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才是当家顶梁柱的样子。”应小满称赞说。 把自己的包袱放去路边,帮扛米面。 沈阿奴还在强撑着,“米面沉重,我买了二十斤!怎么能让你来——” 应小满轻轻松松一扛便走,留个目瞪口呆的少年郎在后头,片刻后提着大包小包追进沈家门里。 沈家娘子病得起不了身,沈阿奴捧着包袱进屋给母亲看。 夜风传来依稀哽咽声,“当卖了你阿父珍爱的砚台,等他回来,定要责怪与你……” 沈阿奴的声音道,“等父亲回来责怪便是。母亲身子要紧……” 这沈家狸猫虽有点小糊涂,还不至于没救。应小满带着欣慰往门外走。 片刻后,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沈阿奴从自家追出巷子,“应小娘子,入夜了,你带着沉重包袱要去何处?我帮你拿包袱。” 应小满连声道,“不用不用!太重了,你背不动,让我来。” 沈阿奴被那句“你背不动”激得脸皮子发红,血气上涌,不依不饶地一定要背。 又存心带着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心态,学着应小满刚才的模样,把地上包袱一扛便走,“我可以!——啊呀!”里头什么东西,重得像石头! 应小满烦恼地跟在旁边,“你说很重了,还给我罢。” 里头装了七八斤一对飞爪,二十斤的包铁门栓。其他零零碎碎还没算呢。 沈阿奴咬牙死扛,面皮涨得通红,强撑着无事人般说话。 “小娘子孤身夜行危险,你可是要进货?我、我陪你去,有事我,呼,替你挡着。买了羊,呼,还是我替你扛着……” 应小满:“真不用,今天不买羊……” 沈阿奴精神大振。老天帮他,应小娘子今晚不买羊!只肩头三十来斤,他、他咬牙能撑过去。 “走。”沈阿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我们去何处?” “我……”应小满卡了一会儿壳,吭哧吭哧地说, “去……家里新盘的肉铺子看看。” 沈阿奴死活扛着踩点工具不放手,两人一路闷走去西门内大街的应家肉铺处,少年郎大字型瘫在木椅子上,再不动弹了。 应小满站在店铺子里,提着准备踩点作案的包袱,茫然地想:大晚上的,她扛着门栓,带个沈阿奴,来铺子里做什么…… 天色已经黑了。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灯笼,映出“应家羊肉铺”的无字门面。 沈阿奴顿时又精神大振。一骨碌翻起身,寻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你家门面还缺一个像样的牌匾。”他自告奋勇,“我替你写铺子名字!” “字已经有了,只差做匾。” “做匾需三五日,我写一幅字不费功夫,即刻写得。挂个三五日,等匾做好就换下。” 应小满连声拒绝:“真不用!” “真不费功夫!” 沈阿奴已经在四处寻字纸写字了。 他原来有个像样的大名,叫做俊青。 沈俊青一边猛揉肩膀一边道谢。 “这次母亲的事,回想起来后怕,不知如何跟你道谢才好。以后如果有需帮手处,比方把羊扛回家之类,你我邻居,尽管直说。” 应小满心里嘀咕,叫他帮忙扛羊,半路羊肯定跑了…… “你有心谢我的话,不如帮我听着家里动静。”说起义母最近身子不舒坦的事。 沈俊青拍着胸脯应下:“这两日我留在家里照顾家母。如果应婶子有事,隔墙喊一声便是。” 应小满客气道谢。 沈家阿奴乍瞧着愣头青,她还以为满腹诗书读进了狗肚子里。但相处多一些,本质倒还不错。 亥时初,大理寺官衙门口进出的官员依旧不少。 大街上还开着几家夜宵铺子,七八个捕快打扮的食客围坐,呼喝笑骂,肉香气味远远地传入鼻下。 应小满忙忙碌碌地清洗砧板,打扫店面,又坐在门边,拿一块磨刀石,细细地打磨斩骨刀。 亥时正,时辰入了夜。 街上行人明显变得稀稀落落。夜宵铺子准备收摊。 官衙里走出两名老门房,合力把敞开的两扇大门关闭,只留边上一道出入小门。官衙上方写悬挂的一对“大理寺”灯笼光亮耀眼。 应小满坐在铺棚子灯影里没动,远远地望着。 按晏八郎的说法,晏容时手里有个三司会审的大案,最近监审到关键时期,不到深夜不可能出官衙。 小门里出现两名差役,合力抬一只木制拒马[1]去窄巷,把拒马摆在巷口。 三尺长的拒马,登时把窄巷口堵了个严实。 “咦?”应小满惊讶地盯着窄巷口出现的拒马。白天可没这东西! 大理寺官衙正门传来轰然声响。 才关闭不久的两扇黑漆沉重大门左右洞开,几名值守青袍官员簇拥当众一位紫袍大员,十几名挎刀汉子护卫左右,气势惊人地走出门来。 不远处还在围坐宵夜摊子吃喝的几名捕快唰地一齐起身,远远躬身行礼。沿街走夜路的百姓慌忙退避。 长随牵马过去时,低声回禀句什么。 紫袍大员原本已经上马沿着大街前行,忽地一勒缰绳,侧身回望,望得正是肉馒头店方向。 官衙门口的灯笼光清晰地映出紫袍大员的身形。 应小满边磨刀边远远地往大理寺方向张望。