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琼无奈地斜了她一眼,“你当这主母之位同过家家般容易?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却是口恶缸。论今日这场合,我若非跟她计较出一二,让旁人知晓,岂不安我的个小肚鸡肠的怨名。” 屋内,听荷披着长发,一缕日光安静地落于她肩头。 她素手捻茶,斟了一杯奉到洛雁跟前,“姐姐请喝。” 借着她那双纯良的瞳眸,洛雁一刹那地晃了神,手刚抬起,忽然捉到听荷眼下透出的笑意,猛地一缩,有意避之,“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更不可能喝你奉的茶。” 茶雾缭眼间,听荷脸色一僵,直白道:“姐姐无意跟我交好?明明我们才是一道人。” 听荷最会打感情牌,说两句哽两句,让人好生怜惜。 洛雁听得头皮发麻,俶尔笑道:“听荷姑娘可曾听过‘当行厌当行’?你既想当爷的妾,应巴结爷才是。” 说罢,她边撵人出去。 待趴在窗口的人影一闪而过,洛雁才敢懈怠。 另一间屋内,洛屿泽一手撑在椅把上,掌心拖着下颌,藕白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太阳穴,无意撩拨两根青丝。 另一只手垂在腿间,手指不停拨弄两颗成色正好的玉核桃。 听完付元一字不差的叙述,他顿下动作,抬起半扇眸,声音寡淡道:“把麻烦连皮带核地丢给我,她的聪明向来用不对地方。” 付元低语,“不如属下去知会姨娘一声?” 洛屿泽轻嗤,“她不懂,何必浪费口舌。” 日光透进这雕花窗格间,由明到暗。 窸窣的虫鸣声入耳,直扰得人心烦。 洛雁将踩上车凳,便听前头人来传,“姨娘,少爷叫您过去。” 晓得要与洛屿泽同乘,洛雁刚一掀帘,便娇笑讨好道:“爷。” 洛屿泽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坐过来。” 洛雁小心挪着脚,还没坐稳,背后的车帘又被掀起,是付元,“少爷,后面的马车不够坐了,听荷姑娘想上来挤一挤。” 不过比来时多了一人而已,怎会不够坐? 洛雁下意识看向洛屿泽的侧脸,似在探究。 他最厌撒谎,怎能容得下? 就当她胸有成竹时,洛屿泽突然启唇,一字一顿,说得清楚,“让她上来吧。” 洛雁一愣,猛地一阵心寒。 他这是在装不懂? 他何必要装? 她不由得揣摩洛屿泽的意图。 听荷上车后,便坐于洛雁对面,只见她挑起那双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狐狸眼,唇角噙了一抹淡笑,顾盼流转间,生出几分媚态,“听荷早就听说洛大人文采斐然,可否得此荣幸,听得一二?” 投其所好方能拉近距离。 洛雁轻轻抓紧衣角,下颌不自禁紧绷。 只听男声慵懒,“美景佳人最宜吟诗,不妨约于月下?” 问此声,听荷眼下闪过一抹惊喜,“可以,听荷会备上好酒,等候大人眷顾。” 她这词用得微妙,但凡通晓男女之事,便懂得这“眷顾”是何意。 洛屿泽没有否决,轻轻点了下头。 洛雁听得心头一堵,却又说不出源头。 明明是她先怂恿听荷争取,却没料到她刚一表现,他便顺坡下了。 车内颠簸远不及内心翻涌来的猛烈,洛雁刚一下车,便扶着一旁的桃树犯呕。 素莺凑到她跟前咂嘴,“姨娘就这么等不及?才刚下车,又演起来了。” “难不成是有了?”听荷用帕子掩唇,暗下不爽。 沈思琼闻言,霎时脸色一沉,偏在家门前,她还得装出一副欣喜模样,“那敢情好,素喜,快去请南街的林大夫来。” 说罢,沈思琼竟主动去搀洛雁,用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妹妹千万得小心点,这可是头胎。” 素莺虽不情愿,却不得不附和自家小姐,“恭喜姨娘。” 就连听荷,也装模作样地祝贺两声,“姐姐这也算是开门吉兆。” 还没等大夫来诊,几人一口一个钉子直接将她钉死在木板上,欲开口解释,却被洛屿泽开口打断,“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一双黑眸幽幽,仿佛浸了墨水,其意难辨。 沈思琼故作嗔怪道:“夫君一介男子,怎知女人怀孕之状?” 洛屿泽垂眸扫过洛雁腰间系着的香囊,黯然失笑,轻描淡写地拂过一句,“等大夫来过再下定论吧。” 洛雁被推搡着进门,中途,她几番开口解释,都被沈思琼一口噎回,“妹妹不必担心,有我这个主母在,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吃亏。” 她行云流水般交代事宜,说得洛雁头大。 她怎么可能怀孕? 先前的避子药,如今的香囊,哪个都是阻拦。 洛屿泽明明晓得真相,却要看她自取其辱。 他真是戏弄她上瘾。 洛雁腹部一凉,这股凉意贴着她的脊背直逼心尖,她轻轻咳了两声,想要道明真相,怎料大夫把完脉后,竟扯唇笑道:“恭喜这位娘子,您有喜了。” 第32章 爷不想留下这孩子吗? 怎么可能会有喜? 洛雁抓紧被褥,死死咬紧下唇。 沈思琼迫切问道:“月龄如何?” 林大夫怔了一下,看了眼洛屿泽的脸色,堪堪道:“将将两月。” 沈思琼松了口气,是在她嫁进洛家前怀的。 如此便怨不到她这主母管教不严头上。 林大夫起身作揖道:“我先前已给这位娘子把过脉,当她气血过于亏空,喜脉过于浮动,易有滑脉之相,如今这喜脉虽显,却有流产之兆。” 