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肆,保护姑娘!”祁涟沉声呵道。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连肆早已警戒,守在马车前与死士厮杀。 “这套剑法,是风影教你的,”国师虚晃一刀,陡转手腕,“那你该知道——”他忽地阴森一笑,避开祁涟的阻挡,横刀递去冷芒。 噗呲一声,是刀刃穿刺血肉,穿刺肺腑的声音。 “——我早就破了她的剑招了。”国师轻飘飘吐出这句话,扭转着刀柄,故意地绞动。 祁寒凝眸,正看到国师的刀身贯穿了祁涟的胸膛,手还在狠狠地搅。 随着刀子拔出,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那一幕血腥又可怖。 “义父!!!”她声嘶力竭地尖叫。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失了声。 她眼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倒下。 看着国师眼中露出凶狠的光,一步步朝她走来。 直到千钧一发之际,祁念笑带着连卫匆匆赶至。
第265章 凤冠霞帔(一) 距离他们在郊外遭遇埋伏,已过去数日。 那天祁念笑及时带了救兵赶到,才不至于让国师得逞。 只是,祁涟受的重伤,实在无力回天。 他的左肺被刀刃贯穿,每一口呼吸都会咳出血来。 心肺衰竭,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祁寒顾不上别的,整日只守在病榻前为祁涟施针喂药,还请了丹溪大夫来府上一同诊治,但都于事无补。 祁涟的身体每况愈下,到最后,高热不断,甚至开始神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有时半昏半醒,会一遍又一遍向祁寒讲述,十几年前颜家遇害当夜,他是如何从她兄长颜书礼的怀中,接过彼时年幼的她,然后逃离到临安避难的故事。 他有时清醒,会拉着祁寒的袖子,严肃地叮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把风影剑同我一起葬下去,埋进坟墓里……” 有时神智不清,他会半睁着眼,流着泪呢喃:“笑笑……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起初祁寒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笑笑”乃何许人也,还以为他在唤祁念笑。 可后来,她渐渐发觉,祁涟似乎将她当成了风影。 他在向风影苦苦呼唤,悲伤地忏悔。 “是我错了,我罪无可恕……你能不能回来……求你回来……”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眼前的老人,穷其一生可恨又可悲,可他终究是祁寒的救命恩人,她终究,还是不忍冷眼旁观。 于是,当他再次带着哭腔,哽咽地喃喃:“笑笑……带我回家……我想回家……” 祁寒轻轻握住了他枯槁如柴的手。 纠结再三,还是咬咬牙,低声启齿:“阿涟……” 老人怔忪地止了抽泣,呆呆地望着她,眼眸浑浊,“是你吗……你终于,来接我了,对吗……” 祁寒眼眶有些发酸。 “嗯,”她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阿涟,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就像尘封了好久、落满灰尘的箱子倏忽被打开,困锁千年的铁链乍然破碎。那一瞬,祁涟好似终于走出了无边无际的困境,走出了经年累月封闭他内心的,那个漫长而严酷的凛冬。 他笑了,向着记忆中的绿衣身影伸出了手。一如很多年前,他们初次相识。她牵着尚为孩童的他,一步一步,走向明媚的朝阳…… …… 自那日起,祁涟便陷入了持续的昏迷,再没醒过来。 丹溪诊后也说,人若没了,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祁寒心内百感交集,忍着难过开始准备料理后事。 整日待在东厢房,两耳不闻外界发生的任何事。 直到有一天。 突如其来,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们是谁?!”祁寒警惕地望着眼前这群人,看她们装束,似是皇宫中的女官。 这些人却并没有理睬祁寒的质问,上来就控制住了她,任凭怎样挣扎都逃脱不得。 她们将她拉回南苑——此刻的南苑已被布置成诡异的红色,处处布了红绸、贴了大大的囍字——在她看来却没有一点喜庆的氛围,处处阴森中透着可怖。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祁寒拼命地挣扎,已是惊惶绝望。 女官们为她换上一套婚服,强迫她坐在梳妆镜前。 “姑娘还是安分些罢,”为首的女官一口元族口音,瞧她的眼神颇为不屑,“一个汉女,能做成王正妃,那可是天大的荣幸,更何况是以这……毁了祭典的不祥之身。” “什么成王妃?!”祁寒震惊得忘了挣扎,五雷轰顶般,呆愣愣地定住了,“我为什么要做成王妃!” “虽说元汉不能通婚,但成王殿下可是力排众议,坚持要选定你,还破天荒地允许你着汉人嫁衣举行婚仪,如此体贴,姑娘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不可能!”祁寒破音尖叫,时刻准备着站起身往外冲,“我长兄知道吗?!祁念笑知道吗!!!放开我,我要去和他说——” 女官讥讽地笑了,伸手将她按回椅子。 “姑娘在说什么呢?这道赐婚圣旨,就是你的兄长亲自向圣汗请旨,这才好不容易求下来的啊,就在他得圣汗召见的时候。” 仿佛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填满了硝石硫磺的颅腔与心脏,被谁点燃了短短的引线,就这样猛地炸裂开来。然后碎片遍野,血肉模糊。 祁寒顿觉如坠冰河,浑身刺痛入骨。 她战栗着,艰难地开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是祁念笑……亲自请旨……让圣汗把我……嫁给成王?” “正是如此。”对方淡然地回答。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 剧烈的耳鸣,激得祁寒眼前发黑。 她张着口,拼命地想要呼吸,可空气就如凝固了般,没有一丝灌入她的胸腔,源源不断的窒息感迅速漫延。 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
