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水银中毒在古往今来……都是无解的啊!若只轻微中毒,尚可通过服药和针灸促排,但终究无法彻底根治。 且观晋王此刻的状态,显然是慢性中毒,长期累积,而下毒之人在今日加重了水银剂量——几乎是致死的剂量! 祁寒心中惊慌,却也没乱了阵脚。她又想起自己也曾听闻过民间偏方,事不宜迟,决定赌一把。她赶紧张罗着让人找来牛乳和蛋清给晋王灌下,自己则着手施针,从白天忙活到黑夜,总算看到晋王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晋王咬牙切齿地望着她,伸手便想掐住她的脖子。 祁寒不明白晋王为什么会用这样怨毒的眼神看她。 晋王狰狞着面目,断断续续地质问道,你不是说,只将宝印的位置告诉了本王?为何成王会先一步拿到它? 他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看上去可怕极了。 他说,你是不是与成王合谋,一并陷害本王? 祁寒忙为自己辩白,“当日圣汗口谕的确是让成王取得宝印,但臣女私以为您更贤明,才违背了圣汗之命,将此事转告于您——怎会与成王合谋!” 可晋王根本不信她,甚至怒而怀疑,是她给自己下了毒。 他说,最近本王的药膳都是由你负责,你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 他说,如果毒不是你下的,你怎么一瞧便知本王是被水银毒害? 他说,谁知道圣汗跟你说了什么,定是你黑心篡改了他的口谕! 祁寒顿然委屈至极,没成想自己本心是好,怎就凭空落得这骂名。 此刻的晋王也再不复从前那般仁德,完全暴露出了真实的内心,说,他宽待他们这些低贱的汉人只是为了声望,哪知竟栽在了她手里;他说他十几年前便不该心软,就该借怀王之手杀了成王;他大骂着“汉女无耻”,颤抖着从床上爬坐起来,抽刀便想砍杀祁寒。 但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双腿肌肉无力,根本站不稳。 哪怕跌坐到了地上,他也仍死死瞪着祁寒。 直到这一刻,祁寒才终于明白。 世上哪儿来的明德之君呢。 真正明德之人,下场只会如真金太子那样凄惨。 不等坐上君位,便被污浊的世道坑害。 又怎会穿过风暴,顺遂地活到如今?
第349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祁寒敢肯定,晋王水银中毒之事与成王脱不了干系。她回去以后,在脑中仔细推敲了来龙去脉。 知道太子宝印所在的,或许不止她一人;那夜国师也去见了皇帝,甚至也提到了宝印二字。如果国师拿什么威胁皇帝,逼问出宝印在哪儿,那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国师与成王有勾结,是一丘之貉。所以成王能先一步拿到宝印,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成王定是早就开始对晋王下手了,只是先前下毒的剂量不多,故而没让人觉察出不对。 但当太子妃提议让两人比赛时,成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加大了投毒剂量,直接搞垮了晋王的身体。 他要他永远失去竞争力。 他要他死。 她从前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帮助他们用最温和的方式争储,却忽视了,同室操戈、煮豆燃萁的戏码,自古以来惯为天家手段。 纵览大明殿上,与晋王对立的那些面孔——国师想扶持成王这个傀儡皇帝,伯颜曾被晋王间接坑害,玉昔帖木儿是成王的老师,太子妃一直偏宠小儿子。 这个局,晋王没法破。 而成王,即便有一众权臣扶持,即便有母亲偏心,即便有那么多的胜算,却还是不能放心,势必要对晋王下此毒手。 真可怕。 这些人,真的可怕。 祁寒知道成王之即位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但就像她以前说过的,她其实不在乎皇位归谁,她在乎的是何时能铲除奸佞。 现在至元皇帝尚未大行,成王仍只是皇太孙,但若等到改元,等到国师真正统摄天下,她便再难反击了。 她须趁早,一击决胜。 有什么罪名落实之后,能让国师还手不得,要害正中? 如果是谋害天子呢? 如果她能找到国师暗害圣汗的证据呢? 祁寒始终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一个人做过坏事,就不可能毫无破绽。 她决定从皇帝的饮食调查起。 就不得不找一个合作的同谋。 她花大价钱买通了一名宣徽院的官吏,布仁。 此人贪财重利,年纪轻轻靠买官行贿在皇宫中谋了职位,但仕途不大顺,先前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惹了一身麻烦,被国师党排挤打压,急需改变现状。 此人是否值得信赖,暂且放一边不谈。至于宣徽院,则是统管内廷事宜、圣汗日常起居的重要一环。皇帝的膳食及饮食用具都由这里掌管,如若国师下毒属实,那也只有宣徽院才能接触到证物。 祁寒拉布仁入伙,倒也不是没存了提防的心眼儿。毕竟和这等贪财有术、行贿有方、敛财聚货、中饱私囊的人共事,实在是迫不得已,事出有因。