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稳定了下自己的心绪,道:“别叫他‘爹爹’,他不配,”说着抚了抚华阳的背,“窈窈不怕,他若是真敢做出如此荒唐之举,我会先提着剑杀了他。” 华阳也没有别的办法,六神无主下,也只能慌乱地点了点头,但泪水却怎么也收不住。 燕国的这支水师,是秦阙尚且是太子的时候,就在练着的,只是当时先燕帝还在位,他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他一登基,便着手在海上去练这支水军,他本以为楚国听了风声后会有所防备,但似乎并没有。 燕军其实是在三日前到达江北的,当时明明完全可以一鼓作气,但秦阙却下令让在江岸多歇了几日,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渡江。 守着对岸的楚军有一半是前面退下来的残兵,另一半也背燕军的势力惊得人心惶惶,况且燕军迟迟不发动总攻,叫他们一直高度集中。 全军上下,基本没有几个人在这三天可以合眼。 到了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谁知这边刚一松懈,那边的燕军却突然开着大舰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而来。 此时天边刚刚泛起一丝光亮,舰上的燕军都披甲列阵,稀薄的光在盔甲上反射出道道银光来,直接破开平静了三日的江面,朝南岸冲过来。 楚军慌忙列阵阻挡,但根本来不及。 许多人还没上到船上,就被破空而来的箭射到了前胸后背,纷纷倒地。 都说兵贵神速,猝不及防的攻势和准备充分的燕军,让楚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即使是有些兵卒的损伤,但并不能阻挡大体的动作。 破晓时动兵,等到晌午,燕军已经尽数过江。 没有遇到意料中的顽强抵抗,也没有所谓的血流漂杵,血染红的是南岸的靠边缘,大多数人选择了投降。 燕军渡江以后,即使金陵皇城北面尚且有钟山和栖霞山的阻挡,但在几乎势如破竹的气势下,也显得像是一马平川。 夕日欲颓的时候,燕军已然陈兵金陵城下,直逼城门。 金陵城中的富商早已携着家眷往南逃去,皇亲国戚也都拥入了宫中。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一个宗室老臣颤颤巍巍地朝楚帝躬身作礼。 是派遣使臣前去求和,还是南逃。 楚帝将目光转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华阳,朝一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孙皇后从身边的侍卫手里才拔出剑指着楚帝,就被楚帝厉声喝道:“按住皇后!” 孙皇后被按住肩胛骨,手中的剑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爹爹,不要,不,父皇!”华阳彻底失措,泪眼婆娑地看着楚帝。 楚帝没有留情面,只是让身边的侍卫继续动作。 “窈窈!”孙皇后即使是被按着,也还是极力地想挣脱,但并不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华阳被带走。 “你不得好死!”孙皇后转头看向楚帝。 楚帝面上全都是对她的不耐烦,朝侍卫递了个眼神,“皇后情绪波动太大,带下去。” 楚帝做完这一切,又看向金陵城门的方向,希望把华阳这个女儿送过去后,燕国能稍稍消停一点。 如若实在不答应退兵和谈,最起码不要杀他灭口,给他一条活路。 华阳被硬生生地套上一身大红色的裙衫,涂上浓艳的口脂,带到了燕军在金陵城外的军营。 一天之内渡江,其实无论是对方还是燕军,都有疲惫之色,于是秦阙下令,让就地安营扎寨,休整一天,到次日再开始攻城。 祝蘅枝此时正在秦阙的主帐中,站在整个江南地区的地图前,和他说着粮草调剂的问题。 就在渡江前,乌远苍来信,说已经自南向北,占领了江州,而秦阙是想将江左地区尽数收入囊中的。 军中实在奔波,秦阙不想让祝蘅枝跟着自己继续受苦,于是提议让她替自己镇守在这金陵城中。 祝蘅枝自然没有意见。 她对于行军打仗之事并不了解,留在军中也多有不便,倒不如就在金陵,等着战事结束。 此时她正和秦阙说完后续粮草运送调动的问题,谈辛便在帐外通报:“陛下、娘娘,楚国宫中来了使臣,可否要见一见?” 华阳哭得梨花带雨,神情恍惚,根本没留意到谈辛还朝里面叫了一声“娘娘”。 秦阙想都没有想,一口回绝了谈辛:“不见,让他们回去,等着城破吧。” 以前没有动作,现在火烧眉毛了,赶紧派人来求和了。 那使臣不甘心,毕竟他要是就这么带着华阳公主无功而返,楚帝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遂道:“陛下,我们陛下实在是诚心求和,为表诚意,特意将我们的公主殿下送来,还望您笑纳。” 这话说得实在是小心且客气。 笑纳,更是将华阳当作了个玩意。 秦阙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祝蘅枝,挑了挑眉,问道:“你那个妹妹?” 祝蘅枝听到这里,也有些不敢相信,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从小最是宠爱华阳,说什么应该也不会把华阳送过来,估计是哪个倒霉的宗室女被冠了个公主的名头,送了过来。” 她这话说得平静,但秦阙听出来了她话语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来。 他知道,四年前的那场替嫁,是祝蘅枝退无可退的选择,但她下意识说得是“倒霉”,所以还是对他心存芥蒂,还是有隔阂吗? 但这些念头在他心中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 “门外的那个什么公主,怎么处理,你说了算。”他选择将决定权交到祝蘅枝手中。 祝蘅枝想到自己当年的处境,对帐外那个女子忽然报了一丝恻隐之心。 一个孤弱女子,或许有自己的心上人,或许年纪尚小,天真无邪,就这么被强行从花茎上折下,被押在敌国君主的帐外,在一堆陌生的、如狼似虎的男人的注视下,尊严尽失。 和当时在邺州风雪夜里孤苦无依的她一样。 