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父母祖父皆已过世,眼下有一桩要事,想托付韩老帮忙。不胜感激。”
第59章 应家离京的打算并不难猜。 隋淼某个早晨送吃食时, 应小满正在往布包袱里费劲地塞秋冬衣裳。包袱边上摆放一叠新烙好的厚饼,适合充做干粮。 当时隋淼的神色就不对了。 义母还在跟他商量:“隋家后生,咱家跟酒楼案子撇清,不算人证了罢?总不好一直住在官衙里, 应家想搬出去。劳烦你跟七郎说一声。” 当晚掌灯前后, 晏容时提了盒新上市的黄橙橙的大橘子进门来。 迎面头一句便说:“不必急着移出官衙外住。” “两名死士逃逸, 如水滴入海, 难以追寻踪迹,回去住帐篷依旧不安全。” 应小满当然不想住回帐篷。 应家打算回老家了。 去年冬天从老家上京城,路上天寒地冻的, 吃了不少苦头。这趟回家带阿织,她不想小丫头也大冷天赶路。能早走,还是早走些的好。 但何时离京,能不能带着七郎离京, 应小满拿不准。 义母昨夜还在和她嘀咕。“京城做个官儿怎么忙成这样?” “之前铜锣巷的时候, 七郎在咱家养病, 瞧着整天不慌不忙,做什么都挺稳当的一个后生。没想到回来官衙, 整日跟个陀螺一般!他手里的案子一桩接一桩, 万一今年查不完, 拖到明年, 难不成咱们还要在京城等到明年才回老家?” 应小满当即起身, 把新收拾的鼓鼓囊囊的秋冬衣裳包袱提到小院,当面打开。 “我不瞒你。有件事要跟你说。” 晏容时翻了翻冬衣,却也开口道: “我也有桩事要和你说。你昨日去了骡马行问远途租赁。你在骡马行留的住处是大理寺官衙西小院, 把骡马行东家给吓着了,不敢直接租给你, 托人问到大理寺来。” 应小满:?难怪骡马行老板当面支支吾吾的! 但包袱既然都拿到了七郎面前,她坚持说:“这个秋冬应家必定要赶回老家,守着爹爹坟头过年的。只是知会你一声,不是跟你商量拿主意。” 晏容时有片刻没说话。 平日里光亮流转的一双桃花眼此刻低垂思索着,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慢慢把包袱布结原样系好,开口和她商量。 “先不急着走。宫里有消息传出来,需要留应家多住几日。住到七月底,八月初。” 现今是七月头。 七月底八月初,那就是二十日后了。 八月初启程其实也不算晚。但“宫里”两个字,着实叫应小满吃了一惊。 “宫里和我们应家有什么关系?要留我们二十天?” “这便是我今晚要说的第二桩事了。”晏容时起身把冬衣包袱搁去旁边。 “为着余庆楼北国奸细的案子,宫里正在安排庆功。雁二郎进宫谢恩时,在太后娘娘面前夸了你。太后娘娘起了兴致,当场下懿旨,想见你一面。” 应小满:!! “你再说一遍?”她怀疑地说:“谁想见我?” 消息当然不会有假。前些日子还只是暗中风传,昨日宫里正式遣人传来口谕,算是确定下来。 随着口谕传来的,还有一系列比风还快的小道消息。 “‘纯朴自然质,天然无雕琢’。这是十一郎从宫里听来的。” 晏容时悠悠念出十个字:“你不知情的时候,雁二郎夸你的两句诗,在宫里已经传遍了。” “……雁二郎在太后娘娘面前夸我?” 应小满怀疑地说:“我见面就骂他,他反倒夸我?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雁二郎生了个怎样的脑子,正常人不得而知。 但太后娘娘当年在宫里身居高位,就是因为“质朴”。先帝曾经亲笔赏下一幅字:“恬淡不争,质朴归真”。至今挂在太后娘娘宫里。 总之,木已成舟。太后娘娘的口谕已经传到大理寺。借着庆功宴的机会,要招这位“纯朴自然质”的应家小娘子入宫觐见。 七月底八月初之前,应家也就走不成。 义母原本抱着阿织在屋里吃橘子,听着听着,嘴里的橘子都开始没滋没味,把窗户推开半扇: “我们平民小户人家,如何去宫里见贵人?礼数也不知,怎么答话也不知。我家伢儿答错了话,会不会被怪罪啊。” 应小满在意的倒不是入宫礼数。她的心思并没有被轻易转移,还惦记着早点出发上路,早点回老家,路上莫捱雨雪雹子。 “七月底八月初,入宫和太后娘娘说完话,我们就可以出京了?” 晏容时想了想:“按常理来说,是的。但入宫觐见,会遇到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比方说,太娘娘娘喜爱你,想要留你住几日。” 应小满:!! 义母紧张得连剥橘子的动作都停了。 晏容时接下去道:“太后娘娘虽说平易近人,但宫里不是轻易住得的。真遇上了,还是能推就推掉的好。” 应小满:“……怎么推?直接说我不愿意,不太好吧。” “唔,是不太好。需得委婉拒绝。过几日我教你几句常用的答话。” 晏容时想了想:“庆功宴当日我也在宫里。虽说男女宾客不同席,我这边拖住雁二郎,太后娘娘那边的变数便少了七分。实在情形不对,十一郎可以过去帮你。” 事情如此定下。 晏容时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这边交代完毕,天色还没全黑,他起身告辞。 