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与陈听澜商量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还是保密吧为宜,因而时春并不知情。 陈听澜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殿下的意思,岂是我能置喙的,时春姑娘还是早些收拾,现下入了秋,山上风大,到了晚上便不好走了。” 她嫁给秦阙也不到一年,她的寝殿又在大火中几乎烧毁,也没什么能带的东西。 陈听澜走后,祝蘅枝朝着时春伸出了手,道:“扶我起来。” 时春皱着眉,声音里隐隐带着些哭腔:“娘娘,您要不再去求求殿下,他先前对您那般好,兴许只是一时气急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扶着她起身,给她穿好衣裳,又问:“娘娘是想去哪里?” 祝蘅枝没有回答她,只是朝自己烧得半毁的寝殿而去。 时春想拦她,但并没有拦住。 祝蘅枝抬起腿跨过断在地上的横木,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的妆奁前,拉开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串东珠手钏,又调了两个质地上乘的翡翠镯子,套在手腕上。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最起码也得收拾一些金银细软,否则即使能顺利到达楚国与南越的交界澧州,也没有钱在当地立足。 时春则从她的衣柜子里面找出几件稍厚一些的衣裳,收拾成一个小包裹。 陈听澜似乎也知道祝蘅枝在这边,立在门口,道:“娘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在东宫的侧门,是否现在就出发?” “陈詹事稍等。” 祝蘅枝说完看向时春,“走了,时春。” 陈听澜一边扶着祝蘅枝上马车,一边道:“只能委屈娘娘了,按照殿下的意思,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宫中为好。” 祝蘅枝轻轻点头,“辛苦陈詹事跑这一趟。” “娘娘严重了,分内之事。”陈听澜说着将车帘放下,执起辔绳,缓缓驱动马车。 出城的时候,守卫见着是东宫的马车,又是太子詹事亲自驾车,自然不敢多问什么,只以为车中的是太子殿下,由着他们出了城。 他们一行人到别院时,已经接近黄昏了。 京郊别院,是早些年秦阙短暂住过的地方,已经许久不曾住人了,杂草已经长满了院子。 时春搀扶着祝蘅枝下马车:“娘娘当心。” 等到祝蘅枝站稳后,她蹙了蹙眉,道:“里面怕是灰尘大,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等奴婢收拾一下吧。” 时春说罢,便留着祝蘅枝和陈听澜在原处。 陈听澜替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裘衣,“你这是何苦?” 祝蘅枝朝着陈听澜安抚地弯了弯唇角:“我要得就是让他彻底厌弃我,对我不管不顾,这样我到时候趁乱逃出去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一些,”她中间顿了顿,又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今日刘太医来给我诊过脉象,已经与殿下说过我与腹中皇嗣皆无恙的事情,他为何一点也不意外?” 陈听澜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甚是疑惑:“皎皎可否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祝蘅枝当时精神高度紧张,刘太医与秦阙之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楚,轻而易举地便复述给陈听澜了。 陈听澜听完,不用多做猜想,便知道了个中缘由:“殿下想是将刘太医说得实话当成了他的奉承之语,误以为刘太医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音。” 祝蘅枝轻轻点头,又道:“既然我打算走了,那这个孩子我并不打算留了,哥哥可否和那个郎中要到了药方?” 说到这里,陈听澜也叹了一声,而后抚了抚祝蘅枝瘦削的肩头:“不是哥哥不愿帮你,只是,问过郎中后,郎中说你这胎本就不稳,之前又流过一次,若是这次还留了,便不仅仅是日后不能生育那么简单,有性命之危,我实在于心不忍。” 祝蘅枝知晓,陈听澜素来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为了秦阙让她留下和秦阙的孩子,他这般说,便是真得不安全。 她抬眼看了下头顶,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哥哥早些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赶不上城禁了。” 陈听澜没有多做留恋,只说:“我会时常来看你,如若我不方便脱身,太子殿下那边有任何异动,我也会想办法告诉你的。” 祝蘅枝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哥哥放心,皎皎会照顾好自己。” 陈听澜回到东宫给秦阙复命的时候,他还坐在桌前,点着昏暗的灯,看着奏折。 听了相关的事情后,没有表态,便让陈听澜下去了。 秦阙合上手中的公文,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寝殿里面。 床榻上的被褥并没有收拾,还是祝蘅枝走之前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只好按了按眉心,起身往里面走去,想和衣入眠。 