第266章 凤冠霞帔(二) 日已西沉,北风猎猎。 祁府蔹院。 “所以……您好不容易得圣汗召见,便专门向皇帝请旨……请他赐婚给成王和寒姑娘?”枫芒张大了嘴,无比惊愕道:“一句都没提官复原职之事,唯独叩求皇帝请旨赐婚?您真的……决定好了?” 祁念笑坐在桌前,手里攥着发旧的香囊。 原来,皇帝此番亲政后,有意借着“淇川郡治水有功”的名头,给祁念笑找寻个台阶下,毕竟帝王想要驱虎吞狼,想要制衡庙堂,是不可能放着任何一方势力独大的,譬如国师,譬如晋王。 枢密院的兵权,不能掌握在图谋不轨的国师手中,也不能掌握在雄踞一方的亲王手中——二者任选其一,都是对皇位的威胁。 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定的局面。 皇帝此次召见祁念笑,本意是想用治水的功劳抵消掉他身上的罪责。 但在大明殿内,祁念笑却并未给出帝王想听到的请求。 “是我与成王提前商议好的,”他没看枫芒,只僵硬地攥紧手中物什,“他打了保票,说会娶她作正妻。” 元汉不能通婚,这是严苛的律令,尤其是亲王娶妻,更是只能从贵族世家里挑选。可成王却格外头铁,坚称非此女不娶,属实让人惊掉下巴。 祁念笑问过成王,若选择与世家权贵联姻,便能广得支持,他的争储之路会更加顺遂,但若选择祁寒,则是打了元族贵族的脸面,对他往后的夺位,极为不利。 成王却说,他根本不想再受权贵摆布,他受够了被人当傀儡利用的感觉,他不想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沦为权谋的牺牲品。仅此一次,他想自己替自己做决定,不管代价是什么。 成王说,祁卿,你也会被世间难得的美好所吸引,我也是。我与你的心境,是一样的。 成王说,祁卿,你知道我向来是个唯利是图的怂货,但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想抛开所谓的“利”,不求“获利”,只想做一件……不必为了所谓利益而顺从命运的……大事。 “她若嫁给成王,国师便不能轻易拿她怎样了,”祁念笑低声说着,嗓音沉闷,压抑着一缕深深埋藏的痛,“她有了成王正妃的身份,不仅地位养尊处优,衣食亦无忧,安全更得保障。这是眼前最好的……保护她的方式。” “可这并非寒姑娘所愿啊……”枫芒弱弱地反驳道,“再者说,那成王一看就非真心喜欢寒姑娘,此举看似冲动,实则算盘珠子拨得可响了,无非是因为她脑瓜子灵光,曾为他出谋划策罢?这哪儿是娶妻,他分明就是想找个,完全服从他、隶属于他、完全能为他掌控的‘军师’罢?” “还是你的手下看得通透。” 门畔,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祁念笑猝不及防。方才思绪混乱,竟导致他和枫芒都没发现此人的到来。 他紧锁着眉头,难掩惊讶与提防之心:“霁宁公主?” 霁宁今日没穿她喜欢的红裙,仅一身极简的墨色骑装,外头还披了件暗色斗篷。不知为何,她不再像往日那般嬉皮笑脸。 而是变得有些冷漠。 好似被谁夺去了纯善的灵魂。 “殿下造访寒舍,怎不命人通报一声?” 祁念笑淡淡抬眸,客套道。 清冷的眸光却在审度她的细微末节。 “有要事与你相商,不便让太多人知晓,” 霁宁径自在正对门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你不该请旨。这是把祁寒往火坑里推。她和成王一起,根本没有幸福安乐可言,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也绝非她的良配,” 说着说着,霁宁不由得嗤笑道。 “不是很爱她吗?难道你所谓的爱,就是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嫁给一个不合适的人,美其名曰,为了她好,为了她安?” “国师的手段,殿下不曾耳闻?他为了报复我,能做出多么可怕的事,能对我身边人做出什么丧天良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言下之意,你贵为公主,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方式。”霁宁望着他,语调忽变得有些发颤,“还有一个方法,既能保护你祁府,又不至于逼迫祁寒嫁得荒唐。” “什么方法?”祁念笑闻言,撑着桌案,上身微微前倾。 只见霁宁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微闪。 鼓起勇气对他道:“你娶我,祁家便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不是吗?” 祁念笑脸色发青,满眼写着抵触与抗拒。 却没有阻止公主继续往下说。 “我可以去求皇爷爷为你我赐婚,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话音极其不稳。 “若圣汗同意了,为着天家颜面,也定不会让我嫁给庶人——说不准会恢复你先前的官职地位——我们元族的驸马,是可以领兵打仗的,没有那么多规矩——如此,还不划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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