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战事真正来临,一时竟无人可用。 很快南北连失几城。 秦阙在几年前就差点渡江将楚国金陵攻下,只是当时燕国的皇帝是他的父亲,他尚且没有绝对的话语权,又送来了祝蘅枝和亲。 但这次不同了。 他本就是抱着将楚国灭国的想法来的。 秦阙为祝蘅枝披上一件披风,看着在夜里仍然奔涌不停的江面,听见她说:“都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如今真到了扬州,却没有赶上文人笔下的明月夜。” “你若想看,以后有的是机会。” 祝蘅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应了声。 秦阙伸臂将她揽入怀中,下巴靠在她的发顶,问了句:“明天渡江,应当是最后一战,你希望我手下留情吗?”
第88章 088 闻言,祝蘅枝稍稍愣了下,所有的目光似乎都凝聚在了那片黑漆漆的江面上,集成了一个点,久久没有回应秦阙。 秦阙低头看她,瞧见她有些出神,也没有出声催促,就这么任凭她逐渐放空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祝蘅枝前些年过得很不好,对于楚帝的感情恐怕也是有些复杂的。 楚帝薄情寡义,当年为了娶得前朝贵族孙家的新任,抛弃了其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宫中没有皇子,竟然也不曾去找找当年走失的长子。 虽然找也是找不到,即使找到了,陈听澜也不会回去。 将祝蘅枝和她的母亲接到金陵后,既未尽到人夫之责,亦未有人父之仁,抛弃祝蘅枝就如同当年抛弃曹氏一样,果断,不做犹豫。 但他到底于祝蘅枝有生身之恩,秦阙不知祝蘅枝会作何选择。 渐渐的,他觉得怀中的人有些颤抖,低头去看,发现她整个人都好像是靠在了自己怀中,明明已经被自己搂得很紧了,却好像还是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再靠近一点,再汲取一些温暖,眉心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阙见她这副模样,心口宛若被刀划过一般,鲜血淋漓,他抬手,抚平祝蘅枝眉间的褶皱,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语速缓慢一些:“没关系的,你想放过他们就放了,你有别的安排,我也尊重。” 是你想放过,而不是“你想让我放过”,他是真真正正地将生杀予夺之权,交给了祝蘅枝。 良久,祝蘅枝似乎是经过了强烈的挣扎,眼前终于重新恢复了清明,但周身的力气也都一并卸去了,长长地叹出一声:“不用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秦阙应了一声:“好。” 祝蘅枝看着对岸,其实如若是晴天的夜晚,大抵是能看见金陵城的灯火通明的,但恰恰是阴天,江面上泛着一层薄雾。 不过,根据推算,次日早上,这层雾便会散尽。 届时,就是秦阙率兵渡江,与楚国守卫金陵的残军,在长江上的生死一战了。 不知是不是吸入了凉风的缘故,她再张口的时候,声音中明显戴着几分哑意:“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秦阙将她拦腰抱起,她这次,并未如往常一般挣扎。 与此同时的金陵楚宫。 殿中如同被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一样,楚帝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站着的大臣,满腔的怒气,却没地方去撒。 “陛下,臣主张南迁,南下出京口,一路退守到临安,燕军远道而来,又不擅水战,我们届时即使是拖,也能将他们拖死到我大楚境内。” 其中一个臣子,终于忍受不了这君臣都不出声的场面,出列道。 但话音刚落,就被别人反驳了:“南撤退守临安?你说得倒是轻巧,南边的乌远苍这么多年了都和我们中原相安无事,突然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北上夺城,西南面已经被他取了三城,直逼江州,等过了江州,我们南北两面,就真得是无险可据了。” 先前那人自然是不甘心被打断,立刻道:“那你说要怎么办?直接和燕军对着打吗?” 大楚朝中对于直接和燕国迎战这件事有些嗤之以鼻,如今普遍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南下到临安,伺机再占,另一方则想着直接和燕国求和。 因为前一个请命直接和燕国硬碰硬的人已经被贬官出京了,出身名门章家又如何,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触怒龙颜,也免不了被以文官之身守城,守住了,无功,分内之事,没守住,便是渎职,杀头之罪。 “当然不是,”那人振袖,朝楚帝躬身,道:“陛下,或可与燕国议和,如四年前那样。” 此言一出,满座沸腾。 “那燕国本就是北方戎狄之族南侵后建国的,立国艰难,不比我大楚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商贸通达,如若陛下您肯纡尊将贵,主动与他们议和的话,便可解我大楚目前之危。”那人说得从容,好似自己的话十分有道理一般。 楚帝竟然也开始沉思起来,他想起四年前。 上次楚国本就濒临被灭国,他本都没有对议和抱有什么期待,甚至做好了割城池、赔金银、再和亲的准备,但当时的燕帝竟然没有多做犹豫,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听使臣讲,祝蘅枝嫁到燕国后,没有嫁给当时的老皇帝,而是被赏给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燕国天子做太子妃,后来太子登基,她受封皇后,但这三年以来,却失了行踪和消息,有传闻讲,是被送到了洛阳城外的青行寺养病。 但是真是假,却难以分辨。 