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世眉目冷峻,把玩着手中酒杯,将它放在了酒壶和另一只杯子的对角处。 “有些鼎立而成的平衡,最好不要打破,他很清楚这一点。” 知鸢闻言,微眯起眼眸,细细琢磨起来。 又听得逐世再次开口,更加沉静道:“而且,他更不会弃寒姑娘的安危于不顾。” 说完这话,逐世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他从未想过拿祁寒来牵制祁念笑——他根本不想——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祁念笑为了保护祁寒,间接地,也定然会做出对逐世一党有利的举动。 他叹了口气,哑声道:“寒姑娘与我们私交甚密,他祁念笑不仅不会对我们下手,还得替我们遮掩着消息。” 知鸢抱臂徐步,忽而扶额叹道,“此人早年手段阴险,城府深沉……他当真会是寒姑娘的良人吗……” “会。”逐世抬起头,坚定地说:“我能看出,那人几乎是在拿命来爱护她,那便够了。况且,我相信她的选择,不会错的。” 望着知鸢仍有些复杂的表情,逐世苦笑一声,再次道。 “信或不信,我都是真心希望她能与心上人白首偕老,也是真心想要力促良缘。” 修长的手指搭在盒盖上,逐世默了默,眼神微黯,将那装有昂贵头面的木匣合拢严实。 “明日派人送到祁府。”
第187章 林下清风(五)(糖) 乞巧良宵,穹卧玉钩。千灯照碧,云高楼红。 街市灯火如昼,往来行人不绝而乐。 祁念笑横抱着祁寒,穿行于街衢间,一路上也不管旁人眼光,就这样打道回府。 并非他不想乘车,而是今日街上拥堵,马车难以通行,何况她醉意愈浓,本就易晕,随着那摇摇晃晃的马车走走停停,定会感到不适。 回到南苑,刚踏入院子里,她似是清醒了些,揉着眼睛在他怀中挨蹭。 祁念笑见状,依旧沉着面色,没说什么,只轻轻将她放了下来。 “佑之,你还在气恼我吗……” 月色下,她讨好般抱住他的脖子,“怪我没和你说清,其实我找知鸢,是想拜托她教我舞蹈……佑之,我的佑之,你最好啦,不会误会我的,对吧?” 大言不惭,当真大言不惭。 成亲前私会外男,饮酒作乐,还收人礼物……这些倒是只字不提啊? 她便是吃定了他拿她没办法罢?祁念笑郁闷地想着。 可不知怎的,只要抱她入怀,只要与她独处,只要看着她撒娇的模样,他好像突然就没了脾气。 无奈地叹了口气,祁念笑轻抚她后背。 “圣旨之事,我已知悉,定是国师欲摆我们一道,”温润的嗓音低沉有力,“等我觐见圣汗之际,不管怎样,哪怕落得个顶撞犯上的罪名,我也一定说服圣汗,不会让你去献祭祀舞的,” 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暗暗在心中坚定了决心。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伤到你的可乘之机……” 她原本还埋首在他胸前,却是突然抬起了小脑袋。 杏眼莹润,仰望他,其中闪过些许狡猾的光芒。 “既然,我不用去祭礼跳舞了,”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祁寒扬唇,眼巴巴望着他,“那今日学到的舞,我就只跳给你看,好不好啊?” 话毕,她未等祁念笑应声,便像条鱼儿一样脱离了他双臂的禁锢。 她仍穿着烟柳楼的舞衣,那是一套青莲色的薄纱水袖裙。 夜色中,她的步态轻灵如蝶,身姿柔若无骨,一挥臂,一甩袖,婀娜悠扬,却又带着她独有的锋芒,好似绵里藏针。她像云絮般绵软,旋转间,牵萦着一缕她身上特有的药香;翩跹时,只见那莲似的裙裾飞扬起来,灿烂盛放。 皎若明月舒其光,夺人目,攫人心。 隔着半丈远,他一把攥住那扑面的轻纱水袖。 因着袖子被他扽住,祁寒定在原地不动了,嘴角挂着笑意,静静回望他。 一双眸子潋滟朦胧,像月色下的两汪清泉,引着他沉醉深溺。 祁念笑的眸光愈发深邃。他沉默着,扯过那只水袖向自己一带,拽着她撞入满怀。 两具滚烫的身躯紧紧相贴。 藕臂攀附到他后颈,祁寒笑意加深,踮起脚尖,仰首吻上他颊侧。 一瞬间,万物凝滞,唯有心悸动。 双手掐住她腰侧向上一托,祁念笑猛地抱起她,迫使她双腿离了地,随后便是疾步冲进屋内。 他将她放在了平日梳妆用的四方桌上,低头覆住她双唇,急切地仿佛是要极力证明什么一样。 祁寒浅坐在桌沿,承接着他激烈的亲吻,杏眸迷离。 余光却忽而发觉,不远处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显然还无人动过筷。 她从情动中抽离出来几分清明,惊讶地推了推他的肩:“欸,你还没吃饭?” 祁念笑回头瞥了一眼,又很快扭正脖子,衔住她的唇瓣,继续吸吮交缠。 “不吃了。”他郁闷地回答。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就陷入了低落的情绪里,眼瞳迅速泛红,默默停住动作,耷拉下脑袋,嘴巴也瘪了下去。 祁寒小心翼翼地探头,想从下往上窥探他的神情。 却惊觉,那一双漂亮的瑞凤眸里,竟满是盈盈的水雾。 “你……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她大惊,心里一慌,登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紧抿薄唇,倔犟嘴硬道:“没有。” ……没有才怪。 满心的委屈发泄不出,统统憋闷在胸腔里,令他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祁念笑忍着心底的刺痛,深吸一口气,扳正了她的双肩。 