良久,祝蘅枝叹了声:“先让她进来吧。” 她的声音传到帐外的时候,使臣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燕国皇帝的主帐中还有另一个女子。 他看向守在帐外的谈辛,用眼神请示着他的意思。 谈辛对于这个声音和这个指示并不意外,面色依然是冷冷淡淡,稍稍侧了侧身子,说:“进来吧。” 华阳在冷风的吹拂下,稍稍回了回神,她觉着方才的那阵嗓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她并不能确认。 应该不会是她那个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所有的姐姐。 她知道在这里,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逃了,若是那个传闻中残暴无比的燕国皇帝真得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那她不妨以死相逼。 华阳有些木然地任凭使臣将自己带到帐中。 帐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她不敢抬头。 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不知自己一抬头,会看到怎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粗鄙男人。 使臣讨好地朝秦阙行礼,说:“见过陛下。” 秦阙淡淡地应了声,说:“这件事,求朕没用。” 华阳听见这个声音,抬头看向秦阙,同时她也看到了自己怎么也不敢相信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祝蘅枝。 祝蘅枝也没有想到,楚帝真得舍得将华阳送过来,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唇,一时脑子一空。 楚帝竟然已经凉薄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是怎么被他区别对待的,她以为楚帝是因为前半辈子卑微鄙薄,所以才不会喜欢小心翼翼的自己,所以才会对从小就被他和孙皇后娇惯成一个小太阳的华阳更为上心。 但没想到,真到了今天这一步,即使是华阳,也会被他抛弃。 这是秦阙第一次看到燕国的国君,她一直以为这人应该是一个面容凶狠丑陋肥胖的暴君,但没有想到,其人和她想象得并不一样。 秦阙伸手揽着祝蘅枝的肩头,眸光温柔,说:“这也算是蘅枝你的家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华阳很快意识到她或许并不是孤立无援,好像,祝蘅枝在燕帝跟前是有一席之地的。 听燕帝的意思,她现在是生是死,就是祝蘅枝一句话的事情。 她只能先压下心中的惊恐,低着头细细想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决断。 她如果被送回去,那就是秦阙拒绝了自己父皇的求和,等到金陵城破,她还能指望什么,燕军放火烧城的话,她根本免不了被折辱的命运,但倘若能先留下来,好声求祝蘅枝几句,到时候能跟着她回洛阳的话,那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都是楚国的公主,祝蘅枝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她比祝蘅枝年轻。 一番思虑过后,华阳朝着祝蘅枝深深拜下,又抬起头来,仰望着她:“姐姐,求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绕我一命好不好?” 祝蘅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华阳见祝蘅枝没有直接拒绝她,仿佛看到了生机和希望,继续道:“我只是想活着,求求你,让我或者就好,到了洛阳,我为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好,你能不能不要把我送回去,能不能不要杀了我……” “当牛做马?” 华阳立刻点头。 “可是我不缺人伺候。” 华阳愣了一下,很快又说:“没有关系,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真得不想死,求求你,姐姐。” 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叫祝蘅枝一声“姐姐”。 虽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祝蘅枝更多的是随了母亲,生得妩媚明艳一些,华阳与她不同,更偏向玲珑娇俏。 此时眸中含泪,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祝蘅枝看着泪眼婆娑的她,却没有半分的动容。 她对着那双眸子,就想起了她当年被华阳欺侮的时候,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华阳。 她十六岁的那年,楚帝过寿辰,她没有什么能送的,但又不能不送,于是只能给送了一副自己亲手绣的刺绣。 当时所有人都嘲笑她送得东西太过寒酸,拿不出手,华阳是怎么冷嘲热讽来着? “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拿来脏了爹爹的眼?” 但楚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人直接将她打发了,而是盯着那幅刺绣看了许久,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甚至伸出指尖抚了抚上面的纹样。 那是她记忆中楚帝第一次夸她。 “绣得不错。” 没有让内侍收下去,而是直接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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