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孤注一掷:“陈听澜是我的心腹、属官,他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这句话的意思仿佛是在问祝蘅枝——你当着要让陈听澜在燕国难做么? 祝蘅枝一拂袖,死死地盯着秦阙,几乎是从后槽牙中勉强挤出来的话:“秦阙,你卑鄙无耻。” 看来是赌对了。 秦阙心下了然。 秦阙再次靠近,呼吸几乎要落在祝蘅枝脸上。 “我不在乎,如果你因为陈听澜而恨我,倒是件好事。” 祝蘅枝以为秦阙已经疯狂到要用陈听澜的性命来威胁自己和他回去了,但想到这里,她却突然放松了下来,只是以极尽嘲讽的语气和秦阙说:“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秦阙,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冷血淡漠。” 秦阙有一瞬间的怔愣,“从前之我与现在的我,并不尽相同……” 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祝蘅枝打断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你都习惯于用尽了价值再丢,是不是?” 祝蘅枝缓缓匀出一息来,继续道:“你那段时间与我装作琴瑟和鸣的样子,不过是因为你想有个嫡长子,好稳固自己的储君之位,后来以为我流产了,便不再理会我的死活,时隔三年,现在又来找我,又来打乱我的生活,是不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是不是怕我到时候拿着筠儿威胁你?” “秦阙,求求你,不要杀了我。” “你可以休了我,我马上就走,只要你别杀了我。” 祝蘅枝曾经说过的话又如同无数个他痛苦难眠的夜晚一样,萦绕在他的耳畔。 当时他是想见祝蘅枝见不到,如今见到了人,他却更加心虚。 那些话仿佛是在他的伤口上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分不落的,细细密密地撒上盐。 说到这里,祝蘅枝却突然轻笑了声:“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你无数次将我推开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秦阙尽力地控制着自己地情绪。 “我没有,蘅枝。” “没有?”祝蘅枝扬声反问。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小心翼翼,只为了能活下去!”祝蘅枝眸眶渐渐湿润,“四年前地邺州,你派宫女棠月来监视我,我努力周旋,才获得了短暂的可以与你谈条件的机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谁,不过是从一座牢笼换到了另一座,你对我无敬、无爱。” 这些的的确确都是他做过的事情,秦阙无法反驳,只能张了张唇。 “你父亲将我赐婚给你,搅扰了你和当今杨皇后的原本的婚事,你便对我更是厌烦,我后来才知晓,我那次做噩梦,梦中的场景,也根本就不是空穴来风,在我发现一切后,你又将我软禁,甚至因为那段时间,宁宁帮过我,你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祝蘅枝的一句一句,于秦阙而言,如同万箭穿心。 她又提到了那场噩梦。 秦阙从未想过要杀祝蘅枝,但他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她的潜意识中已经变得这么面目可憎,她对自己,竟然也只有单纯的恐惧。 而这些话说完的时候,祝蘅枝的眸中也已经潋滟出了泪花。 秦阙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蘅枝,我没有杀宁宁,她如今还好好的活着。” 祝蘅枝瞳孔一震。 三年前,高阳王府。 秦宜宁抱着秦阙的小腿,跪在脏兮兮的地上乞求他:“太子哥哥能不能看在嫂嫂的面子上,不要杀我,宁宁,宁宁想活……” 他今日来高阳王府,本就是没打算留活口的,不论谁求他,也绝不可能。 但他没想打,在秦宜宁以沙哑的嗓音说出那句“嫂嫂”时,祝蘅枝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蓦地觉得心中一阵钝痛。 他想起了祝蘅枝从前缩在自己怀中的样子,想到了她被自己软禁在东宫的时候,只有在看到秦宜宁的时候是能开心起来的样子,他竟然有一霎的失神。 本能的,他不想看到祝蘅枝伤心,他想让她多笑一笑。 这个想法很奇怪,但秦阙当时的确是被这个想法牵引走了,也为祝蘅枝破了例。 于是他只是压了压手腕,示意身边的侍卫将秦宜宁带走,高阳王府上下,只留了她一个活口。 “你当时怀着身子,我怕你伤心,所以没有杀宁宁。”秦阙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想从祝蘅枝这里求得一丝原谅,来换取自己的心安。 祝蘅枝勉强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了下来,手重新把住门扇,“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更何况,她也是你的妹妹。” 说罢,便毫不留情地,用力,将门从里面合住,背抵住门,好像这样就可以抵住秦阙了一般。 乌远苍的房间与她的,甚至不在一进院落里,其实她知道,秦阙如若想闯进来,自己根本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秦阙,你走吧,如你所见,我在澧州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有一天去燕国对你死缠烂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去为难你的杨皇后,我们就当曾经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好不好?” 祝蘅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许发闷。 “可是我想对你死缠烂打。”
