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祁念笑轻柔地拉过她的手——自然得好像夫妻一般——捋起袖子,细细查看她先前的伤势。 “……我没事了。”她慢慢推抵着他,刚想交代来意,却听门外传来枫芒的通报声。 “主上,吏部侍郎造访——” 祁寒忙将手从他那里抽出,回头望去。 “祁大人,”吏部侍郎笑眯眯地迈进厅堂,身后带着两个仆从,抬着一个大木箱子。“您可安好?” 祁念笑恢复了寻常神色,抬手引吏部侍郎落座于客座,客套地简单寒暄。 祁寒瞧着这一幕,始知他今日为何端坐正厅,原是在等候客来? 她思索的间隙,吏部侍郎也瞧着她,又看了看祁念笑,面露难色。 这是嫌她旁听了?祁寒无奈挑眉,刚要识趣地离开。 袖子却被祁念笑扯住了。 “无妨,舍妹并非外人,侍郎莫怪,无需讳言。” 言下之意,她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走——你有事说事吧。 吏部侍郎尬笑两声。毕竟有求于祁副使,便也还是笑脸相迎。 于是他开始诉苦水,道出国师党专制横行,对他们这些小官小户大肆挤压,逼得他们无路可走,生存艰难——总归是想请祁副使帮忙,为他们争取些权益,或是给那些被莫名遭除职的小吏们在枢密院谋得些打杂的职位,不至于举家饿死。 祁念笑思忖片刻,应承了下来。 吏部侍郎喜上眉梢,连连道谢,说什么也要“唯您马首是瞻”,报答大恩。 祁念笑只淡淡道,无所谓恩不恩情。众人合力,奸党注定走不长远。 祁寒在一旁抱着胳膊,听了这么久,已觉得有些枯燥无聊。 那厢,吏部侍郎指着仆从抬上来的木箱,恭谨道:“祁大人,下官特意为您呈来三鞭补酒,聊表谢意,还望您笑纳……” 祁念笑正优雅地饮着茶,听到那四个字,一口水呛了嗓子,猛地咳嗽起来,瞪大了眼问。 “什么酒?” “三鞭补酒啊。”吏部侍郎字正腔圆地说。 祁寒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她嘴角一阵抽搐,袖子掩住唇,“噗嗤”笑出了声。 而祁念笑现在,简直瞳孔地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下官想着,您患不足之疾,沉疴难愈,甚至因这毛病,与公主琴瑟不调,生活不愉快,”吏部侍郎一本正经道,“下官想替您分忧解难,特地寻来这名贵补酒,补肾,养血,兴阳。据说啊,此酒效用极佳,八旬老人饮下都能重获雄风……” 吏部侍郎滔滔不绝,越说越离谱。
第347章 我行或不行,你还不知?(下) “长兄快收着呀,”祁寒见他铁青着脸,歪头打趣道。“可别辜负了侍郎大人的好心。” 好心两字,她念得极重。 吏部侍郎眼见氛围不对,慌忙陪笑着告退。 只留屋内两个绷不住神色的祁家人。 一个绷不住哂笑,一个绷不住滔怒。 “贿赂的补酒都送到眼前了,还不好好收着?”她拖着长音讥讽道。 “谁说我需要这种东西?!”他恶狠狠咬牙。 您的不足之疾,不是早在坊间传遍了? 祁寒略微思考了一下,讥笑更甚。 “您,身体力行,自证其说,”她饶有介事般,摇头咋舌道。“还真是:誉声英名不出门,不足症疾传千里啊——” 她越是肆无忌惮地嗤笑。 他面上的冷霜便越是凝固。 话没过脑子,沉声辩驳:“我行或不行,你还不知?” 此言一出,空气霎时冷了下来。 他看到祁寒笑意消散,失了表情,苍凉如严冬。 杏眸湿冷泛红,有怨恨油然而生。 “……我非那意思……”长睫微颤,祁念笑低声说,“方才没顾上问……你是来找我的么?” 她凝着他,冷笑一声,径自道明来意:“枢密院追捕前朝余党,端了青云观,抓了好些人?” 他眉目间闪过一刹那的错愕。 却听她继续道:“我知你给逐世设了圈套。别对他赶尽杀绝,行不行。” “他们最近不安分,集结了上万宋民意欲起兵,枢密院必须插手,”祁念笑忍着火气,尽量平静地向她解释:“国师正等着拿此事大做文章。不抓赵禀,就是我亡。” “敢说你没存私心?”她垂眸嘀咕一句。 “我说了,公事,公办。”他紧咬着后槽牙,沉了眸子,“你以为,我针对他,就因他是我女人的姘头?” 他们就这样对视良久。 祁寒再次冷嗤,弯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说。 “你动他一下,试试。” ——你动他一下试试。 祁念笑倏然爆发出一阵阴冷的笑。 他猛地扽住她手腕,将她拉入怀中、跌坐在他腿上;双臂如桎梏般紧锁着她,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他掐着她下巴,迫使她贴近,彼此的鼻尖几乎挨上了。 “半月不见,一来找我,就为这个?” 他双眼红得厉害,喉咙像是卡了骨刺,哽咽得不成样子。 “见你过来,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以为你还是心疼我、惦念我的,以为你至少会关心我一句,看我身上的伤口有没有愈合,看我这些天状况如何——” “可你没有!”他怒吼一声,“一句,哪怕一句,一句关心都没有!你不管我死活,只在乎我是不是要抓那贼子!” 祁寒被他禁锢怀中,蹙眉,却没怎么挣扎。或许她确实还是怕的吧,怕碰疼他伤口,怕自己的反抗又令他牵筋动骨,所以才不敢大幅动作。 “你的事……连拾都有和我说……”她被迫躺靠在他臂弯里,嗓音有些干涩,“我没有……不知你近况。” 祁念笑讷讷地望她。 好像突然就没那么气了。 “你还是在意我的,是吧?”他有些神经质地呢喃,“你现在不挣脱,是怕我扯到伤口,对吧……你是不是,还是在意我的……告诉我,祁寒……说你在乎我,说你惦念我……” 她眼里蓦地酸涩难耐。 不忍再看,痛苦地阖上了眸。 “别这样,”她撑着他的肩站起来,不断向后倒退,缓缓摇头,“你我之间,最好少些纠缠……免得两败俱伤。” “为什么一定是伤!”祁念笑亦站起身,面容憔悴,情绪却激烈,“相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一定是伤!” “我们,相爱过。”她纠正道。重音,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的呼吸狠狠一窒。 又听祁寒轻声说:“一年多了,我真的,很累,特别累……” “我每天都活得好累,跌跌宕宕,起起落落……心力,早被耗尽了……” “最深切之伤,源自谁人,”她疲惫地苦笑,“你还不知?”
