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他来,而他有心走来。他想,她也该明了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他将公主揽入怀中,她并不推拒,反而依偎他的胸膛。 他轻轻嗅她发间的清香,一掌从腰际,缓缓往下挪。在深夜中、在流水假山旁,低低笑问:“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公主点头,羞红了脸。 他又笑:“你不怕?” 公主却不在意地昂头:“不怕啊,我们马上成亲了——而且在我们吉鲁,有情人都可这样......” 六月夜风温和,窸窸窣窣。不知是花叶沙沙,还是衣衫褪落的动静。忽然山石巍颤,碎石纷纷砸进池面。不知这水声蹄踏是由惊石起,还是自那昏暗假山洞中来。 春风一夜,琰王尝到了异域美人滋味。他想,这吉鲁的公主到底比中原女人要不同许多,她会缠着他要,而他府邸的那些女人,不论是高门贵女的琅画也好、还是床婢,都没有这位公主挠人。 他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尝过滋味又想尝第一口、第二口......两人常常于这宫闱私会。 但饭菜再好吃,多吃他也觉得腻了,再说每私会一回,便要费上许多周折。后来他再碰见公主,慢慢懒得应付,像只吃饱了鱼的橘猫。 公主再引他去,他只觉得麻烦,缠人。有一回他在宫道上偶遇喻姝,只见美人清面,始终离他远远的,礼节却一点不差。他心头又痒痒了,那是一种得不到,抓耳挠腮的痒。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终于也到他要纳侧妃的日子。 今日琰王刚早朝回府,兴头忽然上来,便去梵儿屋中。眼见梵儿双眸哭得通红,他轻咳一声,梵儿便跪在地上。 琰王看见梵儿这张相像的脸,心头难得软了两分。他伸手扶她起来,揽她入怀,手指擦过眼角的水花。 “怎的了?又是谁欺你了,说出来,本王给你做主。” 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只不过在酸侧妃之位。现在琰王如此轻柔一问,梵儿酸恸,模样我见犹怜。 “殿下这纳一侧妃,后头又迎章小娘子进府,日后可要忘了妾......” 琰王听她这酸话,笑了笑,捏她耳垂:“怎会呢?她们虽是侧妃,可我心头最念的还是你。你说说,单美色,哪一个比得上你?” 说罢,他脑中竟又浮出喻姝的影子。指头圈着梵儿乌丝,深深嗅了一口,靠耳边低语:“不过你再替我办件事......” ...... “依我朝律例,贩卖盐至三斤者死......” 这些时日,魏召南一直在查吕家的私盐案。查着查着,隐约中又多一点发现——喻家也是极可疑的。 贩盐是暴利,既是暴利,便也有破胆的人铤而走险。不被发现,自然可享泼天富贵之日。 喻潘也不例外,他原只任国子司业,从四品的文官,没有丝毫油水可捞。偶然途中受人蛊惑,听人劝言:又不是让你做盐、贩盐、藏盐、卖盐......这等事自有那胆大的人去做,你不过转个手罢了。若说我们做盐、贩盐这等,算杀人罪,你顶破天也只是个放风的,怕什么?罪名自有旁人担。我且问你一句,每年三万两的白银送来,你摊摊手就能收下,难道任这鹅肉飞走? 那年喻潘一想也是, 那臭墨读书,单只凭个国子司业,他又哪享得了富贵?王氏留下的嫁妆,这些年置办衣食、桌柜、仆婢、翻新园子,早已耗得差不多了。即便他的同僚,手底下也有自个儿的私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谁又是干干净净的。 因此喻潘走向了这条路。 这条路从前几代都有不少人走,活下富贵滔天不在少数,却也有倒了霉的。 但今年官家有意清肃吕氏一族在朝廷的根枝,那便是细查、查透。喻潘殊不知,当年一念之贪,自己走上的竟是一条灭亡路。 马车停在了喻府大门前。 喻姝从车里下来时,还是炎日悬空的晌午。六月末的日头很晒,大喇喇,放眼望去,府邸门前的大树竟在落叶。 采儿在她身侧,也以为奇:“这桂花树还真是怪,往年都是八月落叶,今年竟然这么早,才六月,满地都是秋黄叶,树干子都光秃秃了。”
第46章 罪书 这一条回喻府的路, 喻姝不知走过多少遍。 从她刚被接回汴京,含着阿娘的死一路走来,到今日, 许多事都变了, 都了结。 她由着家宅小厮引路, 来到主院书房门口,喻姝留侍女在外,自个儿推门而入。 喻姝也不知他找她来,为的是何事, 昨日收到的信件上只说,要她回一趟家门。但大抵没有好事, 喻潘对她只有图利的心。 还是清早, 屋里宽敞亮堂,却很静。喻潘立于书桌前, 背对着, 声线平淡。 “你何时知晓你嫡母的事?” “父亲在说什么呢?” 喻潘终于转过身,盯着她, 神色漠然:“我说你嫡母红杏出墙之事, 你是何时知晓?当日我气昏了头,只想杀了那淫|妇。后来一个月,我又细细想,这有可能是你做的局。这些年,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们?那下一个要轮到谁,你爹吗?” 他恼怒, 双眼迸出冷光, 像一把剑刺破。 