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赵绥绥一头雾水,“祖母突然很严肃地命令我不准再和沈大人来往,并未告知原因,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叫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知道你对沈大人有意?” “不知道,单单提到沈大人名字,祖母就是这个反应了。” “跟我说说具体情形。” 赵绥绥讲了昨夜之事,“当时没见什么异常,谁知今早突然叫我过去,询问关于沈大人的事,还问沈大人有没有同我说什么。” “有没有同你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你又是怎么回的?” “我当然说没有了,事情上也的确没有嘛。祖母沉思半晌,随后告诉我不准我再去见沈大人,但凡有他在的场合务必避开。之后任我问什么祖母也不答了,只一味叫我按她的吩咐做。” “是有点奇怪。”班雀陷入沉思,“莫非赵太傅在朝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闻,讲给老夫人听,老夫人于是乎不准你和沈大人往来?” “不好的传闻……关于沈大人的不好传闻吗?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实在解释不通。” 建议赵绥绥:“你不妨再问问老夫人,祖孙俩敞开心扉谈谈,有什么解释不清。” 赵绥绥叹气。 祖父祖母固然疼爱她,到底代替不了亲生父母,中间总像隔了一层,贴不到心上去。每当这时她都会格外思念沈鸾,倘若沈鸾没有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一直活到今天,她们该是何等亲昵。 班雀走后,赵绥绥暗自垂了一场泪,一来心中委屈,二来着实思念母亲。沈鸾在她六岁那年病逝,她对沈鸾的记忆已是很模糊,然总有一个温柔的印象抹不去,兰花一般,贮存于心底深处,馥馥散发着馨香。 小狐看不得赵绥绥伤心,私下点拨锦豹儿:“小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姜嬷嬷在老夫人身边做事,想必知道些什么,你做外孙女的,打探起来容易。懂我的意思吗?” 锦豹儿爽快道:“放心吧,交给我。” 锦豹儿性格憨直,小狐不得不再三叮嘱:“机灵点,问不出来不要紧,别反被套了话。小姐中意沈大人的事万万不能露出去半句。” 锦豹儿点头。 翌日,赵深于家中宴请同僚,其中有位宋大人,携弟而来。其弟仅比赵绥绥长一岁,生的唇红齿白,眸若点漆,少年气十足。 几个成年人围坐喝酒,无处安放少年,赵深叫出赵绥绥,吩咐她陪宋公子游园。 赵绥绥又不傻,知道赵深有意撮合他们,相处中先自带了几分拘谨。 宋公子恍若未觉,熟络地与之攀谈,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相熟的好友。 “园子里的花大同小异,我都看腻了,听说小姐擅长养兰花,能带我去看看吗?” 赵绥绥道:“兰花养在花房里,宋公子不嫌路远,我引你去。” “咱们都是同龄人,以名字相称即可,我名文瑄字,字子玉,你以后称呼我子玉罢。” “子煜……哦,子玉!” “想到了商小侯爷?” “宋……你也认识商小侯爷?” “我们经常一起斗蛐蛐,诶,你喜欢蛐蛐吗?我有一只铁甲大将军,战无不胜,十赌十赢,改日带来给你玩。” “不……不用。” “你客气什么。换成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他玩哩。” 赵绥绥无从应对他的热情。 宋文瑄是个活泼泼少年,一路上嘴没消闲过,叭叭叭贼能说,赵绥绥礼貌附和,挨到花房,宋文瑄看着满房兰花,又连声夸赞赵绥绥心灵手巧。 “谁不知道兰花娇气,诸花里最难养的一类,却被绥绥你养的这样好,足见你兰心蕙质,兰花儿似的人品。” 印象里,兰心蕙质这个词永远是形容母亲的,第一次被这样夸,赵绥绥手足无ʟᴇxɪ措。 好在宋文瑄不在意,紧接着问她各色兰花的品种,称谓,赵绥绥一一介绍过,宋文瑄盯着一盆十二萼的紫兰问:“我母亲最喜欢紫兰了,这盆可以送我吗?她见到一定特别高兴。” 突如其来的索要问懵了赵绥绥。 小狐心直口快:“公子先前也说了,栽培兰花不易。这盆紫兰我们小姐没少费心血,统共也只这么一盆开得好的,宝贝似的养着,连老夫人都不舍得管小姐要呢。” “原想着母亲生辰,当做生辰礼物送她,讨她欢心。小姐不肯割爱就算了。”神情十分郁郁。 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赵绥绥抹不开面子,弱弱道:“难得宋公子有孝心,既然令慈喜欢,送给你也没什么妨事。” “小姐!”小狐气死了。 “真的吗?”宋文瑄心花怒放,“绥绥你真好。” 赵绥绥笑容微苦。 岂料一盆兰花竟给她惹来大烦恼。 晚上,即将就寝了,班雀持着一盏宫灯,也没有侍女陪着,一个人风风火火走进来。不待赵绥绥询问原因,先问起她来:“听说你和宋家的小公子好上了,真的假的?” “宋子玉?”赵绥绥一脸茫然,“前几天他随兄长来我家里做客,二叔嘱咐我招待他,是有一点儿撮合我们的意思,然我们并没有什么,何以这样问?” “还说没有,你不是送了一盆兰花做定情信物?” “什么?”赵绥绥不可思议,“你听谁说的?” “我听朱樱说的,朱樱听商小侯爷说的,商小侯爷听那个什么宋子玉亲口讲的。” “真是可恶。”小狐接过话茬儿,“兰花分明是宋公子朝我们小姐讨的,说什么要送母亲做生辰礼物,小姐撇不开面皮,忍痛割爱,到他嘴里反成了定情信物。” “竟然是这样,果真可恶!”