他凝定她,用那几乎是绝望而胆怯的语气问:“吾与那贼子琴师,孰美?” “啊?”祁寒始料未及,怔怔然歪头。 但见祁念笑哽咽不已,胸膛起起伏伏,喉结不断上下滚动,似是在将全部苦涩往肚里咽。 怎么……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狼犬,等人给他顺毛一样? 祁寒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抬手过去,温柔地摩挲他头顶。 “这世间,百卉千颜,可不管是最明媚的骄阳,还是最宜人的春风,抑或是最秀丽的山水,都敌不过一个祁佑之,”掌心滑落鬓间,停在下颌。她捧起了他的脸颊,爱怜地揉抚,“我之所求,我之所想,不过一个祁佑之。” 我想要的,永远只有你。 永远只是你。 他终于面色转霁,轻快地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咧嘴笑了。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他得意洋洋道,“夫人偏爱我,我知足了。” 祁寒屈指弹在他额前。他揉了揉,也没气恼,依旧“嘿嘿”冲她傻笑着,满眸含情,璨若朗星。 她撇撇嘴,对他这迅速转变的态度是好气又好笑,却是笑着笑着,突然酸涩了眼眶。 他是个很难从心底感到安定的人。他的过往压抑苦闷,他的心境惶恐丛生。 可在与她相爱这件事上,他真的很容易感到满足啊…… 或许,深爱入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对吧?
第188章 林下清风(六) 绫纱扯落,香肩胜雪。 被翻转过去,贴抵着微凉的桌面,她就这样伏在梳妆台上,一抬眼,便在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云髻半歪,几缕青丝散落,朱唇娇艳欲滴,眼眸里更是水光潋滟。 宣罗裙,见窈窕之质,渐觉呈妍。 他望着镜中人的身影,看她颊似花团,顿觉心弦被拨动;手中搦的,端的是腰如束素,不盈一握。 或急埋,或慢硉,就像被一叶木筏载着,颠簸在巨浪汹涌的海面。此刻,他即是她唯一得以依靠的主心骨,便在此间游刃有余,携她迎顶着飓风航行,攫取了她全部的神识。 …… …… 夜半。 祁念笑幽幽醒转,察觉到祁寒正背对他侧卧着。 真好,她一直都在。 心中暖意翻涌,他从身后紧紧环拥住了她。许是天气太热,她睡眠也浅,被他禁锢了片刻,背上就出了层薄汗。 “嗯……”祁寒蹙眉,动了动胳膊,从睡梦中醒来,困倦得眼都睁不开。 祁念笑自知理亏,心虚地亲在她耳尖,想安抚她再次入睡。但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掌心贪婪地在她腰腹处流连,便教祁寒误以为是另一层含义。 她呜咽一声,嗔怪似地嗫嚅:“不行,不行……你快睡罢……真的……” 耳边传来他悦耳的轻笑,似是带了些许歉疚,又好像憋着什么坏呢。 “我做梦了,”他吻了吻她的后颈,声音沙哑低沉,“梦到了以后……” 他稍作停顿,下巴在她头顶蹭着,嘴角微扬起,又补道:“我们的以后……” 祁寒仍闭着目,人虽困倦,倒也没急躁。柔荑探向自己腰间,覆上他手背,耐着性子轻声回道:“那,你梦见什么了啊?” 暗夜里,祁念笑睁着双眸,温声笑道,“梦到我们婚后,就像恩师和师母那样恩爱。我还梦到,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 祁寒半寐半醒,转了个身子,面朝他。 “哦——”她懒懒地拖长了音,“我们佑之,自是有信心做一个好丈夫,那么,可有信心为人父呢……” 夜阑寂静,月影无声。 祁念笑迟迟没有答话。 “我……不知道。”半晌,他落寞道。“我从没见过,一个好父亲,应当是什么样子。” 他只见过源自至亲的冷漠,只品尝过以爱为名的虐待。从他的父亲那里,他得到的只有轻视和厌恶,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温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好父亲,应当是什么样子。 从来没有。 听到这里,祁寒顿时清醒了几分,心中抽疼。 “但我见过,一个称职的丈夫,应当是什么样子,”他倏忽转移了话锋,“我一直都觉得,所谓夫妻,就应该像恩师和师母那样。他们是自幼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从未有过猜忌和争吵,更不会背弃彼此。早年,恩师初入行伍,跟随圣汗东征西战,师母永远在他身后支持陪伴。他们携手走过了几十年,哪怕一直没有子嗣,也丝毫不影响情谊——他们才是真的神仙眷侣。” 祁念笑认真想了想,更加胸有成竹。 “我知道,一个称职的丈夫,应当给予妻子,无穷无尽的关心与呵护。若要爱她,便不能只爱她的躯壳,更要爱她独一无二的灵魂。要永远把‘对她好’放在首位,永远永远都不能让她伤心难过。要担当起男儿责任,绝不退缩,也绝不留她一人承担风雨;要与她相互扶持,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祁寒静静地听他说着,指尖摸上他眉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6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