沈思琼循声抬眸看向洛屿泽,轻叹一声,“我原以为女子只有生产不易,没曾想保胎也这般艰难。” 沈思琼小心拿捏字句,弦外之意便是:大夫都说这胎不好保了,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保不住,那便是天命。 洛屿泽同林大夫使了个眼色,林大夫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去开药方。” 洛屿泽同林大夫一前一后地出门,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沈思琼静坐在八仙凳上,等一杯温茶下肚,才开口破局,“有孕是福,好生揣着。” 洛雁自然不可能同沈思琼说体己话,但又不能什么也不说,便扒着床边,微微折腰道:“夫人宽厚,是奴婢之幸。” 见她并没因此就越距,沈思琼还算满意道:“养着吧。” 出了门,素莺立马开了闸,“小姐,她怎么能先您之前怀孕呢!” 沈思琼淡淡道:“人各有命,爷想让她生,就让她生罢。” 一妾生子,对比嫡子,虽占了个长的名头,比旁的妾生子要更得重些,但还是越不过嫡子的规制。 如今要紧的便是,贤良,她要树这贤良的名声,自是要各方面都做到尽善尽美。 一系列的药补、食补单子交于沈思琼手里,洛屿泽抿了口热茶,“劳烦夫人多费心。” 沈思琼只扫了一眼,便将这单子交于素喜保管。 紧接着,她同洛屿泽提起家书一事,顺势提起,“洛氏有孕一事可要知会家里?” 虽是妾生子,但也是洛屿泽膝下第一个孩子,也算喜事。 洛屿泽放下茶杯,决然道:“她胎象不稳,要是保不住这孩子,岂不让母亲空欢喜一场?” 沈思琼突然被噎了一下,她原想着,报喜不报忧,只需在家书中提一句“洛氏有孕”就成,也不必把大夫说的那些话写上,怎料洛屿泽连写都不许她写。 难道他并不在意这孩子? 一番纠结后,沈思琼还是打算表现一番,“是妾思虑不周,如今妹妹保胎要紧,妾想着她住的那间屋子背阴朝凉,不如搬到我这里来?隔壁偏房还空着,刚好互相照样做个伴?” 搬屋的消息传到洛雁耳朵里时,她实实在在心头一紧。 要她住在沈思琼眼皮子底下,那不等同于槛花笼鹤。 她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的雀鸟,被养鸟人从原有的笼子里掏出,又无情地塞进另一笼子里,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 前来传话的婆子祝贺道:“姨娘要真能生下长子,功德无量,身边没个帮扶的人怎成?您瞧奴婢怎样?” 洛雁半手扶额,“婆子说笑了,我不过一小小姨娘,能怀上孩子全仰仗夫人提携,万不敢越了规矩,惹夫人不悦。” 按照她的身份,身边只能有一丫头伺候,再多就该惹人嫌了。 婆子被她委婉拒绝后,仍不死心,“不急,姨娘尽管安心养胎,等这孩子生下来再考虑也不迟。” 等孩子生下来,爷一高兴,不就往上升了? 洛雁苦涩一笑。 嘴里就像灌了酸水一般,涩到发慌。 这孩子要生下来,她还如何离开洛府? 她暗暗抚摸小腹,心头猛地一颤。 月份还小,又有先兆流产之状,要真留不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她咬紧贝齿,暗下决定,待屋里人离开后,她叫来石榴,让她去更远的一条街上,买一组药回来。 不觉间,月竟爬上了梢。听荷携酒如约而至,虽说她被安置在余清婉房中,却在一间院子里,算不得远。 怎料她到时,洛屿泽并不在,只有长随付元在,“听荷姑娘,京中临时送来一批文书要少爷批阅,怕是要迟会儿,若听荷姑娘等不及,便可先回,等来日再……” “不急,洛大人忙公务要紧。”听荷最怕这拖着拖着就没了信,索性要多留一会儿,“你去告诉你家大人,这赏月,自是要等月爬到最高处。” 言外之意便是她可以等,哪怕到夜三更。 付元将话带到时,洛屿泽刚合上一本游记,神色疏离地望了望窗外摇曳的树枝,似笑非笑道:“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将亥时,院上空刚起了一层薄雾,紧接着便遮住明月,引来一阵秋风,吹得满院的红枫叶沙沙作响。 听荷皱眉,囔囔这天公真是不作美。 趁雨未下起时,她便扎进一旁亭中,暗下思索这月赏不了,还能做何? 原想着赏雨,但这雨来得愈发凶猛,像是洪水猛兽,踏出一步便能将她吞噬个干净。 听荷被这窜西风懂得浑身发瑟,双手环臂挫着搓着便失了神。 这雨要是一直不停,她该怎么回去? 正当她幻想一袭白衣男子撑着油纸伞踏雨而来迎她入怀时。 身着暗色衣袍的洛屿泽撑着油纸伞刚要跨入庭院,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顿,向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同身后人说了声,“绕一下。” 洛雁让石榴挑开木窗,听着绵绵麻麻地雨声,她心如刀绞。 说不清是因怀子的事,还是因那月下对酌,吟诗两三句的事。 门突然被破开,冷风习习,刺得她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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