班雀抓过赵绥绥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找个机会,我做个局,替你报仇。” “算了,咱们不理他就是。他哥哥与我二叔是同僚,弄僵了不好看。” “你就是脸皮薄儿,才吃了今天这个亏。” 赵绥绥双手捂脸。 班雀脱掉外衣,挤到床上。 “今儿不回了?” “今晚咱们同榻而眠,好好说说体己话。” 班雀凉手伸到赵绥绥小衣里,在她温热暄软的腰间一握,冰得赵绥绥惊叫连连:“走开啦,好凉的手。” “给我渥一渥嘛。” “火人也给你渥凉了。” 班雀将她搂住:“好软和的身子,将来也不知哪个郎君福气深重,抱着一夜到天明。” “要死啦你,讲这种话。” 班雀只是嘿嘿笑。 小狐给锦豹儿叫出去,在外间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惊诧之音,班雀给她们吵到,伸长脖子张望:“两个丫头片子鬼鬼祟祟说什么呢,还要背着我和你们家小姐。” 听见班雀揶揄,二人走进来,神貌不似平常。 赵绥绥不禁道:“怎么了?”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 班雀道:“怎么着,不能当我面说吗?” “不是的。”小狐连着否认,看一眼锦豹儿道,“先头老夫人不准小姐和沈大人来往,小姐为此惆怅不已,我私下嘱咐锦豹儿去跟姜嬷嬷打探缘故。谁知打探出来的结果竟然……竟然……” “竟然什么?好丫头,你快说。”班雀比赵绥绥还急。 “竟然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叫人不可思议!”小狐深吸一口气,询问赵绥绥,“小姐是否还记得六岁那年遭人绑架的事?” 那是十年前的事,赵绥绥隐约记得绑架她的人是府里一个小厮。 “记得是记得,但是这件事和沈大人有什么关系?”赵绥绥问。 “关系大了。”小狐紧张到声音发抖,“沈大人正是当年绑架小姐的恶仆!” 13.往事 “什么!” “什么?” 班雀赵绥绥不约而同发出惊呼,惊呼完四目相对,不敢相信小狐之言。 “太荒谬了,沈大人什么身份,怎么会是什么恶仆,又怎么可能绑架绥绥,锦豹儿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荒谬的言论?” “是真的,我听我姥姥讲的。小姐,你知道我姥姥的。”锦豹儿目光转向赵绥绥,“她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了三十几年,咱们府里的事没她不知道的,她说沈大人未发迹前就是咱们府里的一个……仆役,因做错事被老爷责打,心怀怨恨,趁夜掳走了小姐。” 赵绥绥如遭晴天霹雳。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茫然无措地摇头,“沈大人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搞错了,我要去问祖母,问个明明白白!” 赵绥绥赤脚奔下床。 “拦住她!” 小狐锦豹儿一左一右抓住赵绥绥胳膊。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去问。” “你怎么糊涂了,这个时辰赵太傅和赵老夫人都歇下了,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去问,把他们吵扰起来,岂不是等同于把心意昭告全天下?” 赵绥绥双眼噙满泪水,已没了主意,“那该怎么办?” “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用过早饭,我陪你去问,只做闲聊提起,看你祖母怎么回答。”好言好语把赵绥绥劝转回来。 夜,从未有过的漫长。 赵绥绥想不明白,她心仪的人和小时候绑架她的人怎么就成了一个人。他那样的风仪、那样的姿容,家世必定良好,怎会是仆役出身,还是她家的仆役? 一切梦境一样不真实。 赵绥绥记得她被拐发生在母亲沈鸾去世后不久,被拐的具体细节她早已淡忘,拐走她的是何许人也她记不得了,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当时的风,绑匪背着她奔走在旷野,风吹在脸上,好冷好冷。 她险些被冻死。 以致被救回来后人还是迷糊的,连烧好几个日夜,烧的她意识模糊,好多事都给遗忘了。小狐和锦豹儿两个就是那时候来到她身边的,道士说她体弱,易招灾,最好选两个身强体健的婢子放在身边,挡灾借运。 姜嬷嬷的外孙女圆润粗壮,长得够结实,第一个被选中。应道士的建议,改个带虎豹的名字,以图身体强健。 小狐则是从外面买来的,皮肉紧实,头脑机灵。更难能可贵的运气好,得上天眷顾,出去采买婢女的赵管事亲眼所见,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小狐不慎滚进马蹄子底下,两匹马八只蹄子愣是没踩着她,滚了一圈毫发无损。 自打小狐锦豹儿来到身边,赵绥绥一日好过一日,轻易不生病,身材也日渐丰腴,不似从前那般瘦骨嶙峋了。 夜里未睡好,晨间起来容颜憔悴,锦豹儿费了好大心思为她擦涂脂粉,好歹遮掩住了。 用过早饭,赵绥绥班雀相携去给赵老夫人请安,赵老夫人见着班雀,拉她到身边坐,班雀能说会道,哄得赵老夫人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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