她说服布仁相信,兹事体大,待事成之后,他既立大功,定能升官发财——作为揭露国师毒害圣汗之罪的重要一员。 而布仁不愧是混迹皇宫的老油子,行动力果然不差,没过两天便窃取出圣汗往昔常用的金杯,交由祁寒一查验——还真查出了残留的毒素。 祁寒将证物妥善保存,正准备做下一步计划。 布仁却悄悄道,他在宫中窃听到了几桩大事。 先是听宫人说在后宫某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名男尸,样貌难辨,但死了恐怕有一个月了。 祁寒闻之沉默,推断那恐怕是遭遇不测的刘太医,是被国师灭了口。 布仁又道,他去和内侍主管汇报事宜的时候,在廊道拐角撞见国师和新任怯薛长行迹鬼祟。布仁躲在树后,隐约听到他们说,圣汗已逝,但国师一直秘不发丧,是准备在“青目加用”的辰时,以旁的的名义将晋王召进皇宫杀害——由于祁寒诊出他中的是水银之毒,有御医们对症下药,他近来渐渐转危为安——又成了国师的绊脚石。 国师还说,到那天,不等众臣有机会窥见圣颜,他便要将圣汗的遗体直接运往起辇谷下葬,不给谁查验尸身的时间,也就无人得知圣汗死因。 起辇谷,在漠北草原,那是埋葬元族历任大汗的地方。依照元族丧葬礼,棺木埋在地下后,就彻底地由土掩覆,没人知道葬地的确切位置,甚至没个具体的标识。 若真等遗体下葬,便再无铁证能够证明皇帝是被国师杀害,而非自然病逝了。 但现在大明殿被怯薛严密地看守着,轻举妄动的下场,就是刘太医那般。 至于“青目加用”是什么意思,祁寒稍作思考,便解出了这文字谜。 “青目,可拆写为‘十二月一日’,‘用’可拆为‘一月’,”她神色凝重,“国师欲篡谋之日,估计是正月初一。那天,不管晋王身体恢复如何,他都是一定要按规矩入宫朝拜圣汗的,所以国师现在才要隐瞒圣汗死讯,因为,他要以圣汗的名义骗晋王入宫,也要在那天将圣汗的遗体运往起辇谷,不给人查验的机会。” 布仁问,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他说,“不如求助祁副使吧?让他带枢密院的宿卫军入宫,正好能跟怯薛军抗衡。” 祁寒果断地摇了摇头。 “宿卫军,我是需要的,”她说,“但我不会让祁副使知道。” 她决定从祁念笑那里偷出枢密副使的令牌,调动宿卫。 不过,她绝不会把祁念笑牵扯进来。 对抗国师,这件事有多么的冒险且危险,她心里不是没概念;一旦出了差错,她便可以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头上,只说令牌是自己偷的,而祁念笑当真不知情。 祁寒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但今时之事,却是没把握、也不得不去做的事。 颜家灭门之祸,太子之死,汴梁之灾、秦长青之死,李庭夫妇之死,连柒之死,双双之死…… 哪一件都不能轻饶国师。 她如果再不出手,直等到国师全盘摄政。 那么一切都将覆水难收。 她要跟国师斗,也愿意自己承担所有责任和后果。 祁念笑只有不知情,完全被她剔除出去。 才能安全。 她决定赌一把。 胜,则皆大欢喜。 败……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灾祸。
第350章 前朝玉玺 波涛激剧拍打着船舷,昏天黑地,天旋地转。 八岁的赵禀泪流满面,望着陆丞相手拿绸缎,将四四方方的传国玉玺紧紧捆绑在前胸。 陆丞相背对着他,缓缓蹲下了身,向后伸出双臂。 小赵禀蹒跚着,缓缓朝他走去。 没有犹豫,默默趴在了陆相背上。 随着陆相站直,小赵禀觉得视线也随之升高。他抱着丞相的脖子,放眼便看到了滔天巨浪、无情的战火、倒下的宋兵…… “官家……”他听到陆相哑声启唇。 陆相一手托着身前玉玺,一手托着身后的他,孤零零面对茫茫大海。 “若有一线生机……” 小赵禀眼中仍含着泪,怔怔地望着丞相的侧脸。 “那就好好活下去……与仁人义士们,共匡正天下罢……” 言迄,他松开了撑着赵禀的手,怀抱传国玉玺,纵身跃入海中。 苦咸的海水猛灌入鼻腔口腔,冲刷着肺腑,堵住了呼吸;睁不开眼,喘不过气,被卷在海浪中颠簸翻腾。 小赵禀在水中苦苦挣扎,本能地抱住了一片木板,浮上海面。 可陆相,却在投海前便往身上负了重物,已带着坚定的意志,带着宋之玉玺,永远沉没了。 …… 十四年后,元朝,大都。 逐世努力清空着脑中乱糟糟的回忆。 此刻,他与手下们皆着夜行衣,隐匿于黑夜中,盯梢着不远处的崇仁库。此库隶属户部行用六库,亦称钞库,是大元存储、兑换钞币的部门,也负责存储些价值连城的物件。 不久前,逐世的内应截获密讯,据说岭南有渔民打捞到了崖山海战时遗失的宋朝传国玉玺,今夜便秘密要运送回大都,存放在崇仁库内。 他曾以为,那玉玺,早随着陆相一并沉没海底。遗失十几年,怎就在这个节骨眼,忽然被打捞到了? 或许有人在布局,故意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诱捕他宋末帝赵禀。 但各路消息都在不断佐证着此事,愈发扰乱了他的判断力和定力。那些老臣们自是也得知了此事,都在催促着他,务必将玉玺夺回来——那是前朝的尊严,是宋之气节的见证,更是号令天下宋朝遗民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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