第44章 选择 “对我死缠烂打?”祝蘅枝闻言,只觉得好笑,“我已经离开燕国三年,我还有什么是你秦阙可以用来利用的价值吗?是看重了我雾绡阁的银子,还是——想把我如当年那样带回去软禁起来,去要挟陈听澜?” 秦阙知道祝蘅枝因为从前的事情对他很是抵触,却不知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到了这么深的地步。 他抬起手,覆上从里面紧紧合上的木质大门,好像是要透过这层薄薄的门板,碰到祝蘅枝一样。 “蘅枝,你误会我了,我此次……” 他本打算沉下心来和祝蘅枝好好说,但她再一次打断了自己的话。 “误会?你不要和我提误会这两个字,我和你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祝蘅枝的背倚靠着门板,因为情绪的起伏只能将重心都放在门板上,微微蜷缩着的手指则搭扣在身侧的木板上,指甲一寸一寸地剐蹭着木质门板。 她从前在楚国那般谨小慎微,后来自请代替华阳和亲到燕国,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一条性命,如若当时不出变故,她和秦阙或许会是很好的盟友。 她刚到澧州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那个时候雾绡阁没有开这么大,她也不认识乌远苍,陈听澜更是远在燕国,秦阙刚刚称帝,作为天子近臣,他自然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忙,甚至很少写信过来。 那段日子,远比她当时被秦阙软禁在东宫的时候难熬。 她频频噩梦。 她怕秦阙发现自己“身死”的端倪,怕秦阙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再次追到澧州来,也怕陈听澜在燕国遇到危险。 但是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在她已经安安稳稳地在澧州住了三年,心中已经打算和过去和解,尝试着接受乌远苍的好意的时候,秦阙又出现了。 如若当时在燕国的时候,秦阙没有设置那样温柔的陷阱让她几近沉沦,又亲手告诉她那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虚妄,现在秦阙以这样低微的姿态来求她,她或许会心软。 可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才让她痛苦、煎熬。 往事冲破了记忆的桎梏,再一次历历在目。 祝蘅枝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脱力,面上的泪痕尚新,缓缓滑倒,跌坐在了地上。 门外秦阙的声音还在继续。 “蘅枝,我此次前来澧州,真得只是想和你冰释前嫌,和你道歉,我没有想过把你不管不顾地带回去,你走或者不走,都是你的选择,顺便,来找苗疆的巫医。” 祝蘅枝喉头哽咽,没有回答他之前的话,只是问了句:“找巫医做什么?你身为大燕的皇帝,大燕境内,还有你找不到的名医圣手。” “心病,太医说了,是心病。”秦阙重复了一遍。 祝蘅枝没接他的话。 秦阙便自言自语:“如若系铃人不愿解开,那便只能寻找苗疆的巫医了,”秦阙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你走后,我便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如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秦阙放软了语气。 “这是你的事情,没必要和我说,我也管不着,去找你的杨皇后便是。”祝蘅枝语气冷淡,她觉着腿有些发麻,扶着门起身,微微侧脸,又补充了句:“我还是劝你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你我之间,本就无缘,何必互相折磨呢?” 秦阙这才想起来他忘了回答祝蘅枝这一点,他隔着窗户纸看着祝蘅枝的身影渐渐模糊,立刻出声:“蘅枝,等等!” 祝蘅枝没有回头,只是拐进了内间,将外衫搭在衣架子上,拉开锦被,打算睡觉了。 秦阙的声音有点远。 祝蘅枝翻了个身,阖上眼睛。 秦阙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登基三载,没有后宫,也没有立杨氏为皇后,我秦阙的皇后,永远只能是你一个人。” 可即使是闭上了眼睛,秦阙的声音似乎还在不停歇的回荡在耳边。 有的遥远,有的近切。 “你是我的结发之妻。” “你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与我听。” “是,我一直都在。”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花花草草,不如把你的名字绣上去。” “都依我家娘子的。” “蘅枝,我错了……” 她分不清哪些是从前的记忆里的话,哪些又是秦阙如今在门外说的话,只觉得脑袋渐渐昏沉,意识也不甚清晰。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薄薄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被子上,祝蘅枝这才意识到,她那个时候,太倦了,并没有拉上帷帐。 门外渐渐没了声响。 祝蘅枝侧耳听去,应当是出于好奇心,她趿着鞋履,走出内间,推开了自己的门,想看看秦阙走了没。 这夜的月光实在是好,祝蘅枝推开门的时候,秦阙并没有走。 微凉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冷冷淡淡的,模糊柔和了他周身的凌厉气势,反倒显得有些萧然与颓唐。 衣服的下摆在凉风的拂动下轻轻翻动着。 “还不走,是打算让我找人把你轰出去吗?” 祝蘅枝的额头上还有一些虚汗,声音比起往常,也哑了些。 秦阙喉结滚动,但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方才同我说,怜取眼前人,可我地眼前人,一直,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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