被衾上尚且残留着祝蘅枝身上的暗香,是秦阙熟悉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来,祝蘅枝似乎格专一,喜欢的颜色永远是那么几样,发油也从来只用一种味道的。 他不由得将被衾拥入怀中,低低嗅了嗅,却辨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总觉得,甚是特殊。 这股味道从他的鼻底一直蔓延到他的大脑中,让他的意识更为清醒了些。 仿佛他一闭眼,便是祝蘅枝那张脸,她白日里还扯着自己的袖子,委声求他。 但他的反应却如初次见面一样。 他不自主地坐了起来,披上衣裳,去了祝蘅枝原来的寝殿。 嫁给他的这一年里,祝蘅枝叫过他殿下、太子殿下、秦阙,唯独没有如寻常女子一样,唤过他一声夫君。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记得祝蘅枝是做了不少小孩子的衣裳帽子的,但他却只找到了一堆已经不成形的“破布”。 他甚至失去了最后的念想。 秦阙逐渐觉得一种无力感笼罩住了自己,他缓缓地枯坐在地上。 颤着唇:“蘅枝。”
第37章 出逃 秦阙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祝蘅枝的时候,在邺州城外满天的飞雪中,她的唇色乌青,问自己“是燕国的使臣吗?” 即使新婚之夜,她被自己报复性地折磨到了后半夜,次日还是为了他入宫,拜见吴昭仪和燕帝。 想起当时起了瘟疫的时候,自己忙于正事,祝蘅枝来看的那次,陈听澜转交给他的香囊和被他遗弃的毛绒护膝。 祝蘅枝当时似乎也只是乖巧地应了,没有同他闹过。 当时他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与她做出的那些温存日子里,祝蘅枝也曾轻轻扯着自己的袖子,娇声软语…… 但无数个同床共枕的夜晚里,祝蘅枝的眉头很少舒展,甚至偶尔梦魇。 是了,梦魇。 那次她梦魇醒来的时候,眸眶中全是泪,哽咽着声音求他:“别,别杀我。” “是你,是你要杀了我,给了我一把匕首。” “我求求你,你可以休了我,我会立刻就走,你能不能不要杀我?” 秦阙伸出自己双手,冰冷的月光透过破了的窗子碎碎地落在他的手上,他仿佛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鲜血。 心脏骤得一疼,耳中也传来了嗡鸣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烧得破烂的寝殿里坐了多久,直到陈听澜来寻他,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秦阙浑浑噩噩地穿好了朝服,去上了朝。 下朝的路上,他偏头看向陈听澜,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听澜不用多猜,便能知晓了他的心思:“臣早上已经命人去了京郊别院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即使没有秦阙的吩咐,他也不会让祝蘅枝在别院受半分委屈。 秦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喑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燕帝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已经废了常朝,起初是将三日一朝改成了十日一朝,后来改成了半月一朝,最后只能下了诏书让太子秦阙监国。 秦阙则借着这个机会大力清除异己,一些原本举棋不定的老臣看着这个情况,也都纷纷倒戈向秦阙,他的地位在朝中逐渐稳固起来。 祝蘅枝去了京郊别院的事情,京中无人知晓,巴结他的朝臣不知如何讨好他,便总是明里暗里地给东宫送一些珍贵的香料、螺子黛,珊瑚,拜帖更是不必说。 而陈听澜也总是将这些礼单、拜帖原封不动地放在他地桌子上。 他时时梦到祝蘅枝。 有许多次,他骑着马到了京郊别院的山下,看着掩映在树丛中的别院。 但每次都是在山下徘徊许久,又驱马回了东宫。 永宜十五年的除夕悄然而至。 燕帝早已卧床不起,鲜少有清醒的时候,秦阙不喜欢宴饮的场合,于是除夕宫宴便废弃了,只是照例给一些较为重要的阁臣府上赐了菜。 东宫里照例点了灯,做了一桌子菜,但秦阙只是沉着脸,动了两口,又叫人撤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喊了声:“伯玉!” 但并无人回应。 秦阙想起来,他今日给陈听澜放了假。 自从他开始监国开始,在他地授意下,陈听澜搬回了从前的陈府,便于为他笼络朝中势力。 陈听澜突然打了个喷嚏。 祝蘅枝将一盘饺子放在桌子上,看着立在廊下的陈听澜:“哥哥快些回来吧,可是染了风寒?” “无妨,”陈听澜将带来的烟花放在院子里,“皎皎要来看烟花吗?” 祝蘅枝弯了弯唇,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京郊别院里一直闹到了半夜,烟花的碎纸屑满地都是。 祝蘅枝夹了一颗饺子放到陈听澜的口中,笑问:“好吃吗?” 陈听澜将那块饺子吞咽了下去,才道:“当然,皎皎的手艺果然好,可惜我不能天天来这京郊别院。” 陈听澜说着眸间染上了一层失落。 他与祝蘅枝心里都清楚,她留在上京的时间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秦阙如今在朝中几乎是一手遮天的地步,又是正儿八经的储君,燕帝一旦驾崩,他便是新君。 而秦阙登基之日,便是祝蘅枝离京之时。 “没关系,无论哥哥什么时候想来,只管派人传个话,我亲自下厨。”祝蘅枝出言劝慰。 而东宫却是一片冷寂。 过了年后,陈听澜却再也没有来过京郊别院。 永宜十五年的正月十五,宫中传来消息,燕帝垂危,召秦阙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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