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压迫感又一次席卷了祝蘅枝的周身,让她极度不舒适。 “别对我做出这副模样。” “孤又不是郎中,别来找孤。” “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恶心你也得受着,在诞下孤的孩子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明明已经时隔三年,只要一看见秦阙那张脸,这些话就像木棒一样敲打着她的头。 祝蘅枝往后退了两步,并没有抬头去看秦阙那双幽深的眸子:“我只是一介商贾,平日来往的也多是贩夫走卒,当真不认识您这样的贵人。” 明明是初春的天气,还不算热,但祝蘅枝的后颈上却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她如今是不想与秦阙有半分的瓜葛。 秦阙轻笑了声,眸光并未挪开,“既然不认识,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祝蘅枝压下心中的烦躁,仰起脸看着他,目光平静,似一汪春水,潭面无风镜未磨,冷淡清净,叫秦阙寻不出半分当年的影子来。 就连语气也是十分淡漠:“公子满意了吗?” 秦阙的心头没由得生出一丝慌张来,眼前的人,仿佛是她,又不是她。 他想起了三年前京郊的那个冬夜,他在漫天的飞雪里与祝蘅枝对面而立的时候,长风振振,她握着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后背中搅动着的时候,吐出的那句:“从前的温柔小意,不过是我装的,陛下,不会当真了吧?” 如今再想起来,那分痛意竟然一直从心口处蔓延到那道旧疤上。 虽然那是已经痊愈了三年的伤。 秦阙的气场也弱了些,他放平了语气,甚至带了点乞求的意思:“蘅枝,我是秦阙,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一根一看便甚是有力的手臂就横在了他与祝蘅枝中间。 看似无意的动作,不但将他和祝蘅枝之间微妙的氛围打破,还添了些“护食”的意思在里面。 “秦,公子,”乌远苍特意咬重了后两个字,唇角轻轻勾起,带起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来,“在下,乌远苍,幸识。” 秦阙面色一冷,他突然想起,方才在酒楼上面,与店家因为银钱的事情纠扯时,祝蘅枝对店家称呼乌远苍为“我家郎君”。 他点了点头,算是为了面子,应了乌远苍。 毕竟在没有这件事之前,他是想给南越送国书联合其力量对军防尚弱的楚国进行南北夹击,好将楚国北面的地盘尽数纳入囊中的。 但秦阙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祝蘅枝竟然叫乌远苍“郎君”。 那些传言竟然是真得? 但如若是真得,为何澧州城无人敢确认她和乌远苍的关系。 而后,又看向祝蘅枝,问她:“你方才叫他什么?郎君?” 祝蘅枝往乌远苍跟前稍稍靠了靠,“秦公子与我素昧平生,想来这样的事情,不应过问吧?毕竟,有失分寸。” 祝蘅枝特意强调了“不应过问”这四个字,就像当年她问秦阙是否也对秦宜宁下手的时候,秦阙冷言冷语地对她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一样。 “不应过问?”秦阙突然笑了,反问了声,又道:“祝蘅枝,你我四年前,父母之命、圣旨赐婚,你是我明媒正娶进东宫的太子妃,你现在和我说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 “那你倒说说看,什么样的圣旨赐婚?可有依凭?”祝蘅枝从容不迫。 因为她知道,当时燕帝赐婚给她和秦阙的时候,秦阙是百般不愿的,那道圣旨接了后便扔在了她的寝殿里,秦阙一直未曾过问,后来,她在寝殿里故意放火的时候,那道圣旨也连带着烧成灰烬了。 秦阙一时没接上她的话。 乌远苍也收回了挡在他和祝蘅枝跟前的那根手臂,绕到她身后。 祝蘅枝的头顶堪堪挨到他的肩膀处,从秦阙的视角看来,就像是祝蘅枝正依偎在乌远苍的臂弯里。 “既然没有,那还请这位秦公子,不要再叨扰我家娘子。” 乌远苍在南越素来以和善称名,鲜少露出这般不近人情的神色来。 祝蘅枝没有再看秦阙,微微仰头看向乌远苍,正好与乌远苍含着笑意的眸光相对。 她有些难为情,又迅速低下头,似是扯了扯乌远苍的衣袖:“走吧,远苍。” 这一幕落在秦阙的眼里,总觉得无比地刺眼。 他出声:“等等。” 说着从腰间解下祝蘅枝曾经赠给他的那个香囊,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说你不认得我,那我为何会有你绣的香囊?” 祝蘅枝眸光骤然一缩。 秦阙将香囊拿近了些,边角上正好有一个小小的“祝”字,是她一直的习惯。 但他没想到乌远苍抬手从他手中接过那只香囊,在手中端详了一番,又若无其事地还给了秦阙。 秦阙的眉目间竟然也添上了一丝得意,看着乌远苍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挑衅,仿佛在说,“你没有吧?” “这香囊上带个‘祝’字,就是我娘子的了?这世上姓祝的人多了去了,秦公子,还真是会无中生有。”乌远苍的语气中不在乎与嘲弄各占一半。 秦阙捏着手中的香囊,又是不甘心一般从怀中取出当时他与祝蘅枝“温存和睦”时,让祝蘅枝给他绣的那方手帕。