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好像都还没跑过这么快,心脏和两肺要爆裂了似的,却都不敢慢下哪怕一步。 太医院在另一个方向,她铁定是回不去,只能被迫冲进御苑,穿行在奇山异石花花草草之间——原先济逊宴时,霁宁曾带她在这边逛过。 不知跑了多久,她躲在一颗老槐树后,撑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有人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手揽住她的腰,迅速将她拽到一处假山的山洞内。 “得罪了……”耳后传来男人温煦的低语。 “逐世?你为什么会——” “嘘——”他将她护在怀里,示意她缄默。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不远处“追兵”的步声——暂且分不清是怯薛,还是国师的死士。 祁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与逐世躲在岩洞内,动也不敢动。 有亮光晃在石头上。 “可确认有贼闯入天子寝宫?这大冷天的,会不会是风吹的窗子?” “保险起见,四处排查一下罢。” “窗外有脚印,有攀爬痕……估摸着没走远,再去那边搜搜……” 是怯薛?祁寒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动向。因着寒冷与惊惧,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默默揽紧了她,用后背替她阻挡了大部分北风。 直等到四下寂静,灯火远去,她才终于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转身面向逐世,惊愕地道:“前朝末帝,夜闯当朝皇宫?” 黑暗中,逐世轻声说:“你没出来。” “什么?” “你今日进了皇城,没出来。”他短促地叹息,“你以往在尚医监当值,都会准时准点地离开,今日却反常。直至深更半夜,宫内宵禁了都不见你出来……我担心,你或许遇了什么危险……如何能不来寻你……” 祁寒这才想起,逐世曾提过,他怕国师党再对她不利,便时刻顾虑她的安危,若他自己忙碌得抽不开身,也一定会派人跟着保护她。因此,想得知她今日的行踪,不是难事。 可是。 但是。 “赵禀你疯了?” 她咬着牙,想不通他为何非要自己来。他什么身份?这什么地方?胡闹,简直胡闹! “当这偌大的皇宫是你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就算没有你,我也能保护好自己!你三番五次做傻事,我可担不起责任——等等,你怎么进皇宫的?” 逐世解释道,他在宫里有内应,也知晓一条密道——这原本是为了应付当年济逊宴、所留的后手——没成想,济逊宴的危机被巧妙化解,如今反倒派上了用场。
第327章 脱险 “公子,”祁寒抬起手臂,不动声色地撑在他与她之间,“你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逐世一愣,没应声。他知她不自在,便自觉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也不是。”他尴尬地道。 他其实,从未和她说过那些“复国大业”,总是本能般觉得……不该拿自己的事烦扰她。多奇怪啊,他在乎她,倾心于她,誓要保护她,一厢情愿地在这里赴汤蹈火……却反倒,不敢将自己的困苦与筹谋向她倾诉,哪怕仅是草草概述一番,都不敢。 是在怕着什么?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让她费神挂念? 逐世不甚明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头一次意识到——这样的相处,绝不会在有情人之间存在。 是他先将自己放在了卑微的姿态,总设想着要去讨好,巴望着博取明眸回盼,不图回报地、燃烧自己为她照亮前路;而她,则会因他一味的付出而心生烦乱,觉得歉疚、愧对,却也仅此而已。 爱,要从何谈起? “公子,密道在哪儿?”祁寒已恢复了冷静。她手扶岩石,探出一双眼来四处观望,淡淡笑曰:“抱歉,我可不能连累你同我一起……缩在数九寒天的御花园里,数一晚上星星。” 逐世苦笑着,摇了摇脑袋,逼迫自己将那些胡思乱想摒弃。 “在太液池南,靠西市那侧,皇宫的另一头……眼下恐怕还过不去。”他回想起怯薛军巡视的路线,沉声答。 祁寒不禁蹙眉。元大都的皇宫偌大无比,想去西侧谈何容易?她若带着逐世横穿殿宇之间,难免会出岔子。若只有她一个人,大可以忍忍、在御苑躲一晚,然后趁天亮前溜回太医院——但现在身边有了逐世,一个被通缉的前朝末帝——她必须送他出宫。 “难办,不过也不是绝境。”她思忖了一会儿,蹲下身,拿树枝在土上比划,“离我们最近的宫门,是北边的厚载门,快走也要走上至少半个时辰。想从此门出,还需再穿过一扇门,也就是总共两道关卡。前者由怯薛把守,后者为枢密宿卫。” 祁寒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纸包,还有一捆像炮仗的东西。 “我这儿有两种迷药。一种是迷烟,随用随点,却不宜用在空旷地带,烟散得快不说,也可能误伤己方,”她借着稀薄的月光,仔细分辨着手里的物什,“另一种,是遇水即溶的迷药……拿帕子包住,沾湿水,捂住人口鼻,便能将其撂倒……” “你想用迷药,应对两重守卫?”逐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总比一直困在这儿等死强,”祁寒揉了揉眼,长吸一口气,敦促自己打起精神。“逐世公子,我非那一无是处、只会等着人来救的。” 我也有我的本事,而非只能凭着别人的本事。 