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他确实缺钱,按照每日上限一百万两,连兑数十日还不够。 二是他处心积虑,先巨额存银,等钱流入票号放贷后,他再拿着银票来兑现银。等到恒通拿不出银子时,他便可以散播谣言,造成恐慌,老百姓纷纷前来挤兑。 恒通拿不出钱,就是自砸招牌,一旦毁了信誉,从此就无法在钱庄、票号业立足了。 “查他的底细了吗?”海云舒问到了关键。 恒通是老字号,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偏这个时候有小丑出来作怪。 肯定有猫腻。 田掌柜将已探明的情况告诉海云舒:“这姓赵的是个粮商,扬州来的,在京都开了几间米行,这几年生意做得好,发了迹,听说他是长公主的人。” “哪个长公主?” 第25章 硬碰硬 “少阳长公主。” 田掌柜想了想,又摇头说:“也没道理啊。咱们从不跟宫里人来往,不经营官银的生意。没得罪谁,长公主也犯不着啊。” 海云舒说:“得问个清楚。” “怎么问?” 朱太后膝下子嗣稀薄,生了三胎,只有少阳长公主一人成年。 海云舒起身:“给我备车。” “东家现在就要去?” “就算是判了死罪,也得让人犯问清个缘由。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不能无缘无故的受人欺压。” 田掌柜赞同:“那赵员外这边?” “给他兑。”海云舒拿定了主意:“把分号能匀出来的银子,通通调过来。实在不行,就拿着我的玉牌,去海家借。” “如此一来,只怕他得寸进尺,更得意了。” “得意?”海云舒旋即轻蔑:“最近不是闹山贼闹得厉害吗?” 伙计答:“可不是吗!河道决口,多了不少灾民,但凡有点力气的,为了活命,都去落草为寇去了。” 海云舒计上心头:“田掌柜,你到账房支些银子,再去趟瓦梁寨,那里的梁寨主与我母家有些交情。让他们想想办法,不管是吓唬,还是威胁,把这姓赵的给我早点撵走……” 海云舒附在田掌柜耳边细细交待。 只见田掌柜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最后,喜笑展颜:“东家妙计,就得硬碰硬,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不怕这姓赵的不滚蛋。” * 换了身烟霞色的连锻软锦综边长裙,既端庄,也不出挑。 去之前,海云舒已经打听清楚了。 这少阳长公主与驸马虽是新婚不久,可夫妻关系并不和睦。 驸马宋明冲出身微末,父亲只是个儒生,他是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中了状元,入的翰林。 先帝看中宋明冲的才干,才将嫡女下嫁。 天家赐婚,皇恩浩荡,多少人求不来的恩典。 朱太后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当掌上明珠一般护着,担心她到宋家受委屈,于是就请先帝建造了公主府,只许驸马一人与之前往同住。这样,就免了公主和宋氏一家老小的家长里短。可谓用心良苦。 男尊女卑,君臣纲纪,地位的悬殊,难免生出嫌隙。 日子久了,矛盾便愈加严重。 莺歌看着匣子里的旧书,问:“夫人,别人登门都是名品奇珍,怎么你带着几本破书就去了。也不怕长公主把咱们骂出来?” 海云舒随手翻开一本:“长公主自幼皇宫内院宠着长大,什么宝贝没见过,需要咱们去她府上卖弄? “倒是驸马,一向为官清廉,从不喜铺张,唯独爱收藏古书。 “我这几本诗集,是从藏家手里收来的秦代孤本,他指定喜欢。” 莺歌佩服:“夫人,还不到半日功夫,你连这都知道了?” “夫人我,可不止知道这些呢。” 见公主府已到。 海云舒吩咐莺歌:“拿了拜帖,快去扣门吧。” 原本,长公主是要拒客的,可听说海云舒是为了驸马的事而来,犹豫再三,还是准了她的拜见。 一路有如仙子一般女使领着。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一个婢女,气质举动都与寻常人家是云泥之别。 公主府是背靠皇城,整个京都风水最佳的所在。里面亭台溪水,鸟语池鱼,其雅致丝毫不逊于皇庭宫苑。 先帝对这位嫡长女宠爱有佳,大到楼阁轩榭,小到花草树木,都是南方运来的珍品,别处是绝对看不见这样的景致。 长廊的尽头,是个六角凉亭。 里面正端坐吃酒的,想必就是少阳长公主。 她虽然不算顶尖的美人,可气质却尽显高贵。 海云舒上前屈膝行礼:“参见长公主。” 她微微点头:“坐吧。” “多谢长公主。” “说吧,什么事啊?” “入冬了,外头冰天雪地的不宜出门。送几本书来,给长公主解解闷。” 长公主瞄了眼木匣子,知道她别有用意。 便说:“你倒会投其所好。” 桌上正温着一壶梅子酒,热气翻腾而出,缕缕飘散在风里。 海云舒起身侍奉,将酒斟满:“书是死物,因人而生。能被长公主看上,也算是这几本书的福气了。” “程侯夫人,你果然不简单啊。” 她虽不常出门,可最近也听说了,东昌侯府的当家主母好大的架势,在应天府衙,大义灭亲,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家贼。 一个女子,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海云舒微笑:“长公主谬赞了。” 公主正要说话,只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姑娘,急匆匆的,众人没拦住,她已经扑到了公主脚下。 “公主嫂嫂,求你再救救我二哥吧。他真得扛不住了!” 长公主极力维护着表面的端庄,手上拽着险些被扯乱的裙裾,像是对这位姑娘避之不及。 “兰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见这丫头如此不懂规矩。 