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祝蘅枝患上瘟疫的时候,他能多找几个郎中开个两相宜的方子,那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会不会好好活着? 如果他当时没有因为祝蘅枝过问他高阳王府的事情一时动怒,没有将她赶去京郊的那处破烂的宅院,她或许不会满怀绝望地离开。 甚至,在无数次他在京郊山底下徘徊的时候,能够有一次放下自己所谓的尊位身份与清高,上去看她一眼,是不是能将她平安接回东宫,再好好哄着。 祝蘅枝也不会和他走到拔刀相向的那一步,那么与她们母女并肩的,就应当是他秦阙,而不是乌远苍。 他面前浮现出重重叠叠的影子。 女娘着着水青色的裙衫,眉心微蹙,温言软语,试图从他手中接过酒坛子,“殿下,再喝该醉了,别喝了,我给您准备了醒酒汤……” 秦阙唇角勾起,一把抓住女娘的手腕,脸还在她手上蹭了蹭:“蘅枝,不要走了,好不好,和我回去好不好?” 但下一秒却传来酒坛子跌落在木质地板上的闷响声,陶制的酒坛子一路滚到门板处,发出“砰”的一声响来。 秦阙眼前的重影渐渐散去,他方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为他劝酒的并不是祝蘅枝,只是酒楼里的伙计。 秦阙尴尬了一瞬,一把将人甩开。 “这位公子,您喝醉了,要不要来点醒酒汤?”伙计一脸谄媚将一盏醒酒汤奉到他面前。 毕竟秦阙今天下午已经要了近十坛酒了,若是真得因为酗酒过度,在他们的酒楼里出了意外,那便麻烦大了,而且他今天在酒楼里和外面与南越王与祝娘子之间,并不像是不认识。 店家才匆匆遣了他来给这位在上等客房暂居的贵客送点醒酒汤,别让人出事。 秦阙闭着眼,不再去看那伙计,又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轻轻摆了摆手,“醒酒汤放这儿,你人且出去吧。” 毕竟澧州已经在楚国的南边了,与上京隔得很远,一来一回,路上便要花不少时间,他登基这三年,虽然燕国朝廷里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对陈听澜也一向放心,但毕竟不能在这边留太久。 且不说他作为大燕的皇帝,如今在敌对的楚国境内行走一事的危险,祝蘅枝身边的人是乌远苍,南越王。 南越自从乌远苍即位以后,对于燕、楚两国的态度一向很暧昧,他留在楚国的细作也和他说过,楚帝一直尝试和南越结盟,也尝试着送国书,联姻,但乌远苍都不置可否。 楚帝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诸人脸上了,他和南越结盟,不过是为了稳定后方,好与大燕一雪前耻。 从前不好说,但如今保不齐乌远苍会因为祝蘅枝的缘故将自己算计到楚国。 楚国他并不能久留。 但他又怎能毫无所获地便回上京,他此次来,即使不能让祝蘅枝与他回去,也要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才是。 秦阙压下心中的烦躁,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卧倒在地上,一壁伸出手将伙计留下来的那盏醒酒汤端在手中,思虑着如今的对策。 既然不能与楚国直截了当地开战,那为什么不选择更为柔和的方式呢? 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来。 对,为何不尝试更为柔和的方式呢? 他睁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伙计还未曾走远,刚刚出了门槛,准备替他将门锁上,一看见秦阙有起身的意思,连忙弯腰:“公子您有何吩咐直接让小人去做便是了。” 秦阙没有理会伙计端来的那盏醒酒汤,只问他:“雾绡阁在何处?” 伙计很快反应了过来,:“公子您可是要寻祝娘子?” 秦阙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伙计也立在门口,与他说:“这雾绡阁如今是祝娘子的商号,她如今并不住在那里。” 秦阙声音冷冷:“别废话。” 伙计看着秦阙便不好惹,只好缩了缩脖子,说:“从咱们这酒楼,向北两条街后再右拐,就能看到个院子,匾额上提着的是‘祝宅’。” 秦阙抬起长腿,跨过门槛,阔步下了楼梯。 伙计匆匆忙忙跟着他下楼,此时店家正好在一楼的柜台处拨打着算盘,看见秦阙二胡不说地出了门,给伙计递了个眼神,“怎么回事?” 伙计只好将方才的情况简单地与店家复述了一遍,又颇是顾虑地问店家:“这位公子虽然瞧着身份不凡,但很明显是冲着祝娘子来的,祝娘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店家没有抬头,给了他一句:“多做事,少打听。” 伙计摸了摸后脑勺,表示不解,怎么着祝娘子也算是他们店里的老客了。 店家停下拨打算盘的手指,抬眼看了下伙计,“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从前和祝娘子有什么瓜葛,只是祝娘子现在和南越王之间不可言说,这位祝娘子来澧州不过短短三年,就能开起大楚闻名的商号,连金陵的那些个达官贵人都要拿敬她三分,可见,这位祝娘子从前一定是非富即贵,这样的贵人的事情,就轮不到你我操心了。” 伙计木然地应了声。 店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愣着干什么,跟上啊,那位公子毕竟喝多了,这大半夜的,要是在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便是我们的责任了。” 伙计一拍脑门,连忙跟了出去。 秦阙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刚刚被那么一刺激,一出门又吹了一身的风,意识算是清醒了过来。 他记着伙计的话,沿着路一直到了祝宅。 门上挑着两盏微弱的灯,他想叩门,抬起手来,却又有一瞬间的犹疑,他不确定祝蘅枝是否会让他进去,又该用怎么样的说辞令她放下戒备心。 