借着灯光看清紫袍大员时,磨刀的动作倏然停下。 狭长眼睛,浓黑眉毛,小麦肤色,健壮身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深夜出门来的,赫然正是她仇家! 仇家远远盯着大街斜对面的肉馒头铺子片刻,竟然策马转向,往铺子这处直行而来。 应小满估摸着这厮晚上肚子饿了要敲门买肉馒头,手脚灵活地拎起刀具,往暗处一躲。 谁知道仇家并不去大街边上的肉馒头铺子门面,反倒往侧边拢马缰,在众多亲卫簇拥下转进西边小巷,停在灯火黯淡的羊肉铺子面前,抬头凝视片刻。 “新开的应家肉铺子,就在此处?”仇家低沉地说。 语气分明冷静,不知为什么,硬生生听出几分幽怨的意味,暗处躲藏的应小满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专卖羊肉的羊肉铺子,今早刚刚开张。小的过去凑热闹看了,应家小娘子手上的刀工好生了得!” 长随绘声绘色地描述肉铺小娘子如何地一刀切下,斤两丝毫不差。 “她竟然当真开了肉铺子……” 仇家继续用那种失落又低沉、几分幽幽的语气道: “韶华芳龄,绮年玉貌。抛头露面,汲汲营营。岂不是……幽兰生野道,美玉落泥沼……” 应小满肚子里的火气腾的升腾而起。野火燎原。 别以为文绉绉的她就听不懂。 听他那语气,一句接一句的,骂谁呢! 光线昏暗的门店里蓦然响起一声少年人的招呼, “应小娘子!铺子名字已经写好,幸不辱命,你在何处……” 门外的仇家原本已经要走,乍闻到这一声喊,愕然勒马回望。 搜寻的视线冷不丁和暗处闪亮的眼睛迎面撞上。 漂亮乌黑圆眸子闪亮,全是怒火。 “什么人!”最前头的护卫敏锐察觉异样,大喊一声,十来个挎刀精壮汉子瞬间围拢上来,把仇家团团围拢在中央。 “退下!” 仇家像是骤然发现了什么,微黑的肤色竟然泛起羞恼红色,脱口唤道,“应小娘子?恕我失言!我——我不知你在此处!”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护卫们循着沈阿奴的声音蜂拥而入。肉铺子里翻找一通,只寻获了手持毛笔的少年书生一个。 沈俊青茫然抓着墨迹未干的红纸大字。 “我?我乃太学生,应小娘子的邻居。今日在此何事?你们看不见我替应家肉铺子书写题字么?” 沈俊青忿然道,“你们寻不见她,问我作甚!刚才还在,定然被你们惊吓到她,躲起来了——” “大胆!” 众人齐声高喝。 仇家此时下马走入肉铺,摆摆手,示意护卫松开沈姓太学生。 举目四顾,空荡荡的铺子里,佳人杳然无踪影。 他心情复杂,失言懊恼无处说。 深吸口气,对着寻不到主人的肉铺子说道,“应家肉铺需人帮忙书写铺名?拿纸笔来,我替你写。” 应小满:……? 马蹄声响起,众多护卫簇拥着仇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沈俊青初生牛犊不怕虎,忿然追去路边一通骂。 应小满从藏身处现身,站在桌边,莫名其妙捧着一副墨迹未干的新书题字。 她暗中追踪了仇家几个月,从未暴露行迹。按理来说,仇家应该不认识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打算找他寻仇的事才对。 如此说来——这厮纯粹路过,没事找事,寻衅羞辱她这“抛头露面”开肉铺子的小娘子?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她愤愤地说,把仇家写的字幅揉成一团,扔去角落里。 写得再好看也不用! 有这幅仇家存心上门寻衅的字幅做对比,七郎精心赠她的字幅凸显出格外不同的心意。 她下了决定。 把沈俊青新写的大字收去橱柜里,取出珍藏的七郎字幅,在桌上平平整整展开。 对沈俊青歉然一笑,“铺子名字确实托人写过了。我想了想,今天是开张头一天,我只想挂他的字。不能用你的字,实在对不住。” 沈俊青连声说“无妨无妨”,举着长杆,应小满把七郎的字幅仔细挂上长杆。 七郎的字确实写得好。三幅字摆在一处,格外显出七郎这幅字笔力遒劲,意态飞扬。 沈俊青脱口赞叹,“好行书!不知哪家秀才帮写的?我定要登门讨教。” “好看吧?”应小满骄傲地说,“七郎写的。” 沈俊青瞬间闭嘴。 隔片刻问, “……七郎是谁?” 应小满没直接应答,只抬头打量着灯下挂好的字迹,越看越好看,抿嘴笑了笑。 “就是我家七郎。” “……”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仙子般的邻家小娘子,原来早有了七郎。 沈俊青对着紫袍高官都敢追着一路骂的少年士子狂劲散了个干净,肩膀沮丧垮下,咕哝几句,伤心告辞。 “既有七郎高作在前,在下又何必献丑。哎,我告辞了……” “慢走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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