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睡吧,”她轻声道,“一切美好,终会有的。” 心间的花圃万紫千红,永沐着春光。 乞巧夜的烟花,绚烂在苍穹,永远繁盛。 我们理应永远在一起。
第189章 螳螂捕蝉(上) 七月十七,时值末伏。 祁府蔹院。 副将邬术默立在一旁,观望着上司的神色。 祁念笑坐在桌案前,将面前的密函折起来,重新塞回到了细竹筒里,封好盖口。 那是一份已画押的口供,来自于刑部诏狱的一名看守。 原来,宿卫里有位统领名为秦长青。几月前,他因痛恨国师党为非作歹,义愤填膺地上奏,欲披露国师等人的罪行,还说自己手握证据。 可那奏书不仅没有传到皇帝眼前,写奏书的秦长青反倒被构陷,不明不白就锒铛入狱。刑部不加审理,不容辩驳,直接定了他重罪。此人最后蹊跷地“病”死狱中。 谁人都知,他是被害死的。 但谁都没有证据。 祁念笑深知其中水浑,遂秘密下令给邬术,让他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枢密亲信,暗中调查秦长青死因。 如今,果真寻到了一个借病解职的牢狱看守。据看守供述,秦长青暴毙当夜,他值夜打瞌睡时,迷迷糊糊瞧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都穿着夜行衣。他们没有钥匙,却闯进了隔间内,钳制住秦长青,将其按在地上。 “东西在哪儿!”黑衣人拿刀架着秦长青的脖子。“我们搜遍了你府上都没寻到,你究竟藏在哪儿了!” “告诉国师,他找不到的,”秦长青冷笑一声,挺直了腰杆,慷慨陈词,“就让他终日活在提心吊胆里!指不定哪天,那些东西就曝露于世了!” 黑衣人大怒,一刀割其喉,登时鲜血喷涌。 看守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一直蜷起来装睡——他身量矮小,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无人看得到——等那些黑衣人走了之后,才壮着胆子上前查看秦长青的情况。 他看到了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一身囚服的男子。 秦长青临死前,用着最后一口气抓住看守的胳膊,告诉他,去城西破庙后的树林,沿着墙根那一排,从南往北数第三颗树下,埋藏着东西。 秦长青口吐鲜血,却仍竭力地吐字道,那东西,请他务必交给枢密院。东西旁还有金子,是给他的酬劳。 看守见钱眼开,当夜便背上铁锹,想去把秦长青埋的东西挖出来——既然金子都只是报酬,那另外的东西,得有多价值连城啊! 哪想到,他只挖出了几小粒金豆子——秦长青为官清廉,总共也就这么点资产——金子之下,竟掩着秦长青搜罗到的地契、字据和供词,那是国师侵占民田、倒卖盐铁、收受贿赂的铁证! 看守是个胆小怕事的,怎敢接这烫手山芋?他为了避祸,只得假称自己身体抱恙,从诏狱中退了职,偷拿了秦长青埋下的金子,自此躲避在乡下老家。 却还是被邬术逮了出来。 “大人您放心,此证人,已经保护起来了,” 邬术上前一步,笑得谄谀,“只待真相大白的那天,让他当堂作证,指认出国师的罪行。至于秦长青留下的证据,被那看守原封不动埋在原处,教我给挖出来了,眼下都藏在枢密院的机要阁里,绝对安全。” 枢密院的机要阁,层层把守严密,光是一道又一道的门锁,便繁复而撬开不得。官阶三品以下,根本不得私入,且若无枢密副使审批,莫说是人了,就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否则,邬术也不会说,这是全大都最安全的地方。 祁念笑点头,将竹筒递给他,嘱咐他仔细收好了,这两日先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指令。 待邬术离开,祁念笑又传了枫芒来见。 枫芒关门,转身对他行礼道,“主上,邬术副将和察罕副将比起来,做事毛毛糙糙的,能值得信赖吗?” 祁念笑沉吟片刻,答曰:“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只是邬术更精明些,察罕则单纯。虽说后者行事稳健,但此事风险极高,万一……还是莫要牵连到他……” 那是曾同他一起,在阿尔泰山出生入死的同伴。 他不想察罕有事。 “对了,枫芒,”祁念笑低声开口道,“交代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都安排妥了,”枫芒小声答。“月初的时候,我就带着连卫找人造了四百副甲胄、四百件兵器,现已打造完,藏在国师的一处私宅附近。只要借着搜查国师的由头,把这些东西一并搜出来,扳倒他简直易如反掌。” 在元律里,私藏兵甲,犹如谋逆,其罪当诛。 就算圣汗再倚重国师的敛财之能,也绝不会留着这么个想造反的祸害。 祁念笑之所以这般给国师下套,是因为他清楚,仅凭秦长青之案,很难彻底击垮国师的势力。元廷贪腐成风,夺民田或受贿早不是稀奇事。且仅凭看守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以证明,是国师灭了秦长青的口。 既是无从证明他残害忠良,圣汗顶多降其职、收其权,处罚他几个爪牙做做样子。 