但经年行军给了他灵敏的耳力,他听到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女声根本不需要多做分辨,是祝蘅枝,那阵男声,也只能是乌远苍了。 秦阙急中生智,立刻倒在了地上,头靠着祝宅的大门,一副“醉汉”的模样。 另一边则用心分辨着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还好今日是和你一起,要不然我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不知如何应对?是恨意无解?还是余情未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乌远苍的声音。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今日对账本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他还没来及揣摩乌远苍话中的意思,便感受到了眼前落下一片昏影。 “秦阙?怎么会是他?”祝蘅枝蹙了蹙眉,有些不敢相信醉倒在自己门前的人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秦阙。 乌远苍抬了抬手,让祝蘅枝不要近前,自己则缓缓蹲下身子,用手背拍了拍秦阙的脸,问了句:“怎么了?喝醉了这是?” 祝蘅枝下意识地将一根手指抵在鼻息底下,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身上酒味这么浓,看起来是不省人事了。” 乌远苍站了起来,看着祝蘅枝,征询着她的意思。 祝蘅枝淡淡地瞥了一眼,说:“四月的天气,一晚上也冻不死人,他没这么矫情,不管了,我们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着绕开了他,推开了祝宅的门。 听了这句话,秦阙心脏一收紧。 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邺州风雪夜,祝蘅枝被他抱回驿站的醒来的时候,他嘲讽祝蘅枝:“你们楚国的女人,还真是矫情。” 时春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便从院子里出来了,看见了祝蘅枝和乌远苍,笑道:“晚膳已经热了好几遍了,姑娘也都睡下了,快进来用饭吧。” 但当她走到门口,看到地上醉倒的人,一声惊呼:“这是?太,太子殿下?” 祝蘅枝淡淡地应了声,说:“不用管。” 乌远苍回头看了眼,抿了抿唇问祝蘅枝:“真得就让他这么自生自灭吗?” 祝蘅枝垂了垂眼,没有再看秦阙一眼:“我当年快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过我的死活。” 乌远苍看着祝蘅枝的背影,和时春低声吩咐:“找几个家丁把人弄进来,我看他喝了不少,别明儿一早起来死在家门口了,晦气。”
第42章 犹疑 时春惊讶地看了一眼乌远苍,她看得出来这位南越王对祝蘅枝的心思,那按说他与秦阙应是对立关系,这南越王怎么非但不与自家娘子站在一起,反倒主动让秦阙进门呢? “带回家里吗?”时春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乌远苍。 “嗯,”乌远苍应了声,又说:“他与皎皎早不是一路人,没有必要同他计较,更何况,陈兄可还在燕国。” 说着掸了掸方才蹲下时沾在衣袍上的尘土,阔步朝祝蘅枝的方向而去。 秦阙是燕国的皇帝,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手里,燕国必然大乱,届时,作为秦阙心腹的陈听澜必然会腹背受敌,性命垂危。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他作为南越王的私心。 这些年南越在他的手底下实力不断增长,不单单是楚国给他递过国书,更北面的燕国也暗中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只是还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说。 他为了南越,并不想这么早地站队,故而两边都压住了,虽然如此,却也深谙远交近攻的策略。 楚国对燕国一直虎视眈眈,燕国内乱,只能是助长楚国的实力,对南越不会有半点好处。 但与秦阙交好,反倒可以联合燕国拿到楚国现在的地盘。 但时春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觉得乌远苍是处处为祝蘅枝考虑,连忙叫来了家中洒扫的小厮,吩咐他们将秦阙抬到客房去。 乌远苍到的时候,祝蘅枝已经坐在桌前了,看见他慢了,便问了句:“怎么这么慢?” “哦,有点事。”乌远苍很淡定地坐在祝蘅枝身侧,从盘子里镊了只螃蟹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甚是熟稔地用旁边银质的拆蟹的工具将那只螃蟹剥开。 蟹肉整齐地放在一边,蟹壳竟然也被他按照螃蟹原本的样子拼了回去。 而后,乌远苍弯唇一笑,将那盘螃蟹平推到祝蘅枝面前。 “你何时学会这些的?”祝蘅枝眸子一亮,捻起筷子从中夹起一块蟹肉。 乌远苍挠了挠后脑勺,说:“那天你偶然提及想念幼时尝过的蒸蟹,我便拜托时春买了,又和迎客楼的师傅学了如何拆蟹。” 乌远苍此刻的眸子中仿佛盛满了摇曳远星,明亮却不刺眼。 祝蘅枝承认,在这一刹那她的确心动了。 她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和乌远苍说过这件事的了,应当只是随口一提,但乌远苍却牢牢地记在了心中,还特意去学了这样精致的拆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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