话把自己说得面红耳赤。 沈溟沐手里捏着筷子,没什么反应。 沈鸾道:“这次小沐受委屈了,身上好几片淤青,恐怕十天半个月也散不了。” 赵皠附和,“改日我请宫里的崔太医给这孩子瞧瞧,小沈啊,能原谅伯伯吗?” 一左一右的赵温和赵老夫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赵皠嘴里讲出来。联想到是沈鸾的手笔,又不足为奇了。 沈鸾温柔劝说:“小沐原谅伯伯一次好吗?” 桌上气氛莫名紧张,众人屏息以待。 良久,沈溟沐点了点头,“嗯。” 大家心里相继“吁”一口气,气氛活络起来,纷纷举筷用饭。 赵绥绥见沈溟沐鸭子吃得香,跟他说:“小舅舅我也要吃。” “吃那个部位?” “鸭头。” “鸭头?” “嗯,鸭头。”赵绥绥小大人似的,“这里面有个名目,你们知道吗?” 赵温问她,“什么名目?” “丫头吃鸭头!” 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笑了。 后来的沈溟沐问沈鸾,假如那天他选择了不原谅,她会怎么做? 沈鸾的回答他至今铭记。 她说:“我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我们一家四口析居另过。” 这件事目下的沈溟沐回忆起来波澜不惊,然而当年当时当地的他却大受震撼,他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的小沐啊。”她温柔地抚摸他脸颊,目光宛如母亲般慈爱,“我既然将你带回来,便决意将你视作亲弟,我怎么能够容忍亲弟弟受委屈?从今以后,你遇事不必忍气吞声,因为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一侧,你永远有我可以依靠。” 帘外雨声渐大,无论落在瓦片上、芭蕉上,还是圆茂的睡莲叶子上都一个样子,噼里啪啦,毫无美感,失了原有的节奏。 赵绥绥被嘈杂雨声吵醒,发现自己满脸泪痕。她似乎做了一场梦,梦回到了十一年前,那时沈溟沐十六岁,她五岁。 她梦到沈溟沐挨打,她扑上去,用小小的身体护住他,哭着嚷着:“不要打我小舅舅,不要打我小舅舅……” 她哭的是那样撕心裂肺,那些棍棒落在沈溟沐身上,就跟落在她身上一样。后来发生什么她不记得了,她不擅长记忆梦,只是有道稚嫩的声音一直在耳旁回响,“假如我活六十年的话,还剩下五十五年,在这五十五年里,我每年每月每天都要喜欢小舅舅。喜欢一辈子。” 后来赵绥绥果然用余生践行了这句话,喜欢了沈溟沐一辈子。 35.玉馔 班雀在玉馔楼订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宴请朱樱钱若眉,为那日的无状向她二人赔罪。 赵绥绥得知她有意冰释前嫌,格外高兴,不管怎么说她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真没料到你能想开,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睬钱若眉,我们四个同桌畅饮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就像她说的,我们还得相处。”班雀捏着螺子黛画眉,“况她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日后保不准还要做皇后,我岂能见罪于未来皇后,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赵绥绥娇笑,“还是你精明!” “我劝你也赶紧巴结她,迟了纵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 “婚期定在几月来着?” “八月。”班雀转过花靥,问赵绥绥,“眉毛画得可以吗?” “弯弯似月牙,又似柳叶,好看极了。” 如愿收获班雀笑容。 班雀梳完妆,换过一身簇新衣裳,携赵绥绥乘车撵,前往玉馔楼。 她们提早来的,料想得等上一会儿,尤其朱樱那个磨蹭鬼,非迟到不可。谁知朱樱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赫赫有名的姗姗仙子今儿竟然头一个到,这么捧我的场?”姗姗仙子是她们给朱樱起的雅号,取自姗姗来迟之意。雅中含谑。 赵绥绥挨着班雀坐下。 朱樱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我敢姗姗来迟么,再姗姗来迟,恐你拿酒瓶子砸我。” 实则是她记错了时辰。 “我一时失态,又没伤到你倒念念不忘了,怎么不见你念我的好?” “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早刻进脑子里了。” 赵绥绥拿她俩无奈,“你们够了,一碰面就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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