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小声驳道:“这也说不准,他们是和离。指不定只是闹脾气,瞧着雷声大雨点儿小。” “不能,咱们许掌柜这样的女中豪杰,哪和寻常女子一样扭扭捏捏?” 正谈论的热闹,身后传来戒尺敲击的声响。 众人忙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楼下许明月并不知道上头的热闹讨论,只是余光里瞥见了门外停着的马车,又淡淡收回视线来。 几息之后,许明星跑了出去,不久又忝着脸跑回来。 “阿姊,沈首辅差我来问你气消了没有,他府上的金陵厨子今日做了海棠糕。” 许明月拨着算盘,片刻,方才答道:“他才被抄了家,如今用的银钱都是许氏书肆的分红。请了金陵师傅。不知现下府中还剩几两?” 许明星讪讪道:“这也是为了讨阿姊开心嘛。” 许明月不再答话,许明星自讨没趣,一溜烟儿又跑出去了。 一旁李乘风见他走了,慢悠悠从书架那端晃过来。 他如今是歇了对许明月的心思,但总改不了爱看热闹的本性,而且似乎尤其爱挑衅傅凭临与沈潜。 这一日也是大差不差,见着许明星跑到了沈潜车前,便往书肆柜台走。 待到那马车的帘子撩开,他也便倚到了柜台上,笑嘻嘻地盯着许明月瞧。 许明月抬眼,语气平淡道:“若是买了书来结账的,便把书给我。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我这头还忙着管账,怕是顾不上安定侯爷。” 李乘风笑了笑,道:“今日你可猜错了,都不是。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 许明月闻言,搁了笔,看向他:“侯爷请说。” “客气。”李乘风笑道,俯身凑近了些,“我在京中打听了一番,你这书肆,似乎已经成了顺天府最大的招牌。走南闯北的书商,都愿意和你们做生意。” 许明月神色平静:“确是。” 李乘风愣了愣,便又笑起来。 “是这样,我在北疆的许多弟兄都不识字,可愿意帮着写信的文官又少。我寻思麻烦麻烦许掌柜,联络几个肯去北疆的书商,买个万把本的《千字文》去,让他们愿意学的都学着写字,免得想写封家书,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的。” 他顿了顿,又道:“价钱不是问题,书要好,要尽快送到。” 许明月在心中思索过几个书商的名字,片刻,点头:“可以。” 李乘风便笑道:“那就先多谢许掌柜,事成定有重谢。” 许明月顿了顿,却道:“不必。书我也不会挑太好的,《千字文》,瞧得清楚便够用,还得再聘识字的先生教军中诸多兵士,也是一笔开支。” 她看向李乘风,认真道:“这事是好的,但侯爷若有多的银钱,也不必这样阔绰,毕竟北疆军费短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李乘风被她说得一愣,看她凝神时格外明亮的眉眼,一时间倒忘了自己只是想找个借口来同她说几句话,气一气沈潜。 半晌,他有些狼狈地起身,别开视线:“行,那便听你的安排。” 又胡乱地扬了扬手中书,丢下块碎银:“这本书我要了,多的只当是酬谢许掌柜的好心。” 说完便匆匆出了书肆。 他脚步忙乱地走到沈潜的马车边,被敬一拦住了去路。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瘦削的手撩开,露出其中沈潜微微苍白的面容。 他以手帕捂着口鼻,一面轻咳着,一面道:“安定侯,沈某记得,曾告诉过你离她远些。” 李乘风毫不在意地冷冷看他一眼,嘲讽道:“如今权势被傅凭临架去大半,沈首辅还当自己和从前一样一手遮天?何况从前我也不畏你。” 他想了想,又笑道:“何况沈首辅这样多管闲事,明月也不知道吧,若她知道了,沈首辅大概连停车在此远远瞧着的机会也没有了,再想见着她,怕是要在她下次大婚之时。” 沈潜终于停住了咳嗽,他眼中一片冰冷,道:“恐怕要叫侯爷失望了。我与娘子只是一时闹些小性,遇着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一样会不顾安危来救我……” 他话未说完,李乘风便嗤笑一声:“那便祝你早日生死攸关?” 沈潜正要回嘴刺他,视线却缓缓落到他身后,片刻,神色渐渐落下去,手中帕子也又捂上口鼻开始咳嗽。 一面咳一面还道:“沈某对侯爷一向客气敬重,侯爷何必口出恶言。” 一瞧他这姿态,李乘风便知不好。 他回过身去一瞧,果然见许明月手中拈着方才他丢下的那颗碎银,神色冷淡地站在书肆门口,显然是将他们方才的对话都听见了。 李乘风有些慌,但仍强作镇定:“许掌柜,你不在店中坐着,怎么倒追着我出来了?” 许明月便隔空将那颗碎银抛给他:“十文便够的小书,侯爷给得多了。且书肆不同酒楼,不收赏钱——差的铜钱,侯爷下回来时再补上吧。” 李乘风提着口气,抬手接了碎银,等她接着说下去。 许明月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讽他几句来维护沈潜。她甚至好像没有瞧见沈潜这个人似的,只是朝李乘风点点头,道了句“慢走”,便回身又入书肆去了。 李乘风眨了眨眼,偏头又去看沈潜的神情—— 啧啧啧。这才叫真失落嘛,方才那演得果然还是不如真的。 他抛了抛手中碎银,觉着明日还该来许氏书肆一趟。 ----