这场局本就做不到天衣无缝,喻姝也没想瞒他多久。她很镇定, 轻轻摇头,唇边甚至挂起一丝笑,若有若无的,“我爹么?” 今早采儿为她梳了个小盘髻,她从中拨下一支簪,又揪出一缕乌丝。 金簪挥割之际,乌丝尽落。 喻姝握着那半截乌发,在他愕然目光下,抬手一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青丝断,姝儿双亲早就在十年前死了。” “你说什么!你疯了!”他大吼,扬手要打,却被喻姝躲掉了。她并不慌乱,笑道:“喻大官人息怒,我这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呢。” 喻潘听不进去,正怒呼人进来,她却从袖中拎出一张宣黄纸:“去年六月,有一批货从建州运往太原府。运货的有通行令牌,称是草药,实则私盐。这等杀头之物,可一路放行的属官都是你在暗中打点。今官家要查,我手头有罪证,喻大官人不想看看吗?” 喻潘的怒骂戛然止住,双目瞪大。仿佛不可思议,又仿佛不信。 ——就在六日前的夜晚,她要给魏召南送花糕,来时见书房亮着光,因此进去了。 但他并不在。 喻姝放下花糕,有事要说,便没有走。 她等了许久,屋外终于有动静,似乎是小厮说“夫人半个时辰前来过”。魏召南挥挥手,屏退了旁人。后来,她听见他与弘泰二人,在门外低声说话。 只有那么一门之隔,弘泰一一回禀查案之事。喻姝听不太懂,也不在意——直到两句话后,她听到了喻家。 弘泰说,喻潘涉案其中,插手私盐转运。魏召南沉默几许,缓缓道:此事再议,必不能让夫人知晓。 她听了这么一句,便又悄悄躲回书房的屏风后。 她知道贩盐是杀头罪,重到可以灭门。喻潘虽只是帮忙周转的,下场也不会好多少,甚至会连坐一家。 魏召南进书房,只拿了几样东西走,便将灯灭了。 她在黑暗里想了很久,如今官家要他私下查吕家案子,许多人都不知晓。吕家是鄯王的外祖,魏召南恨之入骨,必然全力扳倒。喻潘既与贩盐牵连,想来他也会将罪证一并奉上。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幸免于难? 他不让弘泰告诉她,是不是还想她一心爱着他,维持夫妇和睦的假象?在送她灭门前,再留一些温情时日? 她觉得魏召南未必不会这般想,这般做...... 现在,喻潘正冷笑问她,你胡说什么? 喻姝淡淡笑:“我索性也不与爹爹装了,爹爹不也没把我当过女儿么?你把我从扬州接来,想利用我一步步往上爬,你以为我是为了出身,为觅好亲事才回来?我六岁就没了娘,而你抛妻弃女,至今无愧过。” 她垂眸,摸了摸手里的纸:“爹爹真以为我回来喻家,什么也不做么?我有爹爹的转运私盐的罪证,纸上所抒一一尽是。可你要是杀我灭口,立马,这罪证就会到官家手上。” 喻潘盯着她,从没觉得一张娇美乖巧的脸,能做出这么毒的事。 他心头恨极了,恨不能活活掐死这个女儿,却只能死死盯住,冷笑:“我若有难,整个喻家都要亡,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上马车离开扬州之时,我就没想过独善其身。” 她看他,好像在看个陌路人。往日顺从的这层皮被撕破,眼中有淡漠的厌恶。 她所有的不多,如今只能跟喻潘比,比谁更豁的出去。毕竟喻潘这等人,重家门脸面、重门第仕途高于一切。 “爹爹在乎一家子弟的性命,可我不在乎啊。他们于我无恩无惠,我又干他们何事......我只念给我娘报仇,姝儿一条草命,已经没有不敢做的了。” 喻潘胸口积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此时,忽有小厮在屋外道,主君,姑娘回来了! 喻潘没应,外头的声音又高不少,吵得他脑袋嗡嗡。喻潘含怒大喝:“回来便回来了!让她在外候着!” 他目光生冷犀利:“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能放过?” 喻姝说了句你的命,只见她爹双眼倏然瞪紧,脸色苍白而艰难。 “你当年为美色娶她,进家门后又薄待厌弃她。她要和离,你不肯,为着那做官的假清名偏要休妻,又贪图财她的嫁妆,硬给扣下......” 她掰指头数着,悠悠笑道:“我为爹爹想过许多种赔罪法子,只有一种,是最可行的。爹爹若按此行,不仅您人性命无恙,就连喻家也可保下。我这心头之恨一解,绝不往外多说半字,如何?” “什么法子?” “你将侵吞我娘的那些嫁妆,悉数送回扬州王家......” 那些嫁妆好说歹说也上了十万,喻潘骤然心疼不已,万般不舍,可一想到他被她抓着的把柄,重者杀头灭门,再舍不得也只能应下。 喻姝又笑了:“还有一事,你去看看我娘,在她坟前自宫吧。” 此话却让喻潘羞恼不已,扬起手又要掴她,书房的门忽然一开。那巴掌还未落下,梵儿已经冲进,拦住他的手,跪在地上:“爹爹息怒!” 喻潘脸色沉得难看:“谁准你进来的!你在外偷听里面说话?” “没有......我只知爹爹在里头发火,与长姐起了龃龉,来替长姐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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