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喉头哽咽了下,而后缓缓启唇:“去岁冬月在路上过的十七岁生辰。” 陈听澜眸光一滞,年龄与生辰竟然完全对的上。 莫非真的是她? 秦阙当时在邺州的时候,让他去查祝蘅枝,却也只查到了她是燕帝的曹婕妤所出,至于这曹婕妤是哪里人士,却是一概不知的,当时陈听澜虽有疑惑,但觉着应当是巧合,如今看来,倒像是阴差阳错。 祝蘅枝看着陈听澜的神色,试探着问:“我第一次见陈詹事时,便觉着分外熟悉,但当时只以为是同为江南人的错觉,”他中间顿了顿,说:“我与陈詹事,是否从前就相识?” 陈听澜深吸了口气,“娘娘是否,有别的兄长?” 一些模糊的残影再一次从祝蘅枝脑中飞掠而过,她有些犹豫着说:“应当是有的,只是我四岁的时候,便跟着母亲被楚帝接到金陵了,在此之前的记忆,甚是模糊,我也不太确定。” 陈听澜却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点,立刻开口问:“接到金陵?令堂不是一直在金陵宫中侍奉楚帝的么?” 祝蘅枝摇了摇头:“我母亲也走得早,我六岁那年便病逝了,但我尝听母亲提起过,我家本在澧水畔,我母亲原是楚帝的原配,娶孙皇后是后来的事情了,个中缘由,想来陈詹事是清楚的,我便不再赘述了。” “澧水”两个字,于陈听澜,算是当头一棒。 越来越接近了。 年龄、生辰、地方,姓氏。 他想起了之前无意间瞥见的祝蘅枝脖颈上的那块血红色的小痣,于是往近靠了靠:“臣斗胆,请问娘娘脖颈上是否有一块血红色的小痣?” 祝蘅枝眸子倏然睁大,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垂在前面的头发拨到身后,用手去摸那块小痣。 陈听澜怎会知晓? 陈听澜虽然是秦阙的心腹之臣,但她与陈听澜之间一直都没有坏过规矩。 若是这块痣是在手上、小臂上,那陈听澜或许有看见的可能性,但是在脖颈下面,这般隐私的位置,男子当中,应当只有楚帝和秦阙见过。 陈听澜看着她的反应,便知道自己那日果然没有看错。 他斟酌了许久,才颤着声音,叫出那声十几年没有唤出的名字。 “皎皎……” 祝蘅枝往后退了两步,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晓我的小字?” 她的小字“皎皎”,连秦阙都不曾知晓,陈听澜怎会知晓? 陈听澜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湿润,一时有些语无伦次:“皎皎,我,我是哥哥,是你的兄长。” “兄、兄长?” 陈听澜将手松开,轻轻抚着银锁上头的暗纹:“你出生的时候,父亲刚升了班头,涨了俸禄,于是去西街的银匠那里打了两块银质的长命锁,一块给了你,一块给了我,我比你年长六岁,从前你总是喜欢骑在我身上,我放风筝的时候,你就会在一旁拍手叫好,你喜欢吃糖葫芦,但阿娘说对牙口不好,很少买给你,你便缠着我给你买……” 陈听澜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陈听澜缓缓道来,但落在祝蘅枝心里,便如同有人逐渐将自己脑海中那块落满灰尘的镜子擦干净了。 是她骑在兄长身上,笑闹着喊:“骑大马喽!骑大马!” 是她看着飘在空中的纸鸢,朝着兄长高呼:“不够高,再高些!再高些!” 也是她拽着兄长的袖子,软着声音撒着娇:“哥哥给我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这些都是祝蘅枝明明白白的记忆不错,但陈听澜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疑团了,就比如,当时燕帝接她和母亲到金陵的时候,为何没有这个兄长?这么多年,他又为何辗转到了燕国,成了秦阙的心腹? 于是她平复了心绪,抬头问陈听澜:“你如若是我的兄长,为何你会姓陈,为何不在楚国,又为何隔了这么久,才问我这些?” 陈听澜知道在祝蘅枝心里,他现在还是秦阙的心腹,而秦阙这些日子对祝蘅枝的态度,他比谁都清楚,却也没有伸出援手,自然是对自己有所防备的。 所以一件件地的回答了祝蘅枝。 “你三岁那年,澧州遭了战乱,但我当时在外祖家中,没过多久,外祖家所在的平州也遭了变故,又是那年,大燕的陈大将军,也就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趁着南边内乱,带兵南下,太子殿下当时便在军中,我一路颠沛流离,后来因为意外被陈将军捡了回去,或许是看我有几分本事,他一直没有儿子,便认了我当义子,后来回京后,我便给太子殿下当伴读,又在燕国考取功名,除了最开始在翰林院呆过一段时间,后来一直在东宫任职。” 陈听澜平声将这些年的事情都告诉了祝蘅枝。 他方才也吸入了不少的烟尘,说得话一多,自然有些呛,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我后来有了自己的人后,也查过当年的事情,但是太乱了,都说当年澧州一片狼藉,十室九空,活下来的人不过十一,没过多久,楚帝在金陵称帝,立后的时候皇后姓孙,并不是阿娘的姓,我以为,你与阿娘已经……” 当年战乱的事情祝蘅枝有些印象,但不甚清楚,她只记得母亲带着她藏在山洞里,一直提心吊胆,差点饿死在山洞里,等到外面渐渐平息了,才敢出去。 她与母亲,是楚帝登基追封父祖时,回澧州请排位的时候接到金陵的。 陈听澜收了话尾,将那枚长命锁紧紧攥在手中,“皎皎,对不住,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 自从她六岁那年,母亲病逝后,祝蘅枝便再也没有感受到亲人的温存,楚国对她而言,只是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后来嫁到燕国,更是独在异乡为异客。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与自己的亲哥哥,陈听澜重逢了。 