第348章 传位风波 腊月十八,宫中传出圣汗病危的消息。事出突然,国师薛兀迭尔召集群臣入大明殿,声称要公布储君事宜。彼时晋王恰巧刚离开大都城、前往漠北镇守,人在半路,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等他急匆匆回来,府都没回、直接闯进大明殿,才发现,成王已在开国大元帅伯颜、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等权臣的拥立下,公然宣布了自己皇太孙的身份。 晋王震惊万分,便是当着文武百官,坚称圣汗是将他晋王立为了皇太孙。 “若不信,诸公大可以打开大明殿的牌匾看看,皇太子印就置于此!” “大哥,你在说什么?”成王站在高处,睥睨他,“圣汗明明已将皇太子宝印……交到了我手里啊……” 他将宝印高高举过头顶,嘴角压不住胜利的笑意。 晋王瞧着,心中早已是激起了惊涛骇浪。 多少年的励精图治,配上这样的结局,他怎肯甘心! 此刻也卸去了伪装,怒形于色,气势汹汹地质问道,这样的传位方式公平与否。 这时,晋王和成王的母亲,太子妃也来到了大殿内。 太子妃说,若要公平,也不是不行。你们兄弟二人比赛一番,当众诵读祖宗宝训,比试谁更有帝王风范——优胜者即为大汗。 毕竟是自己母亲的提议,晋王没法不答应。 于是翌日一早,两位储君人选开始了比赛。 然而,晋王近来不知为何,总觉得身体不适。夜里心悸,白日健忘,牙齿松动了,四肢还总无端抽搐,症状愈发明显。 尤其是今天早上,头痛得像是被刀子豁开、刀刃还在转动翻搅。 他手持宝训,手指却无意识地震颤,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上到眼睑口舌、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 眼前的字迹全部扭曲,像乌糟糟的爬虫,胃里泛起严重的恶心,晋王觉得自己被冷汗浸透了,而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疼痛着。 他没办法继续诵读了,只能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在了凳子上。 他仰头望向高位,求助般望向自己的母亲,“额吉……儿子身体不适……” 可太子妃根本没有递给他哪怕一道视线。 “成王表现更为得体,有诸位大臣见证,想必可确认,圣汗病危前立他为皇太孙,是明智圣举……”太子妃高声道。 晋王唇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见证成王接受群臣朝拜。 而他,被剧痛折磨得说不出话,只寒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将偏心做到极致…… 为什么你永远只拿小儿子当儿子…… 为什么永远看不到我…… 晋王捂着胸口,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背弃。 被抛弃了。 …… 很快,传位之事满城皆知。 对这结局,比晋王更觉震惊的,是祁寒。 她得知,大明殿上,重臣都在拥护成王,而晋王终是无奈道:“昔日皇祖命我镇抚漠北,守卫社稷,我多年戍边,不晓朝内事,愿服皇祖安排,作臣子以侍正统。母弟成王铁木尔仁孝,宜承大统。” 祁寒简直不敢相信。就算伯颜和玉昔帖木儿都是成王党,太子妃也更宠幼子,拉了偏架——但晋王实力出众,也不会甘心吃这哑巴亏——为何被迫说出此言,拱手让出皇位? 当天,她便被请去了晋王府。晋王的手下只说晋王身体发病,让她去医治。 祁寒一刻都没敢耽搁,毕竟有太多疑虑要问清。 可当她再次见到了晋王的模样,委实惊恐万状。 不过短短半日,晋王已开始脱发,昏迷不醒,呕吐不止,七窍流血。有御医在他身边焦头烂额,试过各种法子都没什么成效。 谁都不知晋王病因。 便在这时,祁寒隐约想起曾在书中读到过,水银中毒的症状与晋王眼下的境况很是相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6 首页 上一页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