楚帝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之前为了保命嫁过去的那个女儿,定然没有讨到当今大燕天子秦阙的欢心,才让秦阙竟然不顾及岳丈女婿的身份,公然进犯楚国。 但倘若,再嫁一个女儿过去呢? 不仅可以帮他免掉此次的杀身之祸,若是诞下燕国来日的继承人,他楚国后来北上,吞并燕国,也不是不可以。 四年前使得通的手段,四年后的今天,又为何不试一试呢? 他假装沉吟了一会儿,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诸卿的意思朕都知晓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守好江口,燕子矶处还是要做好防守,万万不可懈怠。” 说完便挥了挥手,让前来商议事情的群臣都退下了。 这么大的事情,在楚宫,自然是瞒不过孙皇后的。 楚帝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自己寝宫,便看见了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孙皇后。 他当年娶孙皇后本就不是因为心慕于她,后来登基后不得不封她作为皇后,她自小性子骄纵,楚帝本想着还是太年轻的缘故,会不会等有了孩子过些年就会好一些了,但事情并非如此。 随着岁月的推移,孙皇后的性子非但没有半分温顺的样子,比起以前更加独断专行,甚至连她教出来的女儿也不知侍奉君父的道理。 他忍了孙皇后许多年了。 到了今日这样的关头,仿佛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楚帝以一副极为烦躁无奈的表情看着孙皇后,问了句:“前面的事情,你看起来都知晓了?” 虽然是问句,但尾音落得很平,一点也不惊讶于这件事的发生。 “我就问你什么意思?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家,你能当上这大楚的皇帝?锦衣玉食这许多年?如今一朝龙在天,大难临头了,便要将我唯一的女儿送出去和亲?” 楚帝没有吭声,因为孙皇后说得是事实,又或者说,这么多年养成的“惧内”的习惯,让他此刻并没有和孙皇后吵架的本能。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殿中的一切宫人,只留了孙皇后和华阳母女俩。 他还是选择放平语气,和孙皇后说:“皇后,你听朕讲,现在国难当头,窈窈作为大楚唯一的嫡公主,享受万民供奉尊敬,理应尽这样的责任。” “唯一的嫡公主?”孙皇后反问,“那你告诉我,太庙里,曹氏那个牌位是怎么回事?生死两皇后,你当年把我的脸踩在地上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曹氏不过死人一个,追封她,也是为了方面栖芜殿那个小贱蹄子代替我的窈窈去和亲,我为了窈窈,忍下了这口气,结果,你现在又要将我的窈窈赔进去!” 孙皇后几乎是朝楚帝吼道。 “你知不知道那燕国是什么地方?北方蛮族,那小贱蹄子嫁过去,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外面传着是在寺庙里养病,谁知道那暴戾狠毒的燕国皇帝是怎么折磨她的,你要让我的窈窈也落到那般境地才甘心吗?” 孙皇后一步步走到楚帝跟前,仰头看着她,眼角蔓出一丝晶莹,她又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祝道乾,你就是个妥妥的昏君、懦夫。” 楚帝闻言,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实打实的一巴掌,让孙皇后有些站不稳。 华阳几乎不敢相信,素来脾气温和的爹爹会亲手打阿娘,她立刻过去抱住孙皇后,哭喊着:“阿娘,阿娘……” 孙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帝,声音颤抖:“你敢打我?祝道乾?” “朕早就受够了你这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脾气了,身为妻子、皇后不但不懂得体谅朕,还处处给朕添堵,如若今天换做曹皇后,一定不会这般对朕无礼!”楚帝冷哼一声。 孙皇后觉得好笑,她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楚帝,说:“你还好意思提曹氏?当时是不是你亲自把她送到偏远的栖芜殿的,我当时受不了与她共侍一夫,处处针对她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冷眼旁观?她死的时候,是不是连婕妤之礼都没有用就草草下葬的?我都替你觉得恶心!” 是,曹氏与祝蘅枝被接到金陵的那两天,孙皇后在宫中的动作何其明显,楚帝不会不知道,当初倘若他稍稍阻拦一下,给够曹氏应有的体面,曹氏也不至于早逝。 可偏偏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象征性的表示一下。 “够了!”楚帝冷声打断她,扫了一眼华阳:“朕意已决,如若燕国明日真得渡江,就让华阳收拾收拾,送去燕军阵营吧。” 华阳没能拦下楚帝,再哭再喊,楚帝也没有回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从小宠着她的爹爹,在这一刻,变得凉薄无比。 孙皇后站在原地,声音凄厉地控诉着楚帝:“祝道乾,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楚帝的背影在门的方向停滞了一瞬,但并没有回头。 华阳瞬间就慌了身,她满眼都是求助地看向孙皇后,抽噎了两下,才道:“阿娘,怎么办?爹爹不会真得要将我送到燕军阵营里去吗?”她说着扯了扯孙皇后的袖子,“四年前她嫁过去的结果必然不好,否则燕帝怎么会不认爹爹这个岳丈?还大肆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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