但谋反的性质,和贪腐截然不同。 祁念笑知道,他将私铸兵甲的帽子往国师脑袋上硬扣,此举确实激进冒险,还不光明磊落,甚至和国师的行事风格半斤八两——一样阴险。 但他没有时间可以等了。 他没有时间与之周旋。 祁念笑承认,自己是有些心急。他太想早日过上安稳的生活,太想尽快清除掉所有威胁。 “有这两个把柄,足以让国师丧命了罢……”祁念笑反复掂量着,心中却总觉得不够保险。 他提笔,抽出一小张宣纸,蘸墨画了个方正的图案。 “这是金帐汗国的玉玺图案,”对于自己曾见过的图样,祁念笑一向过目不忘,按照遥远的记忆临摹出来。 “枫芒,你派人伪造一封……国师与金帐汗国往来勾结的密信,印章就照着这个来刻。” 金帐汗国的可汗,是西北叛乱的诸王之一。 如果再给国师加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任他三头六臂,任他四通八达,都再无法翻身。 他必须死。
第190章 螳螂捕蝉(下) “等我们姑娘嫁了祁大人,那婚房,到底是在南苑还是蔹院啊?”欢儿琢磨起来,“要是用南苑,这几日我们就得着手,将婚房布置起来了。” 说着说着,欢儿有些失落地叹道:“若是蔹院,那往后姑娘常宿那边了,我再想像现在这样随身照顾,就多有不便……” 连柒戳了戳欢儿圆鼓鼓的脸蛋儿,坏笑道:“你笨啊,祁府统共这么大点儿,他们想在哪儿住在哪儿住呗!就算是,从南苑一路‘住’到蔹院,再从蔹院‘住’到南苑——哪怕就在这长廊‘住’——那也都是小夫妻的情趣,你还小,不懂——” 一时间,整条游廊都回荡着连柒夸张的大笑声,直响彻祁府上空。 “连柒!嘴没个把门的——”祁寒尖叫一声,恼羞成怒,抬手作势,追着便要拍向连柒。 后者扮了个鬼脸,赶忙往迷惑不解的欢儿身后躲,与祁寒好一通“秦王绕柱”。 三人说笑打闹着,行至蔹院附近,正巧碰到连陆从院门口走出,脚下步伐飞快。 “连陆?你怎么在这儿啊?”祁寒好奇地问。 最近一年,她与连陆碰面的次数并不多。自打灵枢堂人手够用了,她也没理由再借调连陆。如今,连陆和其余连卫一样,整日都在祁府待命,为祁念笑做些暗中侦查之类的事务。 连陆低头,看了眼手中托盘,那上面放着一沓簿册。 “属下来给祁大人送府上账薄。”他不冷不热道。 祁寒应了一声,也望着那簿册,又问:“那你怎的,没送到他手里?是他不在吗?” 只见连陆面色如常,淡定回道:“祁大人似是在与枫芒商讨事宜,属下不敢叨扰,想过会儿再来。” 说着,他眸光一闪,“可否劳烦寒姑娘,将账本捎给祁大人?” “嗯,给我吧。”祁寒顺手接过木托盘。 “多谢姑娘。属下告退。” 连陆言简意赅,冲她抱拳行一礼,然后匆匆离去。 连柒瞟过连陆的背影,眨了眨眼,心中嘀咕道:“我来见姑娘前,就听见连陆说要去送帐本,都半个时辰了,这厮可是在偷懒?” 祁寒转过身,柔声道了一句,“你们先在门口等我罢?我很快便回来。” 欢儿和连柒应喏,静候在院外。 于是祁寒拿着账簿,走到门边,抬手正欲敲上去,却隐隐听到枫芒的声音:“……这次我们抢占先机,定能杀国师个措手不及,让他掉进陷阱还踩上捕兽夹,想跑也跑不了。” 什么先机? 祁寒蹙眉。 “唰”一下推开门,她不打声招呼便闯了进去。 “祁佑之,你想做什么?” 冷冷的声线,质问的口吻。 祁念笑斟酌了一瞬,以眼神示意枫芒先出去,随后才将秦长青遇害案、以及自己打算以此来对抗国师之事,娓娓道来。 唯独没提及,自己私造了兵甲栽赃国师、欲伪书信“佐证”国师叛国通敌的两招后手。 果见祁寒冷笑如冰。 “你疯了?”她不满道,“锄奸之路漫漫,怎可一蹴而就?再多等等又能怎样?” 单凭秦长青一案,根本奈不了国师几何,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明白!他从来谨小慎微、心思缜密——为什么现在这样冲动? 祁念笑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再陈词时,他语声严肃,还带着几分悲痛。 “秦长青,洛阳人也,尚风节而志高,以布衣征至京师,任枢密宿卫百户长。生平清廉,忠肝义胆,不忍奸佞误国,遂上奏谏言。被诬以折阅课额数万缗,含冤落狱,尸首无存。” 祁念笑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们不能让他枉死。” “我几时有说不替他伸张正义了!”祁寒气恼地瞪着他,却也不敢拔高声调,只压低声音斥责道,“只是你操之过急,极易适得其反!怕只怕,不能为长青洗冤,更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存留下来的证据,错失了步步为营、出奇制胜的良机!” 祁念笑心里有点乱。 他不是不懂祁寒的顾虑,但她毕竟不知全貌。 秦长青枉死案,只是一个由头,是个导火索。祁念笑真正的筹谋,是借着这个由头搜查国师,从而坐实其谋逆通敌的罪名——后招还在后头呢。 可他心存怯懦,如何都不敢让他的祁寒看到,自己竟有如此恶毒阴险的一面。 他心虚,他自卑,他害怕有一日,她发现他全部的低劣,然后蔑视他,摒弃他,对他投来失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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