忽然听见他清淙的轻笑。 “……公子笑什么?”她问。 索幸有夜色遮掩,逐世没有掩饰自己望向她时,温柔流转的眼波。 “我今晚潜进时,偶然听闻,御苑的万兽园里跑出来头花斑豹,”他说,“可是你放出来、作障眼法引开怯薛军的?” 祁寒收起迷药,淡定地回答道:“那豹子,性情温良,大猫一样,平素喜欢缠人玩,从未发过嗜血的兽性,只是跑得快了些,爱耍闹。我原先还给它瞧过病呢……它伤不着我,休要大惊小怪。” 她以为会迎来严肃的批评——如果祁念笑在,一定会板着脸孔怪她莽撞、不懂得保护自己——她不知自己脑中为何浮现了祁念笑那张脸,但又好像,已经习惯了……做什么都会被那人否定,被一句“我都是为你好”而否定。 可逐世却浅笑着,温和地道:“我相信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呢,换作我,可不敢如此行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毕竟野兽无情,下回若有别径,还是少些冒险,多些警惕……” 月光下,他的眼睛明朗透亮。 祁寒望着,倏觉乱了心境。
第328章 帷幕 丑时四刻,枢密左卫秉职戍守着厚载门。 夜间温度骤降,铁甲冰冷难捱,呼出的气都化成了白雾。 他们已从黄昏职守到夜半,只消再守个两刻,便能与另一支宿卫军队交班。宿卫方才接到怯薛的函件,据称疑似有刺客闯了皇宫,于是半数左卫都被派去协助捉拿刺客了。 留驻于此的人手,比寻常时少了太多。但枢密宿卫毕竟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与勋贵子弟组建的怯薛大不相同。即便人数少了,也不妨事。 左卫指挥使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向露出疲态的士兵递去眼刀,提醒他们不能消极怠工。 夜还漫长,但也就像大多数时候那样,单调乏味,重复着不变的章程。 须臾,指挥使听到物品滚在砖地的声音,伴着一阵细微的“嘶嘶”声,是从脚边传来的。 也就一刹那的功夫,奇怪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杂——地上不知从哪儿滚过来好多支炮仗一样的细竹筒——每支竹筒都在往外冒白烟,“咻咻”地往上窜,窜进所有人的鼻孔里。 “不好!各处警备!”指挥使一声令下,连忙抽出刀,顿时感到了头晕眼花,“是迷烟!快遮口鼻——” 但那白烟渐浓,大多数兵士都措不及防,已经腿软倒了地。 “去开阔地!等烟散!”指挥使大退几步,闪身出了迷烟阵,对仍清醒的手下们呵道。 忽然,他从烟中看到了什么人的身影。 转瞬间,那身影犹如鬼魅般接连放倒了兵士,矫健非常,一跃袭到了指挥使身后,将其牢牢钳制住。 指挥使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抱歉”,然后便被帕巾蒙住了口鼻。他猛烈地挣扎着,差点儿挣脱了。 迷药生效,他不甘地倒下,失去了意识。 此刻,烟已消散。 祁寒从暗中的树丛钻了出来。 一抬头,便见逐世正凝着她,弯了好看的眉目。 他仍以黑巾蒙着面——刚才是怕误吸入迷烟,故而祁寒只看见了那双黑亮澄澈的桃花眸。 “你看,”他开心地对她说,“我们俩,是相辅相成的。” 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微怔神,很快地别过了视线。 “我们还不能就这样离开,留这烂摊子,”祁寒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令牌,“左卫失职,枢密院必受牵连……这是怯薛之间通信的标志,我大哥以前截获的……” 她把令牌随便丢到了宫门边的角落,丢到一个兵士手边。 “你想将夜袭宫门的嫌疑,推给怯薛?”逐世轻声问。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忽然觉得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 她是不想牵连到枢密院。 还是不想牵连到祁念笑? 祁寒刚想回答,一转头,蓦地寒毛直竖。 “快走——”她惊慌失措,下意识扯住逐世的胳膊,将他向旁侧拉拽。 与此同时,逐世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 他迅速拔出了腰间佩刀,几乎是靠耳力判断着“嗖嗖”的箭声来自何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箭矢密集如雨,快如光电,带着杀意袭来,都被逐世极限般击落在地。 定睛一看,对面城楼高处,不知何时多了密密麻麻的鬼面弯刀死士——如迁徙的蚁群,黑压压往他们这边攻来…… …… 那一夜,祁寒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的汴梁。 她与逐世再一次,被迫陷入了无休止的追杀与逃亡中。 睁眼便是刀光剑影,兵戈相击的声音近在咫尺,刺耳得令人心衰。 但若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在逐世身上。不过两年多,他的武功竟增长得迅速,即便是护着她、单手迎敌,虽说占不了上风,倒也使两人毫发无伤。 再不复那个狼狈绝望的雨夜——他身负重伤,被她艰难地抬到山洞、心力憔悴地守了一整晚。 此刻,狰狞的鬼面一望无尽,像刺痛她内心的长矛,又让她想起了连柒。 她已经很久都不敢去想连柒,可现在却被恐惧和悲恸折磨得,几欲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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