嬷嬷拉起她的胳膊:“兰姑娘,长公主正在会客,有什么事儿,咱们等客人走了再说成吗?” “不成,再迟一刻,我二哥哥就没命了!” 第26章 小小的侯爵娘子 有海云舒在场,这样的闹剧难免让长公主面子上挂不住。 只听她语气重了几分:“五妹妹,你要闹就去你大哥房里闹,跑到我院子里做什么?难道是觉得我耳根子软,好拿捏吗?” 兰姐儿连连摇头:“不是的公主嫂嫂。我去求过大哥了,可他根本不肯见我。” “也是了。”长公主说:“他这个做亲哥哥的都不管不顾,我一个嫂子,操哪门子闲心呢?” “可你是公主啊,哪个官府人家会不卖你的面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 海云舒见长公主为难的很,思量几番,挑了个合适的时机。 开口:“兰姑娘有何难处,不如与我说说?” 兰姑娘这才正眼看了她一下:“你是谁?” 莺歌替海云舒答:“咱们是东昌侯府的当家大娘子,海氏。” 什么海氏,河氏。再她眼里统统都不管用。 “你知道什么?一个小小的侯爵娘子。连我哥哥嫂嫂都管不了的事,你能管?” “没准儿呢。” 兰姑娘偷偷瞟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一甩帕子:“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去找别人想法子。” 海云舒依旧是面带微笑:“兰姑娘别急,先起来,慢慢说。” 圣贤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用在宋家儿女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明冲高中状元后,入了仕途。一直是两袖清风,官场上颇有清誉。 但他几个弟妹,平日只知吃喝享乐,一个比一个混账。 最爱打着公主和驸马的旗号,招摇过市,日日闯祸。 不久前,宋二郎在黑市放印子钱,上门讨债时,失了分寸,出手打死了个良民。 这下被人直接告到应天府衙,羁押起来。 宋驸马直接撒手不管,只说他这二弟是自作自受,杀人就该偿命。 他老娘险些哭瞎双眼,一边骂驸马“没良心”,一边让她这五姑娘到公主府磕头哭诉。 长公主实在无奈,就想着拿钱去摆平。 原本,死者家眷已经决定拿钱和解,不告了。 可不知怎的,今儿晌午又突然反悔,说给多少钱也不要,就要宋二郎偿命! 宋老太太气得直接晕死过去,兰姑娘六神无主,这才又跑到公主府哭诉求法子。 长公主见兰姑娘哭得恳切,只好耐着性子说:“不是我不管,你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不劝还好,若是劝了,他非得叫府尹大人立刻判二郎一个斩立决,到时候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大哥哥就喜欢这一套,拿兄弟姐妹的血,去染他自己的乌纱帽。” 海云舒见长公主脸色沉了下去,忙劝着:“兰姑娘,你这话说的伤人心了,都是一家人,总得想个万全之策。” 兰姐儿抹泪,转向公主:“那怎么办?嫂嫂,你可是长公主啊,谁敢不听你的。你就不能进宫求个恩典,左不过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 真是怒其不争,少阳气道:“公主如何?太后又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不成我和母后能大过朝廷律法吗?” 敢情这宋氏兄妹是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全然不知朱太后在宫里的处境,还想着自己背靠大山,能在这京都城里为所欲为呢。 兰姐儿见长公主不肯去求情,埋怨嘟囔道:“不出事面上嘴上都好,一出事就当缩头乌龟,难怪不讨大哥喜欢。” 长公主拍案恼道:“你说什么?!” “长公主莫要生气。”海云舒忙劝道:“兰姑娘也是救兄心切,才口不择言的。” 换一边再劝:“兰姑娘,长公主并非不愿去求情。依我看,这以势压人,只会激化双方矛盾,若再落个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恶名,无疑是抱薪救火,给驸马脸上抹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想想也有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公主也是压着火:“程侯夫人,你有何高见?” 海云舒再斟酒一杯:“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要从那户死者家里人入手。” “说下去。” “我朝律法严苛,尤其是对命案,只要原告咬死,就是把皇帝搬来也难逃罪责。要知道,先帝在时,晋国公约束子嗣不利,闹出人命,人家一纸状书上去,照样让晋小公爷偿了命。” 兰姐儿吓得不轻:“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哥哥去死吗?他才刚有了儿子,还不到三个月啊……” 海云舒宽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原告撤了状书,宋二郎也未必会判个死罪。” 兰姐儿:“他们家原是答应拿钱了事的,可不知怎的,又反悔了,你说这些刁民,言而无信的小人做派。难道我二哥哥死了,他家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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