祝蘅枝这藏了许多年的泪水,再也没能忍住,她一把扑进陈听澜的怀中,声音喑哑:“哥哥。” 陈听澜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温声道:“我在。” 但祝蘅枝只是抱了一下,就将他松开了,她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擦去,朝着陈听澜道:“哥哥,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暂时保密,我,并不想让太子殿下知晓,毕竟以他的为人和对我的态度,我怕他迁怒于你。” 陈听澜略微沉吟了下,“我尊重皎皎的决定,今日过后,你我之间,一切如常。” 祝蘅枝弯唇一笑,又扯了扯陈听澜的衣袖:“我这些日子的处境,并不知晓现在外面的状况,哥哥可否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能叫殿下这般急切地要一个子嗣?” 祝蘅枝眸中半噙着泪水,手指轻轻扯着他的动作,叫陈听澜心中的愧疚愈发浓烈。 秦阙是他的主上没有错,但祝蘅枝是他多年未见的亲妹妹,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多做考量。 “殿下这段时间与高阳王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高阳王在宋淑妃的支持下和殿下夺储的事情已经闹到了明面上,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但高阳王阵营有人临阵倒戈,将他的把柄都给了殿下,殿下查完后发现一切属实,已经递交了上去,如若不出意外,今晚便要抄高阳王的家。” 陈听澜是秦阙的心腹,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无需怀疑。 祝蘅枝蹙了蹙眉,继续问:“那陛下的意思呢?” “陛下今年开了春后,身子便不太好了,殿下在宫里的眼线说,宋淑妃日日给陛下吹枕头风,陛下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但不到万不得已,殿下应当不会发动兵变。”陈听澜柔声解释。 这话倒是真得,秦阙这人虽然狠厉,却也重视史笔对他的评价。 但陈听澜的话外之音是,秦阙已经做了相关的准备。 祝蘅枝仰头看着陈听澜:“殿下只是想要我诞下他的嫡长子来稳固地位,这件事哥哥比谁都清楚,但他登基后,若想权衡朝野力量,定然不会容我,到时候我只有死路一条,我若说我想趁乱逃走,哥哥会帮我吗?”
第35章 做戏 陈听澜轻轻握着她的手,语气温和:“从前皎皎你在楚国,叫你受委屈,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如今到了燕国,再叫你受委屈,那我不但是无能,更是无情。” 陈听澜与秦阙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且他现在又是秦阙的心腹之臣,等秦阙顺利登基,他便是宰辅之臣,可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大好。 想到此处,祝蘅枝添了几分顾虑,她任由着陈听澜握着她的手,稍稍仰起头来,“那兄长打算如何帮我?若是被太子殿下发现了,岂不是要牵连你?” 陈听澜一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我在燕国孑然一身这许多年,今日之前,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人或物,殿下倘若到时候真要治我的罪,那我便来找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陈听澜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 其实祝蘅枝知道,她在秦阙心中本就没有多少地位,只要秦阙顺利登基,她不管是失踪了还是死了,于秦阙而言,都没有半分影响,甚至她主动消失,还能让秦阙少些麻烦。 故而秦阙不会无聊到去追寻她的下落,更不会因为发现是陈听澜助她逃走的而降罪于陈听澜。 反倒是会假惺惺地给她个追封,在史书里留下一个“故剑情深”,重情重义的美名。 而陈听澜也配合着她说了下去。 “那皎皎还没有告诉我,你到时候要离开,是打算去哪里?”陈听澜沉吟了声,问道。 祝蘅枝偏了偏头,朝着陈听澜很是娇俏地一笑:“我想回澧州,还在澧水岸,养蚕缫丝、刺绣织锦、渔樵江渚,好好地为自己活着,不沾染关于金陵和上京的任何事情,倘若兄长日后告老还乡,家中也有粥饭温热,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晃动着陈听澜的胳膊。 其实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祝蘅枝想要逃跑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是有陈听澜的帮助。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眸中已经沾染上了泪光。 祝蘅枝踮了踮脚,用手指揩去陈听澜眼尾的一点水痕,“还有最后一件事,兄长能不能等太子殿下回来后与他说我腹中孩子因困火海,无力保住?” 她本就身形纤弱,即使已然有孕三月,却还是不怎么显怀,秦阙这些日子又不曾来见过她,自然是不知道她如今的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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