第64章 = 转眼一月过去,许氏书肆经营得平稳,许明月也渐渐闲下来。 平日除了坐会儿店,便是为楼上的夫人小姐们答疑解惑——而且总是答着答着便聊到一块儿去。 春末时分,才突然又遇上件事儿。 这日许明月才到店门前,书肆还未开张,路旁便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分明才被抄了家不到两月,不知是从哪弄到的银钱,又把这张熟悉的华贵马车给换了回来。 她照旧打算绕过去,却被车中人一撩帘子叫住了。 那声音还带着些病中的虚弱:“娘子留步。” 许明月脚步未停,仍朝店中走去。 车中却传来另一人稚嫩的声音:“许掌柜请留步。” 许明月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撩起的车帘后,沈潜正与一个身着黄袍的小少年相对而坐。 许明月心中有所猜想,但一时间不敢确定。她下意识蹙眉朝沈潜看去,却见对方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瞧。眉心不由蹙得更紧,移开了视线。 车中小少年此时正道:“许掌柜,还请上车来。” 许明月见其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流露的威严,心中猜测渐渐笃定了起来。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沈潜,方才依言上了马车去。 进到车中,方看见小少年身旁还坐了一个皮肤黝黑、身量略略高些的少年,顶着张熟悉的面容朝着许明月笑:“许娘子。” 却是元宝。 许明月上回见他还是与沈潜和离之际,他自那时起似乎又抽了苗,这会儿坐着已到沈潜肩际。 马车内空间是很大的,但坐在哪一侧却仍需考量。 她迟疑了几息,沈潜已然开口:“娘子。” 与之同时,一只瘦得见骨的手朝她伸来。 许明月看着那只手,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闷,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去牵沈潜的手,只在他身侧一臂之远坐下。 马车行至酒楼停下,一行人上楼进了雅间。 身着黄袍的小少年自然地居于上座,而后伸手示意众人落座。 许明月在左侧坐下,沈潜便坐到她身侧。 元宝愣了愣,只得坐到另一侧去。 小少年这时开口:“沈爱卿,便劳你为我们介绍。” 沈潜便起身行了一礼,道:“是。” 他先看向小少年,示意道:“这位便是许氏书肆的许掌柜。”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只是又看向许明月:“这位便是当今圣上。” 许明月听至此处,起身行礼。 小皇帝受过礼,便让她平身:“今日朕只是微服出访,听闻许氏书肆有位学识眼界不输状元郎的才女,便想前来一访。” 许明月自然自谦道:“民女才疏学浅,不敢当。” 小皇帝却摆摆手,道:“不必自谦。许娘子的才学品性,朕不单单自民间传言有所耳闻,更常听几位爱卿夸赞。” 他顿了顿,接着道:“昨日方得了李爱卿北疆来信,说许娘子为北疆将士送去万余本千字文,很是感激……” 许明月愣了愣。李乘风前几日还来了许氏书肆,那么小皇帝口中的李爱卿,定然便是李秉将军令。可那万余本千字文,她只是替李乘风找了书商,耗费的金银都是由李乘风一人承担的。 看来李乘风是将这一记功劳算在了她头上。 她正思索着,又听小皇帝道:“……恰巧今日在奏章中见了许娘子的名字,朕便索性出宫来,与许娘子亲自见上一面。” 奏章?许明月神色微凝。许氏书肆不过一间书坊,她向来也不牵扯朝中政事,什么样的奏章,会提及她的名姓? 沈潜这时正开口:“娘子不必担忧,此事说来不大,只是朝中几位大人,强说自家夫人自入了娘子办的学堂,便脾性见长,贤淑品性皆失。” 他这一开口,其实已经将自己划入了许明月的阵营。 小皇帝面色微疑地看向他:“沈爱卿,莫非你与许娘子也是故人?” 沈潜恭敬答道:“微臣身陷囹吾之前,有幸与许娘子做过半年的夫妻。” 他答完,又替许明月辩解道:“因此微臣深知,许娘子兴办学堂,虽确实收了朝中诸位大人的夫人作学生,但所请的先生是国子监几月前才致仕的董老先生,教的也都是国子监生员终日常学的书。并无所谓挑拨离间,扰乱后宅之说。” 小皇帝神色微有些复杂:“朕只知傅爱卿与许娘子有一段前缘,倒是不知沈爱卿也……” 他顿了顿,看向许明月,片刻,了然:“许娘子才貌双全,却也不叫人意外。难怪,难怪今日我随口提了句要一访许娘子,沈爱卿便说要同行。” 他稚嫩的脸颊上此时露出些老成的揶揄来:“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朕也还有朝务要理,便不在此处打扰沈爱卿英雄救美了。” 他说罢,起身便朝门外走去。元宝跟在他身后,也一道离开了酒楼。 许明月跟着沈潜行过礼,看着小皇帝二人离开后门缓缓阖上,便也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她才站起身来,身后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不由回首看去,就见沈潜拿着一方帕子,紧捂着口鼻,面色苍白得惊心。 她动作一顿,终于坐回桌边,斟了茶水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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