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我听闻你女红做的好,这别人用的帕子上都有自家娘子给绣的花花草草,我也想要。” 他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那个时候的祝蘅枝,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他怀中,任由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处,满心满眼都是他。 所有的温存,不像是假的。 祝蘅枝未曾说过,但这三年,他时常想起,才恍然明白过来——那个时候的祝蘅枝,是真得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他有时懊悔,倘若自己当时的心思没有被祝蘅枝发现就好了,那样,两个人也不会走到后来“天人永隔”的地步。 但祝蘅枝鲜少入梦的时候,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眶又像是在深深地控诉他,指责他小人行径。 那样的梦,纵然极端痛苦,但他却一点也不希望醒来。 毕竟,在梦中,他还能见到那个身影。 他再出声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这上面的杜衡,是你当年亲手绣上去的,你不会忘了吧?” 祝蘅枝敛去眸中的情绪,“看着眼生,并未见过,秦公子或许真得是认错人了,正如我家郎君说得,这世上姓祝的人多的是,仅凭一个香囊,和一方绣着香草杜衡的手帕,也不能证明什么。” 秦阙舒了口气,将那方绣帕收了回去,又看向乌远苍,“那这样的绣帕,他没有吧?” 乌远苍哂笑了声,道:“她既然叫我一声郎君,有没有这样的虚物有什么要紧的?不管这香囊与这方手帕是不是拙荆所绣,都不重要。” 乌远苍将目光从秦阙身上撤回来,又转移到祝蘅枝身上,缱绻柔和,他喉头稍稍滑动:“我敬她、重她、信她,不管我是南越的王,还是苗疆的大祭司,又或者只是乌远苍,我在一日,便护她一日,便容不得别人欺负她。” 乌远苍这话说得连贯,但语气又无比地坚定。 他朝着祝蘅枝微微弯唇一笑,又看着秦阙,“我想,秦公子若是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娘子,自然会理解我今日所言。” 秦阙抿了抿唇,只是看着祝蘅枝,缓缓道:“蘅枝。” 眸中情绪复杂,叫人一时辨别不出他到底是何种态度。 未等祝蘅枝做出反应,一直缩在乌远苍怀中的祝筠却突然说:“阿娘,他是谁呀,看起来好害怕的样子。” 祝筠的眼睛随了祝蘅枝,此时躲在乌远苍怀中,眸色清澈,对着秦阙却是下意识地疏远。 祝蘅枝方才听着乌远苍的话,一时有些失神。 她从没见过乌远苍以这般认真的语气同她说话,她知道这或许是为了应付秦阙,但好似,句句都出自于肺腑。 直到听到祝筠这句,才回过神来,轻轻握着祝筠的小手,语调温柔:“筠儿乖,筠儿不怕。” 祝筠虽然是当时秦阙逼着她怀上的,她曾经也让陈听澜帮她寻药想要流掉,但最终无果。 陈听澜当时来信,问她若是担心看到孩子后想到过往的种种不堪和伤心事,不如将孩子交给他养,他从前做哥哥的时候没能尽职尽责,如今也尽尽舅舅的职分。 但或许是上天眷顾,祝筠的眉眼竟然都随了她,只有鼻子,稍稍有点像陈听澜,五官上,看不出一点秦阙的影子。 祝筠又素来和乌远苍亲近,她遂打消了将筠儿送到陈听澜身边的想法。 乌远苍眉间闪过一丝狡黠,低着头逗弄了一番祝筠后问:“那筠儿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祝筠立刻抱住了他的脖颈,十分戒备地看着秦阙:“他是坏人。”
第41章 醉酒 秦阙心中蓦地一疼。 即使乌远苍怀中的小孩子在外貌上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秦阙见到她还是有一种熟悉感。 祝蘅枝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已然怀胎七月有余,按照时间来算,这个孩子只能是他秦阙的,绝不可能是乌远苍的。 可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今缩在自己的“情敌”怀中,指着他说他是坏人。 那股酸涩便慢慢在心中泛开。 秦阙看向祝蘅枝,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再次被祝筠的哭声打断。 祝筠将乌远苍抱得更紧,抽噎着说:“爹爹,我们和阿娘走好不好?筠儿,筠儿想回去了,筠儿不想和坏人呆在一起。” “蘅枝?”秦阙的声音落得很轻。 他没有想到,祝蘅枝会教自己的女儿喊乌远苍“爹爹”。 祝蘅枝没有理会他,从乌远苍怀中接过祝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着她:“筠儿乖,筠儿不哭了,我们回家。” 秦阙有些木然地立在原地,看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越发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他回了酒楼,又招呼店家送了许多的酒上来,在自己的客房中独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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