应小满把他送出小院外。 心里虽然下了决意,口口声声笃定地说“应家要尽快离京”,但周围无人,晏容时提一盏灯照亮前路,灯下眼见着两个并行身影走着走着,自然而然地越挨越近…… 等应小满沿着清幽小路把人送出百来步时,已经手挽着手了。 “知道你义父腊月里过世周年,你想在坟前尽孝,我不拦阻你。” 晏容时左手提灯,右手攥着心爱的小娘子,语气和缓地劝说:“但冬日车马难行,何时打算回京?总得提前安排起来。” 应小满答得很干脆:“安排好了,肉铺子门面的赁金给付到二月。” 晏容时递来个啼笑皆非的眼神:“这就算安排好了?你带着母亲阿妹回老家去,把我扔在京城里过年?” 应小满:“其实有打算的,就不知你——” 话说到半途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开锁声。 朦胧月色照亮附近一排清静小院。两名大理寺差役打开铜锁,押解出小院里的晏八郎。 两边隔着百来步距离、两边都有灯笼,虽说瞧不清楚面目,但彼此相熟,凭身形都能认清来人。 “八郎。”晏容时若无其事打招呼,“最近睡得可好?浮生难得半日闲,你歇了三个月,我看你气色不错。” 晏八郎脸色难看得很。 偏偏官差押解着他过去晏容时那处。晏八郎走到面前时,纠结片刻,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勉勉强强行礼: “阿兄谬赞。” 走近几步,也就看清了他家阿兄身侧的小娘子。 应小满晚上当然不戴斗笠,如水月色映在肩头,她站在朦胧夜色里,整个人似乎笼罩了一层光,仿佛天外驾云偷入凡间的小仙子。 晏八郎眼神一动,留意到两人交握的手。 他登时露出古怪的神情,恍然里隐含欣慰,飞快瞥了眼应小满,又迅速转开视线。 装作两人不认识,只跟晏容时故作热络地寒暄几句,句句都是“悔不当初,痛改前非”,不着痕迹地又扫一眼应小满,这回欣慰里带赞赏鼓励,满意地跟随官差离去。 应小满:? 她纳闷地低头看一眼自己和七郎交握的手。 晏八郎该不会以为,自己听从了他的劝告……在施展美人计?! “怎么把他放出来了?”应小满恍然里带气愤,这厮贼心不死,还在心里算计着七郎呐! “心术不正的人,就该关个十年八年的。” “只要能戴罪立功,放出来也无妨。”晏容时往前走几步,漫不经意说: “毕竟八郎手里没了人也没了钱,又背上个伙同外人谋害兄弟的恶名,再翻不出浪花。想要出人头地,只能指望着官场升迁这条路了。放出来继续做事,他的政绩考评在我手里,八郎……唔,其实人挺能干。我那里堆了不少事等着他。” 应小满走出几步,没忍住低头,扑哧,乐了。 七郎自己都忙成个陀螺,哪会怜惜八郎这个倒霉兄弟。晏八郎落在七郎手里,以后大晚上地想要对月伤春悲秋,吟诗念词,只怕都再不得空了…… 半途打了个岔,两人继续往前走出几百步,在月下依依惜别。 应小满终于说出心头翻滚许久的那句话。 “七郎,我们最晚可以等到八月底。若你这边得空……跟我回一趟老家,去我爹坟前拜一拜好不好?” 晏容时瞬间停步侧身,视线转来。 和应小满之前猜想的种种反应截然不同。他半句多余的问话都没有,深深地看一眼,直截了当说: “好。” —— 供证结案,应家不再是人证,继续住在大理寺官衙里,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有可能对七郎不利。 应小满经历了几场风波,对京城官场的那一套路数也知道了几分。 武人动拳头,京官动笔杆。“公器私用”四个字,她印象深得很。 晚上跟老娘商量一阵,决意尽快搬出去。七郎把应家安置在官衙里是好意,应家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但太后娘娘心血来潮的一道口谕,全家得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住处便成了大问题。 “咱家立的女户,不好借住七郎家里。”义母的姿态很坚决: “家里两个未出阁的小闺女,住哪里都好,哪怕住回铜锣巷也行,就是不能没名没分地住去七郎家。他家里空着再多院子也不住。” 铜锣巷潮湿泥泞、时不时被水淹的赁屋当然再不能住。 应小满犯愁说:“当真还要去寻那牙人?我跟他上回为了两贯押金,在路边大吵一架。这才几天?” 义母笃定地说:“做生不如做熟。这牙人做事讲规矩。你别看他为了两贯钱跟你在路边争,拿钱到手他不还客客气气打完招呼才走?听老娘的没错,你拉不下脸寻他,我去找他说。” 牙人其实好找得很。七举人巷受灾的十几间屋宅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缮,牙人就站在沈家烧得变形的院门边。 没法子,沈家交不起“二十四押一”的赁金,已经搬走,沈家这处成了